“有孃親在,不怕。”離落仰着腦袋笑眯眯的回道,心裡卻不住抽搐,明明已經快三十的靈魂了,卻還要保持天真無邪的樣子,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孩子!”鄭氏略顯滄桑的面容帶着溫暖如水的笑意,拉開抽屜將衣服取了出來。“今年並非老夫人的大壽辰,所以僅自家人設個家宴,來先換身衣裳”
離落任鄭氏幫自己換衣服,繼續用甜到掉牙的奶音說道:“孃親,老夫人生辰,咱們送什麼賀禮呢?”
“這個你不用操心,孃親已經準備好了。”鄭氏捏了捏離落白嫩嫩的小臉,見她一天比一天有活力,臉色也恢復了紅潤,心中跟着歡喜起來。這孩子剛開始的時候不說話也不怎麼吃東西,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坐着,她還以爲是個傻的,還好幾天後終於開始正常了,而且和自己也不生分,一口一個孃親,親近的像親生的一樣,要是容雲還在……唉——
“孃親,那離落要給老夫人準備賀禮嗎?”離落眨巴着大眼睛,隨即又低下頭,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原本打算給老夫人寫一幅百壽圖,可是……可是我都寫不好……”
鄭氏一愣,這孩子居然這麼有心!原來早上說是要練習寫字,就是爲了老夫人的壽禮。看着她低頭扭扭捏捏的樣子,一邊爲她整理衣服,一邊說道:“你還太小,不需要特別準備賀禮,到時候只需要說幾句吉祥話就行了。”餘光一瞥,看到離落剛纔寫的字,鄭氏拿起細看,心裡訝異更甚,驚道:“這是你寫的?”
離落仔細看着鄭氏的臉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自從有了清醒的意識之後,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返老還童成五歲小孩,重點是這副身體之前的記憶一點也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也不知道今後該如何。
但沒死是事實,等於換個身份重新活一次,也不知老天抽什麼瘋,這麼作妖自己。
鄭氏提出收養她,離落差點就要唱出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忙不迭就答應了。她很有自知之明,像自己這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若是沒有人庇護,別說流落街頭風餐雨露,剛被趕出門會被人販子招呼,萬一賣到青樓那種煙花之地圈養起來……那,她還是再死一次吧!
府裡那個病懨懨的老夫人是她留下來的一大關鍵,離落必須要討得此人歡心,至少不能讓她厭惡自己。這幾日,她從丫鬟紅菱那裡多多少少聽了一些容府的事情,雖然有個處處和鄭氏作對的二夫人,但只要容老夫人一天健在,她纔是容府說一不二的人物。
所以離落才琢磨起壽禮來,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合適,五歲的孩子,正是識字的年齡,鄭氏是醫女,還寫得一手娟秀的字,所以這個地方的女人應該也是識文斷字的。
鄭氏手中是一個大大的“壽”字,只不過這個壽是由99個小的不同字體的壽字組成的,加起來正好是百壽,前世的電視劇裡,古代的人賀壽都喜歡用百壽圖,女子多半是以刺繡的形式,刺繡工程浩大,離落從未捏過針,沒那個本事,但寫出來還是可以的。
她以前的字很好,畢竟從小做明星經常要簽名什麼的,唐母對她要求很高,爲了讓她修身養性,每週都需要抽空練習書法。這個百壽圖她曾經寫過一次送給自己的老師,當時練習了很久所以記憶猶新,只是現在以一個五歲小女孩的手腕來寫就遜色很多。
“孃親,是不是寫的很醜?要不——”離落見鄭氏神色莫測的看着百壽圖,不知道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小心的說道:“還是算了吧,我重新準備個賀禮。”說着就要來拿鄭氏手裡的百壽圖。
“不!落兒!”鄭氏壓下內心的震驚,胳膊一歪避開離落的手,低頭用額頭碰了碰她的小腦瓜,驚喜的笑道:“誰說你寫的醜,寫得很好!老夫人一定會很喜歡的!”
嘴上這麼說,鄭氏心裡卻震驚不小,要不是早上離落給她要了紙墨筆硯,她都不相信這幅百壽圖是出自面前這個孩子之手。
寫一百個“壽”字容易,難得是寫一百個不同字體的“壽”字,雖然能看出某些字力道有些欠缺,對於一個孩子而言,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
“你以前上過學院嗎?”鄭氏問道。
上過,還是全球比較頂尖那種。
離落暗搓搓的翹了下小尾巴,又想到要是說自己上過牛津大學,會不會被認爲是養牛的,小尾巴頓時聳拉下來,把頭一偏,大眼睛裡充滿了迷茫和困惑,“不記得了,可是我識字。”她指着牆上的《蜂猴圖》說道:“我便是看到那字畫,纔想着要寫一幅百壽圖的。”
看來這孩子只是喪失了部分記憶,剛好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不過這麼出色的樣貌,又識文斷字,想來出身應該不凡。鄭氏心裡有些複雜,這樣可人的孩子,丟了以後家裡人該多着急啊。
自己卻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是不是太自私了。
“孃親……”離落揮着小手在鄭氏面前晃了晃。
鄭氏回神,溫柔的笑了笑,“沒事。”算了,再繼續打聽着她的身世,眼前緊要的是如何才能說服老夫人留下這孩子。
穿好衣服,離落這才低頭打量,頓時目光呆滯,嘴角抽搐,整個人都不好了。
明豔的桃紅色的緞衫,衣襬處繡着五顏六色的不知名花朵,一朵兩朵連成片,蔓延到前襟,簡直像打翻的調色盤。要命的是,居然配了一條翠得發土的綠裙子,綠油油的顏色看得她胃裡直翻酸水,這身衣服簡直醜出天際,成功的把離落駭住了。
趁着她發呆,鄭氏三下兩下的給她梳好了雙平髻,左看右看感覺太素了些,便翻出以前自己陪嫁的首飾,拿出來比了比又放回去,她首飾不多,值錢的這兩年都典當了,剩下的都是些便宜貨,樣式也寒磣,離落年紀小,戴上去感覺不倫不類的。
離落驚恐的看着鄭氏拿着根泛銅綠的寒磣簪子欲欲躍試,內心已經懶得吐槽那土到掉渣的花蝴蝶樣式,對鄭氏的審美完全死心。
她翻身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一根粉色的綢帶,用剪刀剪成兩段,讓鄭氏幫自己綁在髮髻上,粉色的髮帶垂於耳畔,平添了幾分俏皮,襯得離落吹彈可破的小臉脣紅齒白,十分靈動,當然,如果不看衣服的話。
生無可戀似的讓鄭氏拉着左看右看,離落恨不得將這衣服立即脫下來燒成灰。但瞧見鄭氏手上清晰可見的針眼後,心又軟了,生生壓下厭惡不滿的念頭,又心疼又同情的看着鄭氏。
這個容府的大奶奶,其實過着比奴婢高不了幾分的生活。住的西梅園是整個府裡最差的,吃的用的穿的無一不平常粗簡,根本就不是一個大奶奶該有的待遇。這次鄭氏爲她做這身衣衫恐怕也不容易,雖然配色繡花醜得慘絕人寰,但料子的確是好料,也不知她從哪弄來的。
再看鄭氏本人,瓜子臉,杏仁眼,五官是美的,可惜不到四十眼角就有了紋路,皮膚暗淡無光,作爲醫女斷不可能不會調理自己的身體,想必是丈夫身亡打擊太大,再加上府中明裡暗裡的欺壓,才讓這個美麗溫和的女人衰老至此。
離落還在爲鄭氏傷感不值,丫鬟紅菱走了過來,目光放到奼紫嫣紅的離落身上後,嘴角抽了抽,然後鎮定的說道:“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西梅園服侍的總共只有三人,紅菱綠櫻是鄭氏的貼身丫鬟。綠櫻年紀大些比較穩重,紅菱雖然只有十五歲,但也是個心細的,這幾日便是她在伺候離落。還有一個趙老媽子是容雲的奶孃,其他服侍的人在容雲死後就都想方設法的尋了其他去處,只有紅菱綠櫻是鄭氏早些年買下的,這些年一直貼身服侍她,主僕之間感情也深,雖然鄭氏落魄了,二人也不離不棄。
鄭氏笑着指着那副百壽圖對紅菱說:“把這個也帶上,這是落兒送給老夫人的壽禮!”然後牽起離落的手不緩不慢的向外走去,紅菱綠櫻帶上賀禮跟在後面。
離落被帶回來就一直在西梅園養傷,這是第一次見識容府的景緻。只見到處佳木蘢蔥,花紅葉綠,行走之間芬芳撲鼻,幾處紅瓦白石欄亭隱於綠蔭花海中,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
穿過一條曲折的遊廊,拾階而上,視野頓擴,入目便是一片綠雲綿延,離落不由得爲之驚愕頓足,沒想到容府居然有這麼大一片荷花池!
此下正當荷花盛開的時節,靜靜的湖面佈滿了翠綠欲滴的荷葉,像是一支支渾然天成的翡翠傘,有的輕浮於湖面,有的亭立在碧波之上,紅裡透白的荷花千姿百態,此刻正是黃昏,夕陽在這片荷花池灑下一片金色,陣陣清香襲來,沁人心扉。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離落看得入神,前世她們家別墅區也有一片荷塘,每晚吃過飯,她就和唐母繞着荷塘散步。
如今,卻是景似人非,再也回不去了吧。
“呦——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一片荷花池就看呆了挪不動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