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元節,就接連下了三場大雨,大地被沖刷一新,林鬱蔥蔥,暑氣已降了不少,甚至還有些許涼意。
因着下大雨,蘇柳她們也就沒有去開攤子,而是在家做起了女紅。
“雨停了呢。”蘇小推開窗戶看着外頭,又擡頭看了看天空,道:“太陽出來了。”
蘇柳也瞄了一眼,清新的空氣順着打開的窗子給透了進來,讓人身心舒爽,便道:“把窗子支起來吧,也透透氣兒。”
“這雨虧得是現在才下,若是早幾日,村裡的人可都沒曬乾穀子呢!”陳氏笑着道。
農戶人家收成的時候,可都祈禱着天公作美的,收下來稻穀,得搶着曬,不然一旦下雨,穀子不幹也就罷了,還會因着潮氣而發芽。
“可不是這樣。”蘇柳看着陳氏附和道。
陳氏和蘇長生和離以後,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着蘇長生時不時的添堵,但也不會影響她的心情,到底如今是日子過得比從前好上百倍呢。所以,陳氏的氣息不可謂不好,也不復往日的蒼白,而是變得有些紅run,再加上她沉靜溫柔的性子,倒很是別有一番韻味。
“要不,我們去村頭趙屠夫家割點肉回來吧,再捎點大骨頭,熬個濃濃的湯如何?”蘇柳又笑着提議:“也不枉這好時節了。”
“那敢情好,我去割。”蘇小立即扔下手中的針線簍子,爬到炕頭的櫃子去取銀子。
“你們一道去吧,難得今兒不用開攤子,也歇一回。”陳氏縱容地笑道。
蘇柳聽了,便也放下手中的女紅,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道:“娘,那我們去了。”
“嗯。”
姐妹倆說說笑笑的穿過竹林,走進大坳村的村中心,遇着了人,逢人就叫好。
“哎,瞧這姐倆,一天比一天長得俊,到底是過得舒心了。”
“可不是,從前就跟黃芽菜似的,如今倒看着好看了。”
“陳妹子本來就長得周正,她們姐倆自也不差的。”
“這倒是命,人人都不敢往那鬼屋去,偏她們住了,不見半點倒黴,倒越發好了。”
“我聽說啊,有那魯大娘子護着呢,這叫啥,叫同病相憐來着。”
“也是有後福的。”
蘇柳和蘇小聽在耳裡,兩人相視一笑,快步地往村頭走去。
“姐,你可聽見沒?如今也沒人說咱不好的。”蘇小很是歡喜,從前,蘇柳總是被叫不祥人六指兒,現在慢慢的,也沒啥人叫了。
“即便是說不好,咱也不怕,咱自關起門過日子,怕啥?”蘇柳卻滿是不在乎。
“恩,你說的也是。”蘇小很是認同地點頭,忽而一指前邊道:“姐,你看那是不是阿奶?”
蘇柳伸長了脖子看去,道:“可不就是她。”
只見黃氏眉開眼笑的正和趙屠夫說着什麼,又穿着一新,想來今日怕是又要替蘇二郎或者蘇金鳳跟給相親了。
走近了,果然聽得片言隻語傳來,貌似是隔兩條村有王姓姑娘,家裡也不錯的,今兒要來相蘇福生呢。
因着黃氏揹着她們,並沒瞧見蘇柳她們走近,倒是趙屠夫看見了,揚起手中的大刀粗着嗓門叫:“哎,這不是蘇柳麼?”
黃氏一聽,轉過身來,果然,瞧見了蘇柳兩姐妹,笑臉就收了起來。
“阿奶。”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蘇柳她們還是依着禮叫了一聲,只是黃氏沒啥好臉色,只從鼻孔裡發了一個鼻音,算是應了。
趙屠夫也知道她們家的那點子事,見此也不說什麼,只問蘇柳她們:“今兒咋來了?喲,我倒是忘了,這兩天你們都沒去賣包子呢。”
趙屠夫這人其實蠻厚道的,所以平日蘇柳她們做包子所需要的肉,都是從趙屠夫這訂的,一來,都是同村的,幫襯誰也是幫襯,還不如幫襯熟悉的,二來,因了長期合作,肉也便宜些。
所以趙屠夫也很是高興,見着姐妹倆自然是熱情許多的。
“趙大叔,今兒空了,就想來買幾塊大骨頭,熬個濃濃的湯呢。”蘇小笑眯眯地道:“再割兩條精肉,我姐說要給做東坡肉,你可要給算便宜些。”
“好嘞。”趙屠夫聽了登時眉開眼笑的,道:“你們是老客,坑誰我還能坑了你們去不成?那大骨頭也不值幾個錢,就你們姐倆稀罕,管稀罕的挑,不要錢了。”他一指木桌上的堆放着豬骨頭,笑呵呵的,蘇柳她們光顧他的生意可多了去,這點子骨頭,他也真沒放在心上。
蘇柳也不客氣,挑了兩塊大大的筒骨,又讓給割了兩條排骨。
“老大姐,這是你要的花肉。”趙屠夫將用禾草綁着的兩條五花肉打了個結遞給黃氏,從她手上接過銅板,自又去給蘇柳她們割精肉。
黃氏退了一旁,也沒走,只冷眼看着蘇柳她們挑好的肉,當趙屠夫報了個數,而蘇柳她們爽快地付了一大把銅錢的時候,她的眼角抽了好幾抽。
這麼娘仨幾個,一買就是三十個大錢的肉,她手上的這個,合計也才十幾個錢罷了。
蘇柳她們另過後,日子更是寬裕了些,看來這消息是不假。
黃氏看着趙屠夫接過的一把銅錢,肉疼得跟什麼似的,彷彿那就是她的銅錢,給硬生生的挖去了。
“哎?阿奶,你還沒家去啊?”蘇小轉過身,看見黃氏還站着,不由叫道。
黃氏哼了一聲,手指勾着那兩條豬肉,快步的走了。
等她走遠了,蘇小呸了一聲,小聲道:“陰陽怪氣的,活像誰欠了她二五百萬銀似的。”
蘇柳笑了笑,黃氏那是眼紅了,也是,對比黃氏手上的兩條肉,她們可是小半籃子呢,又怎能不眼紅?
這也不過是開始呢,日後更有他們眼紅的份。
“走吧,娘該等着我們了。”蘇柳淡聲道。
等回了小院裡,蘇小巴巴地在趙屠夫那檔口遇着黃氏的所見給一一說了。
“娘,你是沒瞧着,我阿奶她可兒眼紅了,見着咱們籃子裡的肉,那是雙眼發光,比咱家黃毛還要饞呢。”蘇小誇張地道,黃毛就是蘇喜子給抱來的土狗,很是歡喜肉骨頭。
“又在胡說。”陳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嗔怪地道:“也虧得咱們這屋子偏些,沒啥人過,不然被人聽了去,又不知要生多少是非。”
對於現在的家,陳氏是從開頭的恐懼到如今的喜愛,偏是偏了些,但勝在夠安靜,後頭又有條溪,取水什麼的都方便,說話就是大聲點,也不怕人聽了去。
蘇小吐了吐舌頭,道:“那我也是說的事實嘛。”
陳氏就看向蘇柳,蘇柳笑道:“估摸着我奶如今在家裡可兒的惱火呢!”
母女三人對視一眼,想着黃氏那捶着心口羨慕嫉妒恨的場景,都笑了出來。
蘇柳也沒猜錯,黃氏自拿着兩條肉回了蘇家老宅,就坐在了炕頭上生悶氣。
“出去的時候好好的,這是誰惹你了?”蘇老爺子坐在炕上抽着旱菸問。
“還有誰,還不是北坳子那幾只?”黃氏輕哼一聲。
蘇老爺子的手一頓,看了過去。
“早知道她們養不熟,過去那十幾年的米飯是白糟蹋了,憑白養了幾條白眼兒狼了,喪良心,沒本性,等天收。”黃氏盤着腿惡毒地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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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滿籃子的肉,吃個十天半月也吃不完的,蘇小那死丫頭胖的,哎喲,敢情是餐餐吃肉給長的,豬都沒她嶆得快。跟着她那最會裝好人的娘,就都不是老蘇家的人,見着我,也沒一個孝敬。”
“也是,人家如今富貴了,眼裡還有你?做夢吧!那銅板,哎喲娘哎,就跟不要錢似的,嘩嘩的就去買了一簍子肉。”
黃氏越說越起勁,越說就越激動,眼前恍惚都是蘇柳給出去的銅板。
他們這邊吃肉,也都算着算着呢,她們倒好,跟不要錢似的,黃氏都懷疑,她們的餐桌上就只有肉了。
蘇老爺子聽着黃氏罵,總算是聽明白了,便道:“你也自找氣兒受,如今她們都分出去單過了,這銀子也是她們自個掙回來的,要怎麼花還不隨得她們?”
“呸,誰知道怎麼掙回來的,誰不說那些個男人一個接一個的往她們那裡跑?這要liang腿一張,那地這麼偏,誰還知道個一二?”黃氏忿忿不平地道。
這話可就是有些陰毒了,蘇老爺子沉聲道:“旁人胡說,你也跟着犯渾了不成?這麼說舒坦着?從咱家出去的,你也這麼說,咱家又能得好?淨長頭髮不長腦子了你。”
“她們做的還怕人說了?”黃氏卻不甘示弱,但聲音還是少了點,到底是有些心虛的。
“我不與你說。”蘇老爺子拿她沒伐,乾脆就背過她,道:“肉買回來就趕緊的去做起來,這一會,萬媒婆該帶着那家來了。”
黃氏聽了,一個激靈,叫了聲哎喲,連忙下了炕頭,快步向廚房走去。
正屋又安靜了下來,蘇老爺子有些愣愣,想着黃氏剛纔的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答應陳氏和老大和離這事,怕是做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