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堂鬧的沸反盈天,周寶璐也是哭的收不住,直走到了甘蘭院也還在哭,曾氏嘆口氣,攬着她的肩進了正堂,這外甥女兒眼看就要十三了,少女的身子正在長成,不過回家四五個月,就似乎又長高了一寸。
這個時候,曾氏已經覺得周寶璐絕對不會是因着陳七和楊夫人算計她而哭,便輕聲道:“好孩子,別哭了,有什麼事你告訴舅母,舅母總能替你做主的。”
周寶璐只顧低着頭哭,一聲不吭。
這個孩子,曾氏是知道的,從小兒就剛強有主意,且心胸寬闊,任是天大的事,也只是積極的尋找解決的辦法,從不會哭個沒完。
也不會讓事情鬱積在心裡。
跟她娘是兩碼事。
或許就是因爲她娘是那個樣兒,她才從來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
這還是破天荒第一回。
曾氏反而不怎麼着急了,周寶璐這個樣子,絕不會是有什麼要命的事情,反應是完全不同的,十分的反常。
曾氏細細的思索,一隻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低聲哄着,如今陳熙華的庶長女陳頤寬才五歲,生母已經沒了,正養在曾氏膝下,又有曾氏去年才生了嫡女陳頤嫺,正是總哄孩子的時候,哄起十三歲的周寶璐倒也順手。
難道是孩子大了,有些男女情事上的困惑?
曾氏自己當然也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當時的時候不覺得,此時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情緒十分反常,與日常瑣事上的態度完全不同,常因一點兒小事就悲從中來或是喜笑顏開,叫人難以捉摸。
就與周寶璐這樣的情況十分的像,她本來只是裝一裝樣兒,可不知想到了什麼,觸動柔腸,竟就哭的真心實意的起來,還一發不可收拾。
曾氏輕輕嘆口氣,孩子長大了,煩惱就來了,不管多麼尊貴的身份、多麼豁達的性子,總也逃不了這樣一天。
好一會兒,周寶璐慢慢的哭的輕了些了,然後她打了個嗝兒,慢慢擡起頭來。
一張圓圓的小臉花貓一般,卻是水瑩瑩的,年輕真是好,哭的這樣,也如同一顆露珠一般嬌嫩,周寶璐不好意思的撇了頭去,曾氏已經接過了丫鬟擰的熱手巾。
她一邊給周寶璐擦臉,一邊輕聲笑道:“你既來了,一個人也悶,我打發人接你小姨母回家住些日子,你們一向投契,不愛跟我說的,就跟她說,別悶在心裡頭。”
周寶璐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撒嬌的偎進曾氏懷裡,不肯說話。
炕上的陳頤嫺爬過來,拉拉周寶璐的衣服,要把她拉開:走開啦,孃親是我的!
周寶璐轉身抱起陳頤嫺,笑道:“我纔回去幾個月,嫺兒就不認得我了?”
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輕鬆隨意。
陳頤嫺歪着頭,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她,然後就憨憨的笑起來,周寶璐在她的小胖臉上狠狠的親一口:“真乖!”
屋裡正是溫馨和美的時候,聽得外頭一聲淒厲叫聲:“世子爺、世子夫人,我給你們磕頭了,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做牛做馬也報答你們啊……”
周寶璐和陳頤嫺都唬了一跳,陳頤嫺立時就把頭往周寶璐懷裡藏,周寶璐伸頭從窗子裡往外看去。
屋裡屋外的丫鬟都嚇的不敢作聲,曾氏沉下臉來,走出門去。
陳七披頭散髮,狀若瘋狂,跪在院子裡砰砰的磕頭:“世子夫人,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們寒門小戶,經不得你這樣搓揉……世子爺,給我一條活路吧……到底也是一個爹生的,世子爺你是要逼死我啊……”
曾氏大怒:“你們都是死人啊,看七姑太太在這裡發瘋!還不快扶起來,進屋去歇着。”
甘蘭院經了曾氏十幾年的整治,和陳氏的芝蘭院可是兩樣,早如鐵桶一般,頓時就有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連拖帶拉的把陳七弄了起來,陳七拼命掙扎,聲音越發淒厲:“世子夫人,你殺了我吧,你就是要我的命吧……你殺了我放過我們家啊……”
曾氏皺眉,兩個婆子連忙捂了她的嘴,往屋裡拖,正在這個時候,楊夫人和陳四也來了,楊夫人遠遠的就聽到陳七在尖叫,此時剛走到門口,見了這個場面,頓時跳腳:“你們這兩個大膽的殺才,竟敢對姑太太無理!”
曾氏上前一步,攔住楊夫人,那婆子早悶頭不作聲的把陳七拖了進去,也不知道使的什麼手段,陳七一聲也不能吭。
楊夫人還要跳腳,曾氏已經道:“夫人請略坐一坐,我已經打發人去請東望侯夫人了,七妹似乎有些失心瘋,咱們瞞着七姑爺家也不好,倒不如請了來,當面說清楚。”
楊夫人一心認定是陳熙華害了她女婿,此時見曾氏這樣說,反倒冷笑道:“倒也好,請了東望侯夫人來說個清楚,倒是不錯。”
陳四卻是比她娘和她妹妹都要清醒一點,此時見曾氏這樣有恃無恐,心中卻是暗忖:“難道猜錯了,真的不是大哥做的?”
可薛世元出了這件事,他的表現明顯的遷怒到了七妹身上,她那婆母的舉動,也是如此,怎麼看都覺得癥結出在七妹這頭,而且這個時間點也是十分的巧合。
但曾氏又是如此的篤定,似乎真不是她做的……可是靜和大長公主府現在的能量應該還做不到這樣的事……或者說不能這樣乾淨利落。
曾氏瞟了一眼明顯是出了主意的陳四,她心知肚明這個姑奶奶比起肯出頭的楊夫人和陳七都陰毒,便冷哼一聲,連面子都不想維護了,轉身就進了門。
楊夫人氣了個仰倒,頓時哭起來:“我怎麼有個這樣沒孝道的兒媳婦啊。”
話還沒說完,卻被陳四扶着,在耳邊說了幾句話。
楊夫人眼睛登時就瞪圓了:“什麼意思?你覺得不是他們?那除了還有誰,你七妹夫一向人脈廣,也不會輕易得罪人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吃這樣大虧,還說不出緣故來?”
楊夫人倒是認準了,陳四道:“如今吏部的廷寄已經發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就是大哥肯,也沒辦法即刻就把人弄回來,再鬧又有什麼用?再說了,七妹剛纔這樣一鬧,已經足夠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您瞧瞧大嫂這個樣子,回頭嘴裡能有好話?到時候七妹的婆母來了,又告一狀,咱們是沒什麼要緊,七妹現就吃不完的虧,倒不如咱們先忍了氣,把七妹帶走,到路上碰上東望侯夫人,只說七妹剛纔頭疼,暈過去了,家裡人嚇的不行,才驚動她老人家的,悄沒聲息先把這事兒圓過去,再說以後,豈不是好?何必硬抗呢?”
楊夫人一向知道自己這個大女兒有智謀,此時聽她說的有理,也就依了,只是不忿的說:“倒便宜了她!”
陳四輕聲道:“待今後有了機會再說吧,今天這件事,怎麼都得認了。”
楊夫人向來倚重她,便點點頭,忍氣吞聲進屋去,對曾氏道:“你七妹年輕,乍然遇到這樣的事,有些慌亂是難免的,幸而是在咱們家,並沒有在外頭說什麼,你就不要與她計較了,到底是你妹妹,做大嫂的,容讓一二,也是咱們家的體面,她們做妹妹的,自然記你的好。”
曾氏站起來,柔聲說:“夫人說的是,自家妹妹,自然沒什麼好計較的,我也容得下。只一件,今兒七妹妹發瘋說的這些話,只在咱們家裡也就罷了,若是我在外頭聽到一句半句,這一家子的情分,我就顧不得了,破着我沒臉,也要找了人說個清楚。”
楊夫人臉色一僵,沒想到自己這樣舍下臉面來說了軟話,這個兒媳婦還這樣無禮,一時間只覺得火氣突突的往胸口冒,就要發作出來,陳四見勢頭不對,連忙搶着開口:“大嫂說的是,這事兒本來就是沒有的,不過是七妹氣糊塗了,一時口不擇言罷了,自然沒有傳到外頭去的道理,大嫂最是疼咱們姐妹的,見七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她無禮些,也自然不會計較了罷?到底是一家子,何必到外頭叫人看笑話呢?”
曾氏點點頭,這才示意那婆子把陳七交給陳四。
這陳四雖然也不是什麼好鳥,到底比這兩個蠢貨懂得審時度勢些,也捨得下臉面來說軟話。曾氏從來不懼,哪怕楊夫人恨的想要喝她的血呢?也得要她有那個本事!
陳七得了空兒,還要鬧,陳四眼明手快捂了她的嘴,低聲在她耳邊說:“閉嘴!”忙忙的就把陳七拉扯出去了。
出了甘蘭院的門兒才說:“你鬧什麼,你真跟她鬧厲害了,請了你婆母來,你要怎麼辦?你婆母如今正不待見你,你倒去填餡兒?我說了半日好話,才叫她鬆了口,不去理睬,你還鬧!”
陳七卻是不服氣:“她饒害了我,我還怕她了?就是我婆母來了,也要跟我婆母說個清楚!”
陳四仰天長嘆,我怎麼有個這麼蠢的妹妹?怪道能和娘一起做出這麼蠢的事來,明明是沒有成事的可能,非要去做,落得如今這樣兒,還理直氣壯了!
陳四恨鐵不成鋼的狠狠戳一下她的額頭:“就算是她做的,你要怎麼跟你婆母說?因着你惹出來的事,叫你大哥不忿,出手整治你姑爺?你婆母大約原本還沒着實的,現在倒全着實了,你得罪了人,害了你姑爺的前程,你婆母還怎麼容你?你姑爺又怎麼對你?別人推都推不開的罪,你倒搶着往頭上扛不成?”
陳七頓時語塞,不由的狠狠的跺了跺腳:“真是便宜她了!”
陳四嘆口氣:“行了,輸了一局就輸了一局,今後找機會扳回來就是,倒是你今後越發要謹慎些纔好,這會子你頭也不用梳了,就上轎子去,在二門等你婆母,跟她說你是頭疼暈倒了就是。”
陳七隻得應了,沒想到在二門等了快一個時辰,哪裡有東望侯夫人的影子,楊夫人和陳四陳七才知道這是人家隨口一個威脅。
人家大約根本就沒打算真去請東望侯夫人。
可是還不能回去說理,曾氏真的冷笑一聲說:“既然如此,那我打發人去請就是了。”那又得多打臉呢?
現在還得慶幸人家沒真請呢。
陳四又安慰了陳七半晌,才把她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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