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門開了,池墨飛神色不變的走了出來,“哪個王公子?你細細說來。”
葉九退回到離落身後,晴卿便神色焦急的上前,將剛纔發生的事情快速說了一遍。
那個王公子是新任戶部尚書王博之子王成晟,最近日日光顧千嬌百媚,名爲看歌舞,實則在追求素衣。
素衣原是一富商之女,後家中經商失利,賠光了家當不說,雙親相繼去世,走投無路的素衣輕生時被池墨飛所救,便跟隨其來到了千嬌百媚。
素衣擁有閉月羞花之色,彈得一手好琴,歌喉婉轉動人,很受賓客的歡迎。
不過千嬌百媚並非青樓,這裡的女子各個才貌雙全,風華高潔,池墨飛對她們極寵,吃穿用度完全不輸達官顯貴,若是有人對她們出言不敬,或者想佔便宜的,皆亂棍打出,永不得踏入。
長久以往,賓客中也沒人敢造次,都是規規矩矩的看歌舞。
若是鐘意了哪位姑娘,須得三媒六娉才能娶回去,京城中人都知道,這千嬌百媚的姑娘們可是比一般的大小姐還尊貴些,所以纔有了以娶到千嬌百媚的女子爲榮的說法。
這王成晟原不過是個城主之子,隨着老爹走了狗屎運當上了最吃香的戶部尚書,他也水漲船高成了京城顯貴。巴結奉承的人多了,就有些飄飄欲仙,行事開始張狂起來。
他第一次到千嬌百媚,恰逢素衣撫琴吟唱,驚鴻一瞥下心如鹿撞,再也不能忘懷。奈何郎有情妾無意,素衣對他一直客氣疏遠,後來甚至避而不見。
要說這王成晟其實也算生得俊逸,而且頗有才情,隔三差五寫些情詩給素衣,但始終求而不得,久而久之失去了耐心,露出本性後放棄溫情進攻,開始出言威脅,今日喝多了酒,更是胡言亂語,將矛頭對準了千嬌百媚的主人池墨飛,說這裡的姑娘都是他玩過的,話語非常不堪,素衣氣得直抖,甩了他一耳光,憤然道:“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我寧願死都不會嫁給你!”
王成晟本來就喝醉,又被扇得暈頭轉向,撲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他的隨從不幹了,堂堂尚書愛子都敢打,簡直無法無天,當下就要對素衣動手。
千嬌百媚的護衛早就集結在一旁,護住素衣退後,然後先胖揍了一頓那隨從,打算架起王成晟丟出去時,才發現剛纔耀武揚威的尚書之子已經七竅流血,氣絕身亡了。
現場頓時炸了鍋,怎麼好生生的不過是被扇了一耳光,這人就死了呢?那素衣一個柔弱女子,能有多大的手勁,實在匪夷所思。
素衣也嚇傻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全呆滯。
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隨從也是大駭,王成晟死了,是他失職,搞不好小命就沒了。當即大聲嚷着殺人啦,要素衣償命。
尚書之子不明不白的死在千嬌百媚,此事非同小可,晴卿才趕緊向池墨飛稟告。
池墨飛聽完以後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一巴掌打得七竅流血,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在我的地盤撒野。”
他朝離落笑了一下,又變成溫柔的聲音,“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
“我也去。”離落上前一步,說道:“我們既然達成協議,利益相連,斷無袖手旁觀之說。”
池墨飛笑靨盈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好!那就一同去看看。”
樓下呈現一幅涇渭分明的局面,那個鼻青臉腫的隨從守在死去的王成晟身邊,滿臉怨恨的盯着千嬌百媚的人,而千嬌百媚的人集中在一起,同樣神色忿忿的盯着他,另一邊是被留下來當做證人的賓客。
池墨飛慢悠悠的走下樓,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傾國傾城的紫衣美人身上。
離落慢他幾步,儘量不引人注目,找了個偏僻的位置站定,末白帶着楚羨朝她走去。
“怎麼回事,你看清了嗎?”離落問末白,雖然這次出門她帶着斗笠掩面,但並不影響她看東西。
末白也是滿臉疑惑,“不清楚,那個人說話聲音很大,我是看着事情發生的,似乎他真的是被扇了一耳光後就死了。”
楚羨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他們當時就坐在不遠處,看得很清楚。
“是不是因爲那一巴掌,等仵作驗屍後就清楚了。”葉九說道。
正說着,大理寺的人浩浩蕩蕩的來了。
大理寺卿名爲葉越,身材魁梧健碩,蓄着濃密的鬍鬚,一進來就大嗓門說道:“命案現場再哪裡?”
人羣自動讓開一條路,露出中間的位置,池墨飛正蹲在一旁,仔細的看着王成晟的屍體。
葉越揮了揮手,一個揹着木箱的中年男子便上前驗屍,先是翻了翻死者的眼皮,又順着看了耳鼻口,然後用銀針插入死者喉嚨、胸腔、腹部等,觀察銀針是否變色。
期間葉越則詳細盤查了事情的經過,衆人說的與之前晴卿說的差不多,這王成晟的確死的蹊蹺,唯一能解釋的便是素衣打他的那一巴掌,要麼就是中毒,但他流出來的血液顏色鮮紅,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果然,仵作驗完屍後,對葉越彙報道:“大人,已經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性,初步判斷爲其遭受重大沖擊導致內臟破損而亡。”
重大沖擊?如果那一巴掌也算的話,只是……這也太詭異了。
葉越目光如炬,指着縮在池墨飛背後的素衣說道:“是不是你暗中下的死手,還不快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素衣被他振聾發聵的聲音嚇得一哆嗦,淚眼婆娑的搖着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池墨飛拍了拍她的肩,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然後施施然走到葉越面前,冷笑說道:“葉大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一巴掌打死這個八尺男兒,你覺得可能嗎!”
葉越看着他沉吟片刻,道:“但根據在場人的證詞,此人之前明明好好的,那個叫素衣的女子動手後才倒地不起,除此之外並沒有人碰到過他,所以此女嫌疑最大!”
池墨飛說道:“這樣下結論未免太草率了吧,也許死者身患暗疾呢?正巧在我們千嬌百媚發作死了,葉大人卻非要找出個殺人兇手,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葉越皺眉,看向仵作,後者回道:“死者是否患有暗疾,只看表面無法判斷,須得剖屍才能確定。”
王成晟的隨從大叫道:“我們公子身體一直很好,沒有任何暗疾!”
“哼,既然是暗疾,也許還沒發作,所以沒有察覺。”池墨飛瞥了一眼屍體,說道:“反正本公子不相信他的死和我們千嬌百媚有關!”
“兒啊!你怎麼就去了啊--”一個悲痛欲絕的聲音響起,踉踉蹌蹌的奔來一位中年男子,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扶着他,直接朝死者撲去。
此人正是新任不久的戶部尚書王博,家丁來報愛子死在千嬌百媚的時候,猶如晴天霹靂,夫人原本身體就不好,不敢刺激她便沒有告之,自己急急忙忙趕來現場。
看見屍體的瞬間王博身子一軟,即便心裡有了準備,看見兒子死那麼慘還是肝腸寸斷,嚎啕大哭起來,管家一邊支撐着他的身子,一邊跟着哭。
人生之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看着那個失去兒子痛徹心扉的中年男子,離落心下惻然,忍不住嘆息起來。
“姐姐,看來這個尚書大人很愛自己的兒子啊。”末白說道。凡是有身份地位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膝下孩子不止一個。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子,喪子後再痛苦也隱忍着,爲了保持身份和形象,斷不會這樣當衆失態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離落幽幽說道,王博這樣的真性情倒讓她生出些好感來。
王博的痛哭讓現場的人皆心有慼慼焉,池墨飛挑了挑眉,還是耐着性子沒有出聲打擾。
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王博才顫巍着身子握住葉越的手,愴然道:“葉大人,請你一定要揪出兇手,爲小兒討個公道,不能讓他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去了。”
葉越反握住他的手,鏗鏘道:“王大人放心,這是下官指責所在,定會找出真兇,將其繩之於法。”說完不經意的瞥向素衣。
池墨飛身形微動便擋住了他的視線,兩者眼神一碰撞便閃出敵意的火花,葉越認爲池墨飛在包庇兇手,而池墨飛認爲葉越縱曲枉直。
“來人,將此女帶回大理寺,此地多口雜不適合審問。”葉越收回目光,下令道。
馬上就有兩個官差上前要拉素衣,池墨飛一揮袖,瞬間爆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將兩個官查逼得後退好幾步,他將素衣護在身後,聲音沉靜如水,“本公子再說一次,他的死與素衣無關!”
“呵 ̄惜花公子果然名不虛傳!”葉越冷笑一聲,瞬間變臉,“此女有重大嫌疑,也有殺人動機,池公子這般妨礙本官辦案,小心我治你個包庇之罪!”
“池公子,要不……”素衣慘白着臉焦急的說道。
池墨飛伸出食指止住了她繼續的話,傾城笑道:“乖,別說話。”
然後他才轉向葉越,明媚的臉上泛起鄙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大人三言兩語的就能給一個無辜的人定上罪名,真是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啊!”
葉越臉色發黑,沉聲道:“本官是按章辦事,此女的確對王公子出手過,理應押到大理寺再審……”
“屈打成招嗎!”池墨飛搶了他的話說道:“誰知道葉大人會不會爲了討好尚書大人,故意將素衣推出來做替死鬼,正好成全了你斷案如神的美名,還能得到尚書大人的人情。”
葉越面色黑如碳,大吼一聲,叱道:“豎子胡言!在場的都是證人,若不是此女打了王公子一耳光,他怎麼會倒地身亡!”
王博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毫無感情的看了一眼素衣,沒有言語。
“葉大人,可否容我說一句話。”後方響起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彷彿在這壓抑緊張的空氣中注入清新的氣息,讓人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