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落與秦老二人捨棄馬匹,直接上路,已經奔波了六日。
九幽禁地在金鑾國與孟丹國交界處,一個沒有草木生長的戈壁上。綿綿的黃沙與天際相接,看不到哪裡纔是盡頭。一目荒涼空寂,沉重濃厚的線條勾勒出一直蒼涼、壯美、野性的美。
離落與秦老站在一片較大的礫石上,面色嚴肅。
“先在此地休息吧。”秦老盤腿坐下,從包裹裡掏出酒囊喝了起來。
離落沒有坐,她仔細的打量着四周,按照打探好的路線,九幽就此地。腳下這一片粗狂的礫石便是標誌點,因爲這裡矗立着一塊很大的黑色石柱,一頭尖另一頭粗,像是一個圓柱體被斜着劈開那樣。有多大呢,大概四五人才環抱得過來。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僅有一些粗狂的線條,看不出一點頭緒。千百年來,沒人說得清這根巨大的黑石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好像它本身就存在。
離落走進黑石柱,才發現高度遠比她想象的要高,站在下面擡頭看,有種柱尖插入雲霄的錯覺。這麼大的石柱是原本就存在還是人爲立起來的呢?以這個世界的水平,搬動這樣大的石柱還真是困難呢。不過,想到前世的金字塔、巴比倫空中花園等被稱爲世界奇蹟的地方,離落又釋然了,連靈魂穿越這樣的事情都能發生,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只是這黑色的石頭有些詭異,黑得像是要把光線吸收進去一般。離落不過是靠近了些,就感覺視線有些昏暗,周圍的溫度也似乎有些下降,即便她佩戴着炎玉都能明顯感覺到。離落伸手想摸一下這石柱,是不是冷冰冰的--
“別碰!”秦老突然出聲喝到,嚇得離落頓時縮回手,不解的看向他。
“這石柱古怪得很,以前有一位劍意超凡的劍客來到此地,不過想試試這柱子的堅硬程度,便朝之劈了一劍,然後便死了。”
離落愣怔,劈了一劍就死了?中間沒有什麼奇怪的過程嗎?“沒了?”
“沒了,所以儘量不要觸碰,誰知道會發生什麼離奇的事情。”秦老將手往後腦勺一放,便躺了下去,翹着二郎腿。
“確定不是那劍客突然心肌梗塞而死嗎?”離落嘀咕道,看了一眼那黑色石柱,只覺得陰森森的有些駭人,認爲還是離遠一些比較好。
就在她轉身時,一個白影從她手袖中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石柱撲去,離落根本來不及阻止,便看見素貞已經貼近石柱了,在黑色巨大的石柱上,它渺小得就像一根白色的線頭。此刻素貞正歡快的順着石柱遊走環繞,似乎老朋友久別重逢那般親熱。
離落一顆心提着,警惕着將要發生的事情,想着素貞不會也突然心肌梗塞吧?這次她出門時素貞沒在,誰曾想她走了兩日的路,這小東西突然出現,叼着一顆黃橙橙的靈果給她,然後便一直跟着來到此地。如果素貞出事,她肯定會內疚到死的。
“放心吧,你那寵物不會有事的。”秦老眼皮擡了擡,悠悠的說道。
離落鬆了口氣,朝游到上方的素貞說道:“嚇死我了,你別太貪玩了,趕緊回來。”
小蛇伸出小小的腦袋,對着離落搖搖頭,又蹭蹭黑石柱,表示它要待在這裡。離落無法只能由着它,既然秦老說它不會有事,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太陽落到地平線以下,光線漸漸暗了起來。周圍除了風聲,寂靜的讓人窒息。那巨大的黑色石柱在黑夜裡似乎泛着幽幽兇光,如一頭荒古巨獸,又如一把殘劍讓人望而生畏。
離落取出乾糧,與秦老分了吃。她平日裡雖然講究,可外出條件不允許的時候也不挑剔,就着水將乾澀難嚼的食物嚥下。
黑夜降臨以後,戈壁上溫度下降得厲害,若非有炎玉護體,離落還真的堅持不住。秦老卻好像沒什麼影響,依然躺在冰得入髓的礫石上閉目養神。小蛇從出現就沒從那黑色石柱上下來過,一直趴在上面玩的不亦樂乎。
子夜時分,黑色石柱後方忽然開始起霧,一縷縷的白氣從地下冒出,很快團在一起形成霧障,彷彿一朵朵的白雲浮在地面,飄飄渺渺,如夢似幻。
秦老一個骨碌翻起身,神色嚴肅的看着那裡,只見以黑石柱爲界限,那些白霧只在後方浮動,沒有過界半分,很快入目的範圍都起了白霧,像被一道無形的牆隔在那頭。
“差不多了。”秦老眯着眼,說完便邁步朝前走去。
離落趕緊背起包裹,朝小蛇招呼一聲,素貞這次很聽話,迅速竄入她肩頭盤着。兩人一蛇從容不迫的走進白霧區,漸漸的沒了身影。
“丫頭,你可要跟緊了。”秦老的聲音傳來,離落看着前方若隱若現的背影,答道:“放心吧,我不會亂走的。”
離落緊緊的跟在秦老身後,能不能找到九幽之地,還要看他們今晚的運氣。
世人只知道九幽存在於此,每到午夜時分起霧時,進入裡面則有機會尋找到九幽的入口。但也並非所有人都能見到,不少人在白霧裡面轉悠一個晚上,等到太陽出來煙霧散盡,運氣好的人發現不過是在原地打轉而已,運氣不好的人則瘋瘋癲癲失了神志,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裡面到底經歷了什麼。
也有見到了九幽入口的人,可凡是大着膽進去的,都再也沒有出來過。據那些極少部分的見過九幽又沒有喪失神志的人描述,九幽入口並非是固定在一個位置的,而是不停的變換。有的人說在一片河流旁看見了刻着“九幽”二字石頭,對岸應該便是九幽禁地;也有人說九幽是一片懸崖峭壁,九幽應該處於峭壁下的深淵內;更有說九幽是一片火海,猶如人間煉獄……
總之說法多了去,但有一點是一致的:九幽的入口處會有一塊黑色石頭,上面刻着“九幽”二字。
所以離落一邊跟着秦老,一邊注意尋找那塊石頭。這片沙漠放眼望去無邊無際,哪裡都看不出有河流、懸崖和火海的痕跡。那麼說來,那些人看到的景象很可能是幻覺,佈置一個陣法就可以做到。
那麼九幽到底存不存呢?是不是爲了隱藏不爲人知的秘密,才這樣大費周章的掩飾存在?那個三公子爲什麼會留下“若問前世今生,九幽解之”這句話,裡面有人可以爲她解惑?還是有留下的文字什麼的……
離落不清楚走了多久,這裡白霧瀰漫,半丈以外的事物就看不清了,也不能通過月亮的方位判斷時辰。周圍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秦老和離落下腳很輕,除了他們二人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別的聲音。
人在這種重複的、無止境的狀況下很容易焦躁,離落心裡也有些着急了,今夜若是不能順利找到九幽,只能等到第二夜繼續。若是今後運氣都那麼差,永遠找不到九幽的入口也是有可能的。那麼她身上的謎題就永遠得不到解答了,原本不知道就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她已經接受了穿越過來的命運,不就是重活一世嘛。可偏偏出來一個三公子,說些雲裡霧裡的話,讓她總覺得自己靈魂穿越絕非偶然,此事如魚刺鯁在喉,令人坐立不安。
又想到自己與蘇焱起即將面對的艱難局面,只不過出來一個龍擎蒼,就讓她束手無策,還差點搭上司徒景的性命。眼下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君家,隱世家族尚未出世都能將年輕一代與外界的愛情小火苗滅的死死的,如今豈不更是佈下天羅地網等着他們。難道要他們躲起來苟且度日嗎?且不說蘇焱起是多麼高傲張揚的人,就是她,也不願做縮頭烏龜委曲求全。
可是,如果反抗只是以卵擊石呢?她已經害了司徒景,若是身邊的人都因她而遭劫難呢?悅己閣會不會毀於一旦?她的朋友們,梅艾、李摯等會不會受到牽連?還有遠在青州的離府,鄭氏、紅菱她們會不會遭受毒手?就連蘇蘇,會不會無力反抗被君家強行帶回去……
離落只要一想到最壞的結果,她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只覺得痛得錐心!又怒火滔天!如果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她絕不會妥協認輸,大不了製作出大批的火藥,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離落只覺得內心的怒火越來越旺,彷彿將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血液裡有一種瘋狂的悸動,如果她面前是絕望的深淵,只想拉着所有人一起跳下去。
“丫頭!守住心神!”秦老面色凝重的呼喚着離落,他走在前面,一直沒有發現離落的異樣,直到小蛇竄過來焦急的咬着他的衣服,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離落恍若未聞,雙眼冒出要焚燒掉一切的火,揮舞着手臂朝秦老抓來,力氣竟比平日要大得多。小蛇游到她肩膀上,晃動着腦袋試圖喚醒她,結果被離落揮手拍飛。
秦老見狀只得出手在離落身上點了幾下,她瞬間安靜下來,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有些站立不穩,昏過去之前被一個熟悉的人接住,她看見秦老皺眉憂心的看着她,扯着嘴皮想笑一笑,卻架不住昏沉沉的倦意襲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見前方白霧飄動開,露出一塊一人高的黑色石頭,上面有很深的刻痕,瀏漓恢廓的兩個字:九幽。
等離落悠悠轉醒,發現四周的白霧已經消散,天色已經大亮,她身下是一片礫石。難道說他們尋找九幽失敗了,又回到之前的戈壁灘了嗎?
小蛇見她醒來很是高興,興奮得擺着身子,黑珍珠的眼睛滿是關切。
離落夜裡雖然神志有異,但發生的事情她是記得的,立刻歉疚的對小蛇說道:“對不起啊,素貞,之前我不知道怎麼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小蛇立即搖搖頭,有上前蹭了蹭她的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醒了啊。”秦老的聲音傳來,語氣雖然平淡,但蘊含的關心還是明顯的。
離落坐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昨夜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情緒有些不穩定。”
秦老喝了一口酒,嚴肅說道:“你沒有真氣護體,容易受到幻陣的干擾,好在你那寵物發現得早,我及時將你喚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輕則喪失神志,重則送命。”
離落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嚴重,她還以爲不過是情緒起伏得大一些。突然,她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秦老,我們是不是找到九幽了?”
秦老看了她一眼,下巴朝她身後一點。
離落轉頭看去,頓時又吸了一口冷氣,只見她身後不到一丈的地方,竟然是一道險峻異常的懸崖峭壁,邊上有一塊一人高的黑色石頭,上面刻的兩個字正是“九幽”。原來夜裡她看到的是真的,他們找到九幽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