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菜來的飯菜帶着軍營裡的粗糙,哪怕是再努力做得精細些,也不如王府裡的色香味俱全。
現在的蘇矜藝最怕的便是這一頓飯,油多,肉多,便是素菜,也帶着一股油腥味兒,讓她一看便反胃,一點胃口也沒有。不是說軍營裡的生活很苦?爲何她所在的這個地方,頓頓是肉?
蘇矜藝卻是不知道,邊疆等地方軍營生活自然是苦得很,可是這裡是京城,首先這裡的兵大多來自貴族,自是不能跟邊關那些粗人比,第二這裡要買點什麼也容易得多,要多少肉有多少肉,要多少新鮮的菜便有多少新鮮的菜。
而,伙食好住處好這也是爲何戍衛軍中大多是朝中貴族子弟形成的原因。近些年國家太平,戍衛軍便變成了貴族子弟磨練的最佳場地,將人送進戍衛軍中磨練個一年兩年的,再想個辦法讓他們升升官,弄個小將噹噹,接下來便能進朝廷當個武職。
幾位大將落荒而逃後,戍衛軍便基本落入了康德王手中,那些貴族子弟大部分便讓康德王圈了出來,卻也並沒有將人打發走,而是組成了一個隊,找了個手段狠辣的副將,仔細的打磨着。
康德王雖然不注重朝廷那邊的事情,但也不笨,這些都是朝中大官的心肝寶貝兒,趕走了得罪了他們,不如好好訓練一番,將他們打磨成才了,或許還能爲之一用。
蘇矜藝草草的吃了一些,便吃不下了,心中因爲傅麟胤的事情壓得沉甸甸的,又胃口不好,越發的吃不下東西,便是紅鶯在一旁看得也跟着急了起來,擔心道:“夫人,你這些天吃的東西也太少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蘇矜藝又看了看桌上油膩膩的東西,道:“實在是沒有胃口,你幫我找些果子點心來吧。”
紅鶯只當蘇矜藝是掛心傅麟胤,也沒有多想,端了才吃了幾口的飯菜下去,爲蘇矜藝找果子去了。這邊紅鶯剛走,蘇停雲跟蘇柳煙便走了進來,越過紅鶯的時候,蘇柳煙看了一眼托盤,衝女兒噌道:“怎麼吃得這麼少?”
蘇矜藝搖了搖頭,只說吃不慣這裡的飯菜。蘇柳煙見女兒臉色不好,半信半疑的,正要多說幾句,便聽蘇停雲道;“姐,我去了前面一趟,聽說傅麟揚最近會發兵,還聽說雲騰跟青岱已經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蘇矜藝吃了一驚,看着自家弟弟道:“多久了?”
“聽說五月初便已經開戰了,消息傳到了這裡之後,便讓傅麟揚給壓着,最近才泄露了出來。”
蘇矜藝點了點頭,又問道;“誰是主帥?”
蘇停雲道:“孟然輕將軍,不過孟恆沒去,讓傅麟揚扣在了雲京。”
說着,他忍不住裂開了嘴角,嘲諷道:“他這是在自掘墳墓。”
蘇矜藝眉眼間也是一喜,卻並沒有說什麼,轉而問道:“你說傅麟揚最近會發兵?”
所謂的發兵,並不是指邊疆的事情,而是指這裡的事情。邊關吃緊,傅麟揚不可能繼續留着康德王,若不發兵將康德王拿下,重新將這一支戍衛軍握在手中,多疑的傅麟揚又怎麼能安心?
想起孟恆,蘇矜藝輕蔑的斂了斂眸,道:“傅麟揚遲早會敗在自己的多疑裡。”
蘇停雲嘆息了一聲,擰着眉道:“戍衛軍不能戰。姐,戍衛軍是雲京的根本,邊疆能不能守住我們還不知道,若是內鬥起來,對雲京只有弊沒有利。”
他說的蘇矜藝怎麼會不知道?康德王怎麼會不知道?傅麟揚又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說不戰就能不戰的。這些,蘇停雲也知道。蘇矜藝看着蘇停雲,問道:“那停雲可有別的辦法?”
蘇停雲嘆息:“有是有,只是康德王只怕不可能會答應。”
“你說說。”
蘇停雲斂眸肅穆:“撤。”
撤!只有撤離這裡,躲過傅麟揚的兵馬,後退不戰的話,那麼便能拖延時間。蘇矜藝皺了皺眉,蘇停雲卻又道:“只要我們拖延時間,避開戰端,給世子一些時間,我相信雲京中的事情,世子一定會有辦法解決。”
傅麟胤是什麼人,蘇停雲對他的瞭解並不會少於蘇矜藝。
蘇矜藝對傅麟胤的瞭解,大多是通過長時間的相處跟清楚他的手段,而蘇停雲對他的瞭解,是他辦事的手腕於自身看人的本事。跟在傅麟胤身旁那麼多天,蘇停雲也不是白呆的。
傅麟胤辦事喜歡留後手,他不相信傅麟胤這次會束手就擒。
蘇矜藝看着自家弟弟酌定的神情,忍不住點頭,將楚四所說的事情說了一遍,便又道:“你說的不錯,若能避開廝殺,自然還是避開的好。”
說是這麼說,兩人卻沒有信心能說服康德王,畢竟康德王的好戰,他們也是知道的,畢竟不好戰的人,怎麼會如此喜歡兵權這等東西?
這麼說着,兩人便都沉默了下來,許久,蘇矜藝道:“我們現在便去見王爺?”
蘇柳煙卻突然道:“我去吧。”
蘇矜藝一愣,蘇停雲也詫異的看着母親,蘇柳煙卻笑道:“說服王爺的事情,還是由我去吧。”
“娘?”
蘇矜藝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蘇柳煙卻自信滿滿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好好的呆在大帳裡,別四處亂走,就在這裡安心的等我回來,一會娘順便跟他討個軍醫來爲你瞧瞧。”
蘇矜藝聽着自家母親的語氣,便知道她也懷疑着,臉猛地一陣燥熱,她暈乎乎的便點了點頭,卻聽蘇停雲道:“娘打算怎麼說服王爺?”
蘇柳煙並沒有說,只是笑着道:“軍營中女人這麼多,戰什麼戰?你們便在這裡等着就是,一會若是不成,再由你們去。”
蘇停雲見蘇柳煙執意要去,自然是不便再阻攔,卻說要送母親過去。蘇柳煙倒是沒有拒絕他,兩人便出了蘇矜藝的大帳,往康德王的大帳走去。
先不說蘇柳煙如何說服康德王,且說楚四將當年用死囚做替身的事情寫成一封信送入玉御史家中之後,便一直藏在書房屋頂上盯着。很快便見玉御史臉色鐵青,雙手顫抖,一口血把持不知噴了出來,灑滿了手中的信。
他嘆息了聲,玉家,也是可憐。
玉家在玉御史這一代,還能有兄弟兩人,再加上一個姐姐,也算子息不孤。可是他們的後代,卻實在是單薄得很,早年哥哥還能有個兒子,他卻只生了一個女兒。後來想想有個侄子也算不錯了,可惜侄子命薄,十八歲不到便去了,這之後兩人在無所出,哥哥更是因此悲憤壓抑,幾年後也去了,留下他一人送走侄子送哥哥,送走了哥哥不久,連姐姐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他,可算是孤家寡人。
而此刻,先是收到了姐姐乃孫太后所殺的證據,現在又得知當年殺了侄子的兇手,讓孫家給保了下來,他怎能不氣?
孫家,他玉家上輩子可是欠了他們什麼?!
玉御史在書房憤怒難平,一呆就是數個時辰,腦海裡想的都是要怎麼將孫家搞垮的事情。直到傍晚時分,管家便敲了門進來,說是外面有消息說,先皇的藥方有問題,傳說是某位太醫跟皇上聯手,害死了先皇。
玉御史先是一愣,道:“怎麼又有這種傳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卻猛地擡高了聲音,問道:“外面可有說是哪位太醫?”
管家愣了愣,搖搖頭道:“外面傳得亂七八糟的,什麼內容都有。”
玉御史沉默了片刻,讓管家吩咐下去,不許議論此事後,又道:“你讓人備車,本官要出去一下。”
玉御史將書信仔細疊好,又裝入了信封,往嚴太師府中去。
楚四一路跟着,一邊又想着,傅麟胤做事確實很快,不過一個下午,傅麟揚跟太醫聯手的事情便傳得沸沸揚揚起來。
傅麟胤此刻在牢中,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有個人正崇拜着他,他只是靠在了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牢房中,仔細的看着蘇矜藝的信。
蘇矜藝的信中內容無多,除了楚四的身份,便是後面安排的一些事情,再有便是交代了他們已經離開了康德王府,現在很安全等事情。
雖然知道這些傅麟胤一定知道,但蘇矜藝卻還是想親口跟他說,也好讓他更安心些,本並沒有寫信的打算,這還是沈燕平一句“互通消息”提醒了她。
傅麟胤在牢中呆了十多天,身子意外的乾淨得很,人也沒有一般牢獄之災的落魄,用非常緩慢的速度仔細的看完了蘇矜藝的信後,他小心的將它疊起,卻又點火將它燒掉。
很捨不得,這可是蘇矜藝第一次寫信給他,雖然沒有甜言蜜語,好歹也能算是一封情書了……可惜在這個地方,可留不得這些。
傅麟胤蹙着眉頭認真的想着,等出去之後,還得讓蘇矜藝給他寫上幾百封才行。
火慢慢的熄滅了,牢房遠處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他一拂袖將留下的灰掃滅,人已經到了面前,卻是這裡的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