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主僕幾人在客棧歇了一天,這纔將宋斐送來的資料又細細看了一遍,斟酌着要如何下手。
但凡世家大戶,都會培養得力的人手心腹,真正的世家公子小姐,甚至從出生就會準備下,一直陪着長大,忠誠可靠自不在話下。
寧廣也不例外,替他掌管將軍府的總管暫且不提,蘇柳的手也伸不到將軍府去,當然,她也不會伸這個手,畢竟無名無分。
可寧廣給的就不同了,這年頭,地契屋契什麼的在誰手中,便是誰的,官府也只認那一張契紙,而薄薄的一張契紙,便是權威。
所以,這些東西,算是她蘇柳的,她比誰都有資格接手處理。啥?你不服,不服你可以找正主去啊,誰叫人家願意送,難道自己的東西送給誰還要旁的人指手畫腳不成?
當然了,蘇柳也不會耀武揚威,她現在是靠着寧廣,雖然遠在天邊,但好歹這人還在,旁的人還有些顧忌,一旦寧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些東西守不守得住,還真是個問題。
所以,蘇柳迫切的想要尋些更大的靠山,她在上京最大的潛在敵人,其實不是誰,而是寧廣的父母親,是整個廣寧侯府!
試想想啊,寧廣這些東西雖然是他自己的,可還沒成親,要是有個啥意外的話,那就是廣寧候府的,這平地來了個小農女,掌着本該屬於廣寧候府的東西,還能不恨?
憑着廣寧候府的人脈,想要弄死她一個小小的農女,那就是跟打個噴嚏那麼簡單的事兒。
蘇柳很惜命,在沒有最大的依仗時,她是絕不會去和廣寧候府硬碰硬的。
替寧廣攬着生意鋪子等事的,是他的一個從軍中退役的親衛,名叫平靖,因爲打仗時一隻手斷了,這才退了下來,寧廣也是體恤下屬的人,平靖的頭腦也不簡單,便將他安排到自己的身邊當個總管事,掌着外事。
平靖年紀不過三十有五,沒有特別的愛好,唯一是好酒,至今仍是孤身寡人一個。
寧廣大大小小的莊子有四五個,鋪子在京的有六個,暗館一個,便是那小賭坊,也是最賺錢的。六個鋪子,有兩個是租出去的,每年租金八百兩,另外幾個,開茶館的,生意奇差,像是要關門大吉的樣子,有兩個是賣布和香粉的,勉強維持,開酒樓的,也是要關門的感覺。
至於其它地方的產業,算是連鎖,但沒有賬冊什麼的,蘇柳也不知道賺錢與否。
總而言之,看到上京的產業,她就表示很憂愁,這明顯是要接爛攤子的節奏呀,要把這些鋪子起死回生,非要弄出一些大動作不可。
蘇柳決定先去暗訪一下,讓客棧安排了一個幫着帶路的,蘇柳就帶着兩個丫頭和崔婆子坐着自家馬車出去了。
上京遠比想象中的大,也分了好幾個城區,皇親貴族的集中在東城,那邊都是王爺公主或者是哪個王孫侯公府所居住的,再隔兩條街,又是世家貴胄,一般平民都不敢往那邊去晃,免得衝撞了貴人丟了身家性命。
給蘇柳她們帶路的是個小廝,是客棧裡頭專門跑腿的,人很機靈,話也多,一路給蘇柳她們介紹着這是哪家,那個有着兩人高的獅子又是哪一家。從哪家的胭脂水粉最受小姐貴人們歡迎,到哪家的衣裳首飾出的最新最快,現在又流行什麼款式,還有那些地方吃食最好吃,說了個滔滔不絕。
霜凝見蘇柳淺笑嫣然,細細的聽着,便問道:“小童子,那你知道咱們大將軍府在哪麼?”
“大將軍?哪個大將軍?這個姐姐,京裡貴人扎堆,有好幾位將軍呢,不知姐姐說的是哪一位?”小童子不過十一二的樣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黑的透亮,十分的機靈。
霜凝被噎了一下,有些尷尬,蘇柳見了便抿脣輕笑。
“是剛剛被皇上召回的那位,震威將軍。”雪落不忍霜凝尷尬的樣子,捂着嘴偷笑,便開口解了圍。
“喔。是震威將軍的府邸啊。”小童子啊了一聲,撩起車簾一角,探頭張望幾下道:“諾,那就是,是皇帝御賜的將軍府呢,聽說是前朝周公的府邸。”
“姑娘,快看。”
霜凝忙的撩起車簾,示意蘇柳看出去,蘇柳瞪她一眼,但也忍不住看了出去。
門前兩座威武的石獅子張牙舞爪的,不同別人家的大門,寧廣家的門像是剛被重新上過漆,卻是黑的,黑得透亮,很是莊嚴大氣。高高的牌匾上,同樣黑底金漆,醒目地寫着寧將軍府,外頭圍了一圈的圍牆,看不到裡面的精緻,只隱約看到琉璃屋頂,此起彼伏。
其實不用猜,蘇柳也知道里面有多大,而這麼大的府邸,那開支肯定不低,她開始隱約明白,寧廣作爲一個二品大員,怎麼就這麼窮,只有區區十萬兩的現銀,怕是都填這個大窟窿去了。
“走吧。”
蘇柳忽然有些蔫蔫的,興致缺缺,單手支着下巴,開始苦想,假如她把寧廣的生意都接手過來,要怎麼才能運作起來,而且還賺錢。
霜凝和雪落不明白她突然是怎麼了,怎的見到了將軍府,反而就不高興了呢,兩人對視一眼,雪落使了個眼色,都很有默契不去煩她。
而小童子也是慣會察顏悅色的,當下也十分的安靜地坐在一邊,不再一溜嘴地說個不停。
走了有兩刻鐘,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小童子先看了一眼,便說是她們要來的茶館已經到了。
“其實,姑娘要喝茶聽戲的話,上京有幾間茶館都很好,這個茶館,實在是。。。”小童子很是遲疑地說了一句。
蘇柳淡淡地笑道:“我們就隨便來看看。”
小童子不語,跳下了車,雪落她們也準備下車,而崔婆子則是拿出一個帷幕,想要給蘇柳戴上。
“這個,就不用了吧?”蘇柳呃了一聲。
“姑娘,入鄉隨俗,姑娘已及笄,又是定了親的人,萬一遇着啥唐突的登徒子,可怎麼了得?”崔婆子苦口婆心地道:“而且,這是上京,日後姑娘總是要來這邊生活的。”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蘇柳以後要嫁到這邊來,如果現在出了啥狀況,日後讓人認出來,可就不好了。
蘇柳也知道女子名聲尤爲重要,便有些訕訕,將帷幕接了過來,讓兩個丫頭幫着戴上,這才下了車。
寧廣的這間茶館叫翠竹園,名字起得雅緻,但從外頭看,格局卻和名字遠遠不搭,黑色的門窗,死氣沉沉的,還很是陳舊的樣子。
蘇柳並沒急着進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翠竹園的位置並不難找,也是面對大馬路,對面是一間賣書的,還有賣文房四寶的,按說來這邊的,該是文人的多,生意也不至於這麼差,可從這裡看進去,裡面卻沒有什麼客人。
緩步走進茶館,裡面只有寥寥一個桌子,有兩個書生樣子的人在談論着時下局勢。
大齊王朝的言論自由算是開放,文人書生們在外議論政事也不會有牢獄之災,不像在現代那啥,敏敢些的政治都不敢輕易說出口。
茶館除了讓人在這閒聊喝茶,也兼營賣茶,一進門,就能見到一排架子,上面擺放着各式茶葉。店內有兩三個小二,兩個在磕牙聊天,一個頭點啊點的打着瞌睡,掌櫃也不知哪去了。
見蘇柳幾人進來,磕牙的兩人立即站了起來,並推了那打瞌睡的小二一把,三人殷勤地走上來。
“這位小姐,是要喝茶還是買茶?”小二甲特有眼色的問蘇柳,並且飛快地打量了幾人一眼,連他旁邊的兩個小二也是毫不掩飾地打量人。
蘇柳微微皺了一下眉,微微側頭,雪落就問,可有雅間,那小二立即說有,領着幾人上了二樓。
雅間說好聽的,就是一個房間,掛了幾幅水墨畫大字什麼的,弄了一個桌子,比起樓下大廳來,也沒啥特別的,哦,特別的是,茶特別貴。
“這麼貴!”
霜凝聽了一壺西湖龍井的報價竟要五十兩銀子,不由咋舌地輕叫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那個領路的小二聽見了,那臉色立即就變了,熱情降低了好幾分,不冷不熱地道:“也不算貴了,姑娘你去打聽打聽,換着是一品茶館那些地兒,要十倍銀子不止呢!咱們這翠竹園,算是價格公道的。”
被鄙視了,霜凝的臉唰地一紅,低下頭吶吶地不出聲。
難怪這生意這般差,首先這服務態度便讓人不滿意了,蘇柳暗自搖頭,冷聲道:“一品茶館既要五百兩一戶西湖龍井,自然有它貴的理在。首先他們那裡的服務自然是一流,一分錢一分貨,翠竹園可有五百兩的服務?不看其它,單看你這服務,我還懷疑這五十兩給高了。”
那小二被蘇柳反噎回去,一窒,臉色變了幾變,瞪着蘇柳,似要找反駁的話,良久,才憋出一句:“姑娘是來喝茶的還是來找茬的?不喝茶就請出去。”
“什麼樣的價錢,買什麼樣的服務,果然五十兩買你這樣的服務態度,還真是給高了!” 蘇柳冷笑:“難怪這茶館生意如此之差,原是有你這樣眼高於頂的人物在,我若是掌櫃,第一個就辭退你。”
這最後一句,竟是帶了點厲色在,那小二被震在當場,不知要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