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東望侯夫人此言一出,滿場皆驚,就是曾氏這樣見過大場面的人,也不由的震驚了一下,見過和離的,竟沒見過這樣和離的,要和離不還嫁妝,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事了嗎?
連陳熙晴都忘了哈哈了,徹底被震住了,好半晌才喃喃的說:“我是見過不要臉的,可還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怎麼就說的出來?”
更別提別人了!
楊夫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怒道:“天下人都給你算計完了不成?既要和離,那我們家七丫頭的嫁妝你一個子兒也別想落下!你現在拿出來,即刻和離!”
只有曾氏目光閃動,頻頻打量東望侯夫人與楊夫人和陳四陳七的神情,很謹慎的並沒有立即說話。
東望侯夫人那句話一說出來,已經是撕破臉的節奏了,也就是直到這個時候,曾氏才確信東望侯夫人不是爲了別的東西在討價還價,而是鐵了心要甩掉陳七。
若是爲了別的,東望侯夫人總會開個價,而不是這樣子就把話說死。
而且,東望侯夫人此時一副篤定的模樣,怎麼看都覺得蹊蹺。所以曾氏一時並沒有出來說話。倒是陳四姑奶奶陳熙妤,她也同樣明白了東望侯夫人的意思了,見曾氏不說話,她這個親姐姐沒有不說話的,於是道:“侯夫人這話也未免太沒道理,說我妹妹不好,定要和離,咱們家也沒有怎麼樣,可這嫁妝,卻沒有留下的道理,我妹妹嫁過去五年,操持家務,孝敬長輩,生兒育女,這些且都不說,我陳家人也不是非要吃你薛家的飯,一年滿破了花一千兩銀子吃用罷了,咱們且落個乾淨,餘下的嫁妝卻是無論如何要還回來的。”
沒想到,東望侯夫人卻冷笑道:“這話別人與我說也就罷了,顧少奶奶說起來,這乾淨兩個字,竟不用提了,提起這兩個字,我也替你臊的慌。”
陳熙妤渾身一震,臉上頓時沒了血色,她心中隱着一件要命的事,時時惶恐,再是春風得意的日子,也抹不去這樣的恐慌,這種深藏在心底的恐懼,就是聽到一兩句好像是指着這事的話,也叫她緊張的了不得。
這個時候,她雖然還沒明白東望侯夫人的所指,可心中已經下意識的恐慌起來。
曾氏靜靜的看着,心中已經隱約的有了點分數,東望侯夫人的有恃無恐,意有所指,陳熙妤的無意識的反應,都盡收入她的眼底。
她微微皺眉,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剛要吩咐伺候的人都出去,卻見周寶璐招手叫了自己身邊的洪媽媽說了一句話,洪媽媽竟就輕手輕腳的招呼丫鬟們出去了,自己守在抱廈外頭,一副慎重樣子。
璐兒也看出不妥了?
曾氏卻也顧不得這些了,見已經清場,才緩緩道:“侯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楊夫人卻沒看出什麼不對來,只是又恨又怒,自己幫着女兒坑孃家姐妹的銀子幫夫家,這夫家偏不領情,就要與她和離,那種委屈,那種憤怒,那種怨恨,叫她如鯁在喉,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怒罵道:“憑什麼咱們還要每年花一千兩銀子?七丫頭嫁到她們家,哪一點兒做錯了?當牛做馬,生下一雙兒女,既有功勞又有苦勞!要和離,嫁妝拿來,再拿一萬兩賠償費,就和離!”
瞬間又把價碼提高了。
曾氏都有點啼笑皆非,不過楊氏看不懂形勢也不止今日一日了,曾氏並不理睬。
倒是陳七聽見和離成了定局,越發哭的傷心。
東望侯夫人冷笑:“別的也罷了,還提什麼兒女,誰稀罕那一雙兒女,如今我也不知道,那兩個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孫子親孫女呢!”
陳四頓時覺得渾身一激,心中劇跳,額上已經是滿頭細密的汗珠了。曾氏在心中輕輕嘆口氣:比她料想的還要糟糕。
周寶璐目瞪口呆,然後迅速附在小姨母耳邊咬耳朵:“四姨母的兒子有蹊蹺,記得嗎,和尚廟。”
那一日兩人聽到的小櫻的八卦迅速浮現出來,“啊!”陳九差點兒跳起來,聲音都掩不住,立刻就明白了,四姐想兒子也不該是這樣想的啊!
武安侯陳旭垣皺眉道:“侯夫人何出此言,便要和離,也需慢慢商議,貞節此事,關乎性命,豈可隨意指摘!”
指媳婦失貞,簡直就算是最爲嚴厲的指控了,別說和離,便是休棄也是名正言順。
陳七也愣愣的,別的再多的理由她都想到過,可婆母指責她與人私通,已失貞潔,她確實完全沒有想到,這兩日她受的刺激也夠多了,此時爆發出來,尖叫道:“這是哪裡的話,你要整治我也就罷了,竟連自己的孫子孫女都不放過,天下哪有你這樣蛇蠍心腸的祖母,天啊,怎麼有這樣喪良心的人,我的清白……我活不下去了,我這就帶着他們兩個去死,看看你的心腸有多毒……”
陳七刺激過大,一臉涕淚,披頭散髮就要往外跑,跑到門口才叫洪媽媽攔住,周寶璐走過去,吩咐洪媽媽:“七姨母傷心過度,暫且就叫她在這裡歇歇,別進來。”
她現在已經完全明白東望侯夫人肯定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陳熙妤在廟裡的事了,怪道這樣硬仗腰子,自然是知道陳家肯定不敢叫這件事張揚出去。
這件事張揚出去了,陳四肯定活不了,就是陳家的其他姐妹,也都要受人懷疑,例如現在的陳七,東望侯夫人覺得陳四既然去做過,你陳七也不見得沒有。
東望侯夫人鄙夷的望了陳七跑出去的方向一眼:“侯爺明鑑,貴府七小姐有沒有失貞,我如今還只是懷疑,只是貴府四小姐已經失貞,我卻是有確鑿的證據的。”
她微笑起來如一把刀,直刺的陳熙妤毫無還手之力:“我家老大半年前調任何澤地區邊防營,自然也知道那裡有個靈的很的求子廟。說來也是機緣湊巧,那邊出了個殺人案子,牽扯到那廟裡的一個和尚,那和尚爲了保命,知道了四小姐和咱們家的親戚關係,就把這件事說出來求一個保命,我們家老大聽說這竟然是顧家那個寶貝兒子的爹,自然不敢怠慢,他倒是確實保住了命,如今我們家老大還養着他呢,四小姐,要不要見見你兒子的爹?”
“胡說!你胡說!”陳熙妤橫下一條心不認,垂死掙扎:“什麼廟什麼和尚,我哪裡見過什麼和尚,侯夫人爲了吞我妹妹嫁妝,竟然誣陷我!這也太狠毒了,這樣的伎倆,誰沒見過嗎?明日我
也去買個和尚來,說與侯夫人有染,你可認?”
東望侯夫人微笑道:“可不止一個和尚啊,四小姐好風月!那和尚說的清楚,四小姐什麼時候去的,帶的什麼人,身上有什麼標記,都說的清清楚楚,若是四小姐不信,我這就打發人把那和尚送到定忠子爵府去,當着顧夫人的面兒說一說,瞧瞧誰能說的清楚些,可好?”
陳熙妤癱坐在椅子上,已經被徹底打擊的一臉青灰色,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有極硬的把柄啊。怪道如此有恃無恐。
曾氏剛要說話,陳熙妤突然跳起來,撲到楊夫人膝上:“娘,娘你就答應了吧,叫七妹妹和離了,那銀子咱們也不要了……七妹妹橫豎是要和離的,也不算委屈,那銀子,我……我把我的嫁妝都拿出來……娘,救救我,救救我……”
一時哭的撕心裂肺,東望侯夫人卻是志得意滿,勝券在握,一臉笑容。事情至此已無疑慮。
武安侯臉色鐵青,怒道:“陳熙妤!你、你竟這樣糊塗!”
陳熙妤膝行過去抱着武安侯的腿哭道:“爹,爹,女兒也是受了騙啊,女兒嫁到顧家,多年來生了三個女兒,眼看年紀漸大,心中越發着急……嚶嚶嚶……那一日,舅母跟我說,她一個表妹也是十年來也沒身孕,無意中聽說了一間極靈的求子廟,去求了之後,果然就有了身孕,女兒也是病急亂投醫,就求着舅母那位表妹領着我去,進去了之後,才知道……嚶嚶嚶,那時候又被下了藥,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女兒也想過死,可是……爹啊,女兒不想死啊……爹,救救女兒吧……”
這邊還沒有撕擼清楚,陳七又掙脫了洪媽媽衝進來,一臉猙獰,按着陳四廝打:“原來是你……你把我坑的好苦啊……天下竟有你這樣坑親妹妹的姐姐,你……你怎麼就不去死,早死了,也免得連累人,你還有臉叫我和離來成全你!我、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們一起去死了罷!”
陳四躲閃着哭道:“妹妹,是姐姐對不起你,你就給姐姐一條活路吧!”
雞飛狗跳,一筆爛賬,楊夫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跟着哭,一會兒勸:“七丫頭,你就可憐可憐你姐姐吧。”一會兒又哭:“四丫頭,你妹妹可要怎麼辦啊。”
完全沒有個主意。
陳氏一臉呆滯,完全回不過神,對這樣的神轉折,對自己妹妹做出這樣的事來,她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她正直而刻板的世界裡,對越矩的理解,還停留在和男人私下的接觸裡,私相授受已經是罪大惡極。
所以,這個時候,主持大局的就只能是曾氏了,立刻叫人來拉開了差不多要失心瘋的陳七,絕望而哀慼的陳四,對東望侯夫人說:“侯夫人此舉,我已經明白了,我只想問個清楚,若是今日的事解決了,後續如何?”
東望侯夫人得意的笑道:“世子夫人是個明白人,此事哪裡有什麼後續呢?我們府裡出了放妻書,這件事也就完了。”
曾氏默然,東望侯夫人絕口不提和尚的事,無非就是這個把柄要一直留着,這一次如了她的意,下一次不知道又會如何了。
真是好一手如意算盤,竟成了一輩子的把柄了。
怪道陳熙雲不是她的對手,確實精明,確實狠毒,確實下得了狠手!
如此以來,武安侯府就成了東望侯府的附庸,要錢得給錢,要幫她們家解決什麼事情也得出面出力,永遠沒個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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