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才,字孝才,酒泉人氏。其祖父趙隗曾爲北魏銀青光祿大夫,樂浪郡太守。其父趙壽,北周時任順政郡太守。也算名人世家。歷史上其人年青時驍勇好鬥、擅長騎馬射箭。以武功升職,後來在討伐吐谷渾、遼東之時,多立戰功,官至右侯衛大將軍。趙才爲人公正嚴明,又頗有武功、政績,是以楊廣頗爲倚重。其人多次與虞世基、裴蘊等人佞臣力爭,乃是忠心不二的良臣。曾力勸楊廣迴轉京都安撫百姓臣僚,不要再巡遊江都。在江都,又曾與內史詩郎虞世基力爭,迴轉長安。後來宇文化及弒君,趙才被抓,三日後,宇文化及將其放出,官復原職。但趙才一直鬱鬱寡歡,曾在宇文化及宴會上,舉杯勸告化及和同謀楊士覽等十八人說:“你們十八人只可效忠一主,怎麼又供職他處呢?”自此,趙才受貶,宇文化及兵變,趙才被竇建德俘虜,幾天後便憂憤而死,享年七十三歲。
監牢內,楊浩看着這位已近七旬的老者,躬身道:“老人家,公瀚連累你了。”
趙才卻是咳嗽了幾聲,牢房溼悶,這位古稀老人有些不適應。雖說那些士卒並不敢作惡,給予的也是最好的牢房。可是既是牢房,那條件又能有多好呢?
咳嗽了半響,趙才道:“秦王……”
“不必叫我秦王,趙老爺子若是不嫌棄浩年幼,就稱呼小子公瀚好了。”公瀚乃是楊浩的字。
趙才卻是看了楊浩半響,始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秦王竟變成這樣了。”他顫巍巍的站起來,望着柵欄外的幾名禁軍,心中思緒萬千。他在思考什麼呢?這樣靜靜的,楊浩也不去打擾。
良久。
趙纔始收回目光,看着楊浩,堅定有力,“秦王放心,老臣拼了這條老命,也要保你周全。”說着,他吸着潮溼的空氣,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皇室一門的悲劇,不能再上演,不能再上演了呀!”
楊浩靜靜的看着老者,他的思緒飄散開去。是呀,旁的不說,光是隋文帝楊堅一脈,就發生了多少悲劇?房陵王楊勇、長寧王楊儼、蜀王楊秀、漢王楊諒,一時間,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這時,只聽幾聲“王爺”,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孩子,正是燕王楊倓。
“叔叔,你還好嗎?”楊倓有些緊張的問道。他的手指緊緊抓住牢門,旁邊一個小太監一臉的緊張,左顧右盼。
“倓兒,我還好。”楊浩微笑,他怎麼會讓他擔心呢?
這時,趙才又是咳嗽不已。楊浩忙上前拍了幾下,喝道:“有水嗎?”
“水,快端水來!”楊倓也跟着喊道,稚嫩的聲音響徹空曠的獄牢。
頓時幾名禁軍端來水,趙才喝了,才緩過氣來。
“不要緊。”趙才擦了擦嘴上的水漬,道:“這位就是燕王殿下吧。”他看着燕王點頭,笑着道:“是個好孩子呀,可惜,大隋的江山已經是搖搖欲墜了呀!”他忽地哭泣起來。他屢受皇恩,如今眼睜睜看着大隋的江山,民變四起,更有突厥、高麗等外患虎視眈眈,他怎能不痛心?想當年,大隋名將迭出,韓擒虎、楊素、賀若弼等,那個不是威震四方,武功赫赫?
隋文帝“聖人可汗”之名,突厥、吐谷渾、契丹等無不紛紛膽寒。至楊廣登基後,大業元年,大將韋雲起率突厥兵大敗契丹,俘虜其男女四萬餘人,契丹至此一蹶不振;大業四年,收降吐谷渾,東起青海湖東岸,西至塔里木盆地,北起庫魯克塔格山脈,南至崑崙山脈,並實行郡縣制度管理。使之歸入中國統治之下。這是以往各朝從未設置過正式行政區的地方。更有東進流求,南至交趾林邑。倭人也來使稱臣。
那是何等的榮耀!隋興之時,四方臣服,八方來賀!
可是如今,三徵高麗耗盡了國力,多年來,國內修運河、長城以及各地宮殿,所耗甚巨,農田多荒,致使民變四起,蒼生受苦!大隋王朝岌岌可危!
楊倓年少,不明白趙才爲何哭泣,只聽他一聲:“我去找皇奶奶去。”說着,清脆的腳步聲響起,消失在獄牢之內。
楊浩只是輕輕嘆息。其實如今大隋雖是民變四起,但若是楊廣不一意孤行,迴轉關中,再下罪己詔,派良臣在各地安撫民軍,勵精圖治,節約民力,那裡還有李唐的事?須知後來李唐平定天下,靠的還是大隋的百戰精兵,從其中,不難看出大隋精兵還是有能力平定天下的。
可惜,楊廣,這個奇怪的男人,在他短暫的人生,是如此的偉大與罪惡;他那匆匆而逝卻又輝煌的王朝,是如此的傷痕累累!他自負而又自卑。曾經,他揮師南下,一戰定陳;後來又作爲幷州總管,北防突厥;在高智慧叛亂之時,又徙爲揚州總管。那時,他是多麼的意氣風發,氣吐萬里如虎!可是,後來,徵遼失敗,刺激了他那可怕的自尊心,因此再伐高麗,卻因楊玄感的叛變致使功敗垂成,至三徵高麗時,國內已經是民變四起,府庫也早已空虛,不能支持再度征伐高麗了。深受刺激的他更是躲進江都一隅之地,花天酒地,以爲美色美酒就能改變他大隋江山已經烽煙四起的局面。就像一隻將頭扎進泥沙中的鴕鳥。
皇后寢宮。
楊廣怒氣不減,但蕭皇后卻是不知情。她令人端過一杯茶水。
楊廣在江都作爲揚州總管多年,愛上了那裡,吳儂軟語,是那麼的好聽,想比而言,那裡的茶也要好喝一些,一開始的他並不習慣,但後來卻是漸漸愛上了。
“夫君,喝口茶,消消氣。”蕭皇后淡淡的道。她的性子溫柔,知書達理。可正是這種性子,管不住任性的丈夫。
這時,一個孩子闖了進來,口中喊着:“奶奶。”那人一進屋,卻是被楊廣嚇了一跳,停下腳步,低聲道:“皇爺爺。”
楊廣面色這纔好一些,問道:“怎麼了,慌里慌張的。”
楊倓瞧了一眼蕭皇后,卻是上前,抱住楊廣的腿,哭道:“皇爺爺,我不要叔叔死,我不要叔叔死!”
“怎麼回事?”蕭皇后卻是奇道。
“哼!”楊廣放下茶杯,道:“秦王賄賂宇文述,想要外放造反。”
“啊!”蕭皇后一聲驚呼,旋即,她冷靜下來,問道:“陛下,臣妾女流之輩,是不該參與國事的,只是心中有話,不知當不當講。”
楊廣抱起楊倓,道:“皇后,你我夫妻一體,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時下,楊廣有蕭皇后、蕭嬪等數名妻室,但若論最愛的,還是與他相處最久,共過患難的蕭皇后。
“陛下。”蕭皇后坐下,將楊倓眼角的淚水擦乾,道:“臣妾跟隨陛下數十年,陛下心中所想,也是知道的。”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語氣一緩,似乎在想着用詞,“陛下雄才大略,出發點是好的。可是,如今的情況,陛下你真的不清楚嗎?”
“唉!”楊廣只是一聲嘆息,並不言語,面色卻是黯然,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放下,發生沉重的聲音。
蕭皇后續道:“如今河北山東,各地均有反賊,陛下你真不知道嗎?”
楊廣的指節泛白,可是仍不言語。
蕭皇后道:“秦王這事,臣妾也是跟陛下提過,可是陛下並不說話。那些大臣,尤其什麼宇文述、裴蘊,還有那個虞世基,根本不將實情向陛下彙報。”楊廣忽地站了起來,但是看到蕭皇后掛有眼淚的臉頰,還有哭泣的最喜歡的孫子,壓着怒火坐了下來。
蕭皇后一咬牙,道:“陛下不高興,臣妾還是要說。”說着,她竟是跪下,道:“前幾年,嗣滕王多立大功,更是剿滅了楊玄感,可是他正直不阿,不願與那些個貪污受賄的奸臣同流合污,便被趕出朝廷,在河南剿匪。可是陛下,您捫心自問,這大隋的江山,究竟是姓楊還是姓別個?究竟是楊家人上心還是外人上心?那些想陛下隱瞞軍情的,究竟是忠臣還是奸臣?”
楊廣聽了,還是沉默不語,陰沉的臉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皇后說的這些,他不懂嗎?不知道嗎?可是……他數徵高麗,尚或有愛面子之嫌,可是他的內心之中,卻是爲了消耗那些門閥勢力啊,尤其是關隴集團。
關隴集團是一個政治軍事集團,最早源自宇文泰的八柱國,由北魏六鎮武將、代北武川的鮮卑貴族和關隴地區豪族如京兆韋縝、河東柳澤、太原郭彥、武功蘇椿、河內司馬裔、敦煌令狐整等所組成。西魏,北周,隋,三個延續的國家都是都是依靠着關隴集團才建國。他楊廣雄圖壯志,又怎能讓當年宇文泰、先帝逼宮進位的一幕出現在自己尚或是後代的身上?
他放下楊倓,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窗外,星辰已經佈滿在蒼穹之上,楊廣習慣性的仰望着天空。繁星點點,一彎月亮俯視着大隋的江山。地上,似灑了一片金黃的輕紗一樣,是那麼的美麗。
良久,匆匆而去。
“唉!可恨。”一聲不甘心的長嘆。
“你莫非是在恨陛下麼?”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我怎麼是恨陛下呢?”楊浩卻是笑道,即使身在囚牢之中,他仍是笑意盈盈,道:“我只恨,如今反賊四起,我大隋江山風雨飄搖,不能殺賊,振興隋室!”說着,楊浩狠狠一拳打在地上,激起灰塵無數。
夜,就這樣在兩個犯人的嘮叨之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