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劉縣令,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孟門關內,黃沄臉上露出笑容,讓人感覺春風撲面。在得到劉季真帶着美食美酒前來犒軍的時候,他立刻帶領了士卒出關相迎。
“黃將軍,別來無恙啊!”劉季真哈哈一笑,一指後方十餘人,笑道:“黃將軍鎮守孟門關,阻擋河西羣盜,正是勞苦功高,這是定胡百姓的一點心意,委託本官送來,還望將軍笑納!”
黃沄往劉季真身後一看,一行人排着隊,有人擡酒,有人擡着羊,此外還有一些盒子,料想裡面裝着的是點心之物。難道,劉季真這廝要行動了嗎?黃沄的心中暗暗想着,卻是更加的警惕,一拱手,笑道:“有勞劉縣令了,只是我等雖然鎮守此關,可是寸功未立,卻受定胡父老如此重禮,實在是讓人汗顏哪!”
劉季真哈哈一笑,又是對黃沄一陣吹捧,無非要黃沄受了這份禮物,才能表達定胡百姓的敬意。
劉季真之所以拿出了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黃沄收下禮物,是因爲對於劉季真來說,現在的情形,是他起兵的最好機會!
雖然酒中並沒有迷藥之類的東西,畢竟他知道黃沄此人非常的謹慎,斷然不會輕易的食用這些東西。孟門關重要,因此存糧頗爲豐富,也正是因爲黃沄知道劉季真並不是安分之人,所以做出的防備之策。
劉季真的目的,在於灌醉黃沄等人,所以他勢必會留在孟門關,假借犒軍爲名,然後將孟門關上下弄得醉醺醺的,之後,已經聚集在河西雕陰郡延赴縣的樑軍,就可以直接渡過大河,那個時候,劉季真再打開關門,兩軍聯合,就可以輕取離石、平夷諸縣,然後以離石郡爲根基,趁着燕王楊倓北上馬邑之際,迅速揮師東進,攻取太原郡!只要太原一下,隋楊在河東的根基必然搖動,如果突厥人在趁機攻擊馬邑,牽制住河東隋軍的主力,則大事必成!
所以,在今日,劉季真接到了樑師都以及突厥人的消息之後,立刻準備了幾隻肥肥的綿羊,打着犒軍的名義,進入了孟門關。
黃沄並不笨,他知道劉季真一定是有什麼企圖而來。雖然拒絕他是最好的辦法,可是黃沄還是想瞧瞧劉季真到底能夠耍出什麼花樣,是以他嚴令士卒嚴加防備之後,帶着士卒出了關門。
兩人寒暄了片刻之後,進入了孟門關內。甫一進關,劉季真的心中的微微的一突。
只見關內士卒森嚴,雖說不是幾步一哨,可是在關內,劉季真總有一種時刻被監視的感覺,這讓他更加的小心刻意提防,一切還得謹慎啊!
羊肉、美酒被關內的士卒帶了下去,黃沄的心中也是頗爲高興,吩咐三軍不可辜負定胡父老的心意,爲此,黃沄還特意挽留劉季真,讓他吃過晚飯再走。黃沄的要求讓劉季真喜不自勝,他正在考慮怎麼說服黃沄留在關內,沒有想到黃沄居然親自挽留,這讓他頗爲興奮。
不過表面上,劉季真卻是做出一副爲難的模樣,笑道:“黃將軍鎮守孟門關,事多繁雜,若是留在此地,恐怕打擾將軍辦公!”
黃沄微微一笑,他的心中卻是猜到了劉季真的計劃,只不過,孟門關牢牢的卡住了渡口,只要此關不失,樑師都想要過河,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時刻注意,不讓劉季真得逞,樑師都就不能渡過大河,從而對河東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爲了使劉季真暴露出他的企圖,黃沄決定放長線釣大魚,一舉將劉季真的同黨擊敗,從而讓飽經戰火的河東能夠恢復元氣。
面對劉季真的拒絕他明白這只是他欲擒故縱之計而已,黃沄的心中暗笑着,臉上卻是露出懇誠的神色,道:“劉縣令身爲定胡縣父母官,平時也是爲民操勞,今日既然來了孟門關,那就不妨休息片刻,一會本將帶你四處看看!”
劉季真一愣,他想不出黃沄這樣做的理由,他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難道,黃沄這廝有什麼陰謀嗎?可是,自己表現的一項低調啊,就是與各方勢力暗中聯繫,也沒有在府中,還是通過其他的暗號進行的聯絡,就算是會面,也是在城外他所購置的一處偏僻的房產處見面,應該不會被黃沄發現啊。
不過,劉季真臉上的猶豫之色片刻之後消失的乾乾淨淨,他微笑道:“既然黃將軍如此盛情,那麼本官叨擾了!”
“好說,好說!”黃沄哈哈一笑,心中卻是暗自籌劃着。
當黃昏降臨,大廳內,一隻大釜之中熱氣騰騰,大塊大塊的羊肉泛着香味在釜中翻滾,讓人垂涎欲滴。
早有下人從釜中取出一塊塊已經煮熟的羊肉,切成薄薄的片,然後端了上來,放置在衆人的面前。看着眼前案几之上的各種碗碟,劉季真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如何做。其實這種吃法,倒和匈奴、突厥人有些相似,只不過劉季真雖然是匈奴後裔,可是離石郡諸縣,已經和中原的百姓生活習慣相近,更何況劉氏一族在離石郡生活了數代,已經習慣了中原百姓的生活,原來匈奴的習俗倒是忘記的差不多了!
而更重要的是,在他面前放着諸多的碗碟,他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看着劉季真一陣迷糊的模樣,黃沄的眼中不由露出了笑意,這種吃法,盛行於河北,乃是當初楊浩最喜歡的吃法之一,尤其是在寒冷的冬日,吃着滾熱的食物,蘸上特意配置的調料,滋味相當的好,常常吃得滿頭大汗。
楊浩喜歡吃,他手下的心腹自然也就跟着喜歡吃,當然更重要的是這種吃法相當的爽快、過癮。燕王事事以楊浩爲榜樣,對這種吃法也是相當的推崇,出征涿郡的時候,常常宴請諸將。黃沄的官職雖小,可是卻深受楊倓寵信,是以幾乎每次有事,他都在被邀請之列。因此也逐漸習慣了這種吃法。
看到劉季真一副手足無措的摸樣,黃沄只是微微一笑,夾起一塊羊肉,笑道:“劉縣令,這乃是皇帝陛下最喜歡的吃法,恐怕你不知道吧!”說着,將箸筷往碗碟中一蘸,然後舉起箸筷,續道:“這碗碟之中的乃是芥末!”說着,他將食物送進嘴中。
劉季真一愣,遲疑的道:“黃將軍可是生病了?”
黃沄笑道:“不曾!”說着,話鋒一轉,道:“難不成劉縣令希望本將生病不成?!”
劉季真慌忙站了起來,道:“啊,黃將軍,本官可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芥末,味道辛辣,乃是藥物。黃將軍若是沒有生病,爲何食用?”
黃沄哈哈一笑,道:“劉縣令,這可是陛下發明的吃法,你不妨一試!”
“哦?”劉季真略一沉吟,夾起一塊羊肉,往碗碟中蘸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往口中送去。他的這番小心翼翼,倒是讓黃沄微微一笑。
只見劉季真輕輕嚐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不由將羊肉放入了嘴中,嚼了幾下,吞了下去,然後笑道:“果然味道不錯。”
黃沄微微一笑,道:“這其中除卻芥末,還有其他配料,若不是當初本將榮幸,能爲燕王採辦物品,不然也不知道啊!”說着,黃沄放下箸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笑道:“劉縣令既然覺得味道不錯,那麼還請多吃一些!若是喜歡,本將讓人將配料送到府上!”
“那就多謝黃將軍了!”劉季真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心中卻是暗笑。
在他看來,既然黃沄如此配合的上道,留他在孟門關,那麼他劉季真也就沒有必要客氣了!早些時候,他假裝與黃沄一同在孟門關各處巡遊,暗中記下了各處的兵力配置,思考着如何在晚上繞到城門處,然後打開城門,迎接樑軍入關!
至於通報樑軍入關的事情,他已經處理妥當,就在他與黃沄巡遊的時候,派出了心腹,暗中聯繫了樑軍,告訴了偷偷駐紮在延福縣的樑軍主帥,樑師都的堂弟樑洛仁,讓他準備在三更時分,偷偷由大河西岸出發,然後攻取孟門關!
所以,在黃沄宴請衆人的時候,劉季真賣力的勸酒,試圖將黃沄及其心腹衆人灌醉,以方便他行事!因此,面對比酒還要辛辣的芥末,劉季真假裝很喜歡的樣子,奮力的吃着,同時頻頻示意手下勸酒。
這頓飯整整吃了一個時辰,雙方均是非常的滿意,因爲劉季真幾乎醉的不省人事,示意黃沄吩咐士卒收拾了房間,讓他暫歇一晚。
當黃沄的人走出了房門,劉季真的家僕假裝要伺候他洗漱的時候,劉季真卻是忽然爬了起來,眼睛炯炯有神,那裡還有醉意朦朧的模樣?他之所以假睡,就是爲了等待這個機會啊!想起適才黃沄的摸樣,劉季真認爲他是真的醉了。所以,他毫不擔心,認爲今夜攻取孟門關勢在必得!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準備假裝睡着,以免引起黃沄的懷疑,所以他吩咐了左右,讓他們務必在三更時分叫醒自己,以便可以響應樑軍。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幾度沉浮的劉季真居然有些睡不着,他在軟榻之上翻滾,就是睡不着。難道是酒喝多了?可是他感覺到,腦海中無比的清晰,根本不曾有一絲昏沉的感覺!倒是嘴中,隱隱的有一股辛辣的味道,讓他隱隱的難受,就算怎麼漱口,都無法將那股味道洗掉。
難道是芥末的問題?可是芥末的功效溫中散寒,可通五臟,此外還可以開胃解毒,令人食慾大增,但是並沒有讓人興奮的用途啊!這讓劉季真深深的疑惑!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腹中一陣熱鬧,本來還想裝睡的劉季真再也坐不住了,慌亂的爬了起來,然後詢問了孟門關的守軍之後,一路奔向了茅房,當他解開褲子的時候,腹中已經是熱鬧奔騰到了極點,污物再也忍受不住的奔瀉而出,讓劉季真不由眯起了雙眼。
劉季真以爲,這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可是隨後他發現不對勁了。
當他解決完畢,剛剛回到房中準備休息一會的時候,腹中又是一陣翻騰,顯然又要造反!雖然有些感到不對,可是急切的情況不容他多想,只能無奈的再次奔向了茅房。
如此數次,饒是劉季真是武將出身,也不由感到頭昏眼花,兩條腿發軟,已經是不能再走路了!這個時候,他已經隱隱的感到了不妙。
怎麼辦?這個念頭在劉季真的腦海中浮現。他認爲,一定是黃沄有所發現,暗中在食物裡動了手腳,不然,以自己一向健康的身體,怎麼可能出現腹瀉不止的情況!如果,黃沄已經發現了他的陰謀,那麼該何去何從?
繼續執行原定計劃,打開城門,讓河對岸的樑軍入關?可是既然黃沄已經察覺了自己的行動,那麼恐怕三更時分的計劃就會胎死腹中了!
按兵不動,退回定胡,再圖良機?可是從局勢上來看,恐怕如今纔是最好的機會啊!突厥人在北方牽制燕王,自己則與樑師都在河東縱橫,與突厥人一起,擊殺燕王於馬邑,便可稱霸一方!如果喪失了這次良機,恐怕一切就會改變了,若是突厥人勝了還好,他劉季真自然還有機會,可是如果是突厥人敗北,發現自己企圖的黃沄斷然不會放過自己啊!
就在劉季真心中猶豫不定的時候,在一旁哀叫的心腹僕人告訴劉季真,將近三更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劉季真沒有想到他奔了幾次茅廁就已經將近三更了!可是窗外的鐘點聲,讓他明白,的確是快要到三更了!
一切,還需要速速的做出決斷啊!
劉季真的臉色陰沉,他決定退回定胡,再做他圖!畢竟這個人雖然懷疑,可是在沒有證據之前,是不能擒殺一個朝廷命官的!如果勢頭真的不對,大不了辭官做一個平民百姓,依他的家世,也足以逍遙的過上一生啊,總鋌而走險,斷頭要強吧!
就在他準備說出心中所想的時候,門外腳步響起,同時傳來“哎喲”的聲音。
劉季真一愣,擡起頭,卻是發現黃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之間黃沄的臉色非常的難看,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走了進來,有氣無力的道:“劉縣令安好?”
一瞬間,劉季真的腦海中閃現出無數個念頭,不過很快,他就臉上露出愁容,道:“這一夜,可真是累壞我了!”
“唉!”黃沄嘆息了一聲,道:“劉縣令,準備吃食的士兵弄錯了,誤將巴豆放在了調料碗碟之中,是以這一夜,腹瀉不止!如今肚中稍微消停了一些,本將便來看看劉縣令,是否安好!”說着,黃沄的憔悴的臉上露出萎靡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啊!劉季真的心中閃過了一絲僥倖,這樣看來,黃沄也是吃了不少巴豆,纔會弄成如今的這副模樣。看來,是天助我也啊。
“唉!”劉季真臉上露出難受的摸樣,道:“適才腹瀉不止,如今可算好了一些了!”
“改日,本將設宴,向劉縣令賠罪!”黃沄說着,忽然臉上露出難受的神情,隱隱約約的,還傳來了一絲奇怪的聲音。對於這種聲音,劉季真今晚已經聽了太多次了,所以他知道這是爲什麼!他的心中暗暗想着,再次做出了決定。
就在劉季真微微愣神的時候,黃沄慌忙一拱手,道:“劉縣令,本將先去了!”說着,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迅速的向外奔去,那個地方,就是劉季真適才去的地方。
雖然渾身乏力,腿腳痠軟,可是劉季真的臉上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看來,上天還是站在他一邊的!既然黃沄沒有發現,而且他因爲腹瀉再度奔向了茅房,時值三更,正是打開關門,迎接樑軍的時候了!
他和心腹準備了一番,然後帶着白日挑禮品進關的人一起,朝着孟門關走去。
一路上,雖然有隋軍巡邏,可是劉季真以代黃沄巡視的理由倒也糊弄了過去,再說了,白日裡送來吃食的定胡縣令劉季真,誰不認識呢?
藉着月色,劉季真終於看到了前方的城門,高大厚實。對於孟門關,劉季真其實非常的熟悉,當初他與父親幾度攻打,曾經將孟門關納入手中。只是可惜,後來他因爲隋軍勢大,而不得不投降,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引樑師都入河東啊!
就在劉季真沉吟的時候,一行人已經靠近了關門,早有留守在城門口的隋軍大聲問道:“誰?!”
“本官是定胡縣令!”劉季真回答,他生恐事變,因此趕緊報出了職位,只盼那名隋軍能夠聽到他的大名,如他所願。
“哦!原來是劉大人,只是不知道這麼晚了,你到這裡做什麼?”那名隋兵似乎並不在意劉季真的官位,仍是大聲的盤問着。
劉季真的心中暗罵着,心想若不是情況緊急,手下人都被巴豆害了,本來強悍的人都變得手無縛雞之力,早就一刀砍死了他,那裡輪的上這個該死的賊配軍在這裡囂張?居然視定胡縣令如無物!要知道,孟門關的糧食供應都需要定胡縣供給!
如果時間允許,劉季真的兵馬足夠多,那麼對於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圍困孟門關,只要耗盡了孟門關的糧食,那麼黃沄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惜啊,時間緊迫,劉季真又不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突厥人身上,畢竟馬邑諸郡,地勢險要,只需要少數的兵馬就可以對抗以騎兵爲主,攻城並不在行的突厥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一旦燕王令人堅守馬邑諸縣,然後引兵回太原,攻打離石郡,那麼劉季真就將會一敗塗地了!
所以,這條計策雖然看似冒險,可是比起圍困孟門關,卻是好了許多。
無奈,劉季真心中雖然是暗罵,可是臉上不得不露出笑容,道:“這位小將軍,本官見黃將軍爲國操勞,是以夜裡幫他巡視一番,看看有沒有異常!”
“哦!”那名士卒似乎被劉季真的一句小將軍捧的開心,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道:“劉大人辛苦了,只是不知道劉大人有個吩咐,如果可是辦到,卑職一定盡力而爲!”
劉季真的心中一喜,暗想果然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不,這小子被一句小將軍捧得開開心心,言語之間也是表示出了敬意,完全不似剛纔的那般無禮了。
咳嗽一聲,劉季真笑道:“孟門關乃是緊要所在,各位還需小心了,本官想出去瞧一瞧,看看關外是否有問題,不知道可以嗎?”
那名士卒略微猶豫了一下,不由笑道:“劉大人乃是將軍的好朋友,這點事情,卑職還是可以做到的!”說着,他反身走了兩步,忽然道:“稍等,我馬上去開門!”
劉季真拱拱手,心中大喜,暗想雖然周折,可是最後還是出了城門,他不由帶着心腹緩緩的走了上去,只見城門漸漸打開,一股溼潤的氣息傳來,他不由低聲吩咐了幾聲,衆人加快了腳步,向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