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看着慢慢關上的門,忍不住又蹙了蹙眉。
當今皇上,年號景明,而今年恰好是景明二十八年。相距景明七年六月,恰好是二十二年,而二十二年前的六月十八日,黃陵苑中,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知爲什麼,蘇矜藝心中忍不住有些擔憂,只是王妃沒有什麼別的吩咐,她還是不敢隨便做些什麼舉動。不過想來,蘇柳琳應該還是不敢在王府中動什麼手腳的,便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因爲王妃也沒有讓她們走,蘇矜藝便也只能安靜的等着。
卻說房中,王妃南玉歌看着看着不卑不亢的站着的蘇柳琳,臉色意外的沒了之前的憤怒,反而越發的陰沉了。見蘇柳琳並沒有想要開口的模樣,她只能先開口,道:“你知道些什麼?”
其實蘇柳琳對南玉歌還是很佩服的,任誰被人握着那樣大的把柄在手中,卻還能如此冷靜,不說別的,她就不一定能做到。然而南玉歌除了之前的失態之外,卻一直很是冷靜,冷靜到了似乎她手中握着的把柄,不過是尋常消息罷了。
蘇柳琳掩去心中的一絲失望,展顏衝南玉歌笑道:“沒多少,不過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南玉歌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傾頭,伸手撫了撫雲鬢,半天才問道:“你想用它來幹什麼?”
蘇柳琳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又擡眼看了看南玉歌,嗤笑了聲,這才用一種帶着談判的口氣道:“不知買我這一條命,可夠了?”
南玉歌並無意外,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半響,她也諷笑了聲,道:“原來蘇太師的女兒的命,就值這點價值?”
蘇柳琳意外的動了動眼珠子,臉色似乎白了些。咬了咬脣,她笑道:“沒辦法,柳琳現在也不過是罪臣之女的身份,用一個皇家醜聞來換,也差不多了。只是柳琳倒是沒想到,原來王妃早就知道了。”
南玉歌似乎有些口渴,手往桌子上一伸,卻又僵住了,低着頭看了眼腳下碎得亂七八糟的瓷片,咧嘴笑道:“不早,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所以,你的請求我不能答應了,你也知道,現在動盪時期,青岱太子來得也委實突然,若是我和你換了,這不是爲自家夫人和兒子找罪受?”
南玉歌笑起來,其實和傅麟胤真的很像,特別是嘴角的那個深深的梨渦,蘇柳琳一直盯着她,這時忍不住道:“你就不怕那消息泄露出去,到時候王爺和世子,照樣要遭殃?”
南玉歌的神色終於嚴肅了下來,脣抿緊了,許久才一字一句道:“那你說說,又該怎麼換呢?”
蘇柳琳輕笑道:“王妃你也彆着急,其實,能爲柳琳背黑鍋的人,很多。目前就有一個。”
南玉歌目光深了深,示意蘇柳琳繼續說。於是蘇柳琳勾着嘴角近乎於殘酷道:“蘇矜藝,蘇家外孫女的身份,做這個替身也該夠了吧?”
她說着眯了眯眼睛,倒是很想看一眼南玉歌大吃一驚的表情,可是她還是失望了,南玉歌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聲,道:“那這事就該看看,有沒有人相信了。”
……
就在蘇矜藝等人在耳房中等得坐立不安的時候,大堂的門總算是打開了。蘇柳琳神色依然淡淡的走了出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招呼了清吟和羽衣等人就這麼安靜的回去。倒是林婆子跟在她後面,衝着蘇矜藝叫道:“矜夫人,王妃有找。”
蘇矜藝有些疑惑的看着雖說不上趾高氣揚,卻還是很是神氣十足的蘇柳琳,掩下心中的詫異,擡腳走了進去。
王妃正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見了她進來,便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蘇矜藝不料她一見面便問起這個,愣了愣這才躬身回答:“矜藝記得入王府之前,家中還有母親和胞弟。可惜十年未見,矜藝現在也不知道她們都去了哪裡了。”
王妃似乎沒有意外,又和蘇矜藝聊了一些家常問題,這才又問道:“再過幾個月,也十六了吧?”
蘇矜藝的心不按漸漸擴大,點了點頭,笑道:“明年三月的時候,就十六了。”
王妃點頭笑笑,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就這樣?蘇矜藝驚訝的看了看她,而後福身退下。出了門雲櫻便迎了上來,道:“夫人,怎麼樣了?”
蘇矜藝搖了搖頭,見那三個丫鬟不見了,問道:“人呢?”雲櫻便又連忙回答,說是林婆子帶走了。蘇矜藝只覺得這件事太過於詭異,安靜得詭異。南玉歌既然插手了,沈燕平也將立秋的事情告知了她,而清吟和青岱人的糾葛她也已經知道,蘇矜藝不相信她會這樣放走蘇柳琳。
那麼這件事平淡收場,肯定只能和蘇柳琳那莫名奇妙的一句話有關。
景明七年六月的一個晚上,黃陵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她不知道,想必也不是那麼容易能查出。
然而蘇矜藝知道,如果南玉歌不打算拿下蘇柳琳,那麼這件事就必定會有一個替死鬼。而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去當這個替死鬼!
咬了咬牙,蘇矜藝衝着雲櫻道:“我們先去世子那邊。”
如果真需要一個替死鬼的話,她首當其衝。而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將事情繼續鬧大,直到她這個小小的通房丫鬟無法填補這個洞的時候,她們也纔不會去動她了。
傅麟胤還在書房寫寫畫畫,看他認真興奮的模樣,想必是已經發現了些什麼。她不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也就沒有出聲,將雲櫻趕了出去,她便動手爲他磨墨,安靜的等着。
傅麟胤沒有讓她等久,不一會便收了筆,看向她問道:“怎麼有空過來?”
蘇矜藝一愣,便知道上午玉歌苑的事情,他是已經知道了。她也不打算滿他,直截了當的問道:“王妃那邊已經審問完了,倒是世子你怎麼看?”
說着,又將玉歌苑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盯着他眼也不眨。
傅麟胤嘆息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很早的時候,便懷疑是她了?”
“只是懷疑,並不肯定。”蘇矜藝說着,卻又猛地肯定道:“可是世子很早之前,也已經不相信蘇柳琳了,對吧?”
是不相信,而不是懷疑。這句話比起傅麟胤問的,又重了幾分,而一句問話,蘇矜藝卻說得肯定。傅麟胤吃了一驚,看着蘇矜藝的神色,多了一絲的驚訝。許久才又笑道:“一直便知道你很聰明,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敏感很多。”
蘇矜藝搖了搖頭,笑道:“我不聰明,其實我很笨,只是,我很愛惜自己的,不管是性命,還是自由。”
所以她比誰都要戰戰兢兢,不管是什麼事,最重要的就是自保。也因此,很多時候,她是敏感的。所以,她在王妃單獨又叫了她進去聊天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又成了替死鬼,一顆棄子。
因爲她比起胡鬧的三公主,寶貴的帶有聯姻性質的沈燕平,手握保命符的蘇柳琳來說,她什麼都不是,隨時都可以死,隨時都可以棄去。
而且,她很恰好的,也是青岱人,她的父親是誰,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但是,她的母親,卻有着一個尷尬的身份,青岱蘇太師的女兒。這一點已經足夠和那住在客棧的青岱人夠得上關係,拿出去也足以堵住悠悠之口。
然而,蘇矜藝也明白,這位將自己推出去的人,只怕便是前兩天才剛認的“親人”,蘇柳琳吧。
想到這,蘇矜藝覺得很可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可是她們,卻被迫的,只能不斷的去逼迫對方,爲了彼此想要守護的東西,爲了彼此的命。
她看着傅麟胤,笑道:“既然世子不信任她,那麼世子對這次的事情,怎麼看呢?”
傅麟胤沉默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她和青岱人有關係對吧?真的有人看見她身旁的丫鬟去了那家客棧?”
蘇矜藝對傅麟胤是信任的,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傅麟胤對蘇矜藝,也有着一種默契,似乎在不知不覺之前,兩人有着一股並沒有說破的合作關係。就像此刻,蘇矜藝需要傅麟胤的幫助,而傅麟胤也需要蘇矜藝一般。
蘇矜藝沒有想要依靠傅麟胤救她,她也不想哭哭啼啼的求傅麟胤救她。這次她也只想借傅麟胤的手,將蘇柳琳拿下,幫她脫難罷了。而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有多久的安全,或許等她們佈置好一切,就是嫁禍給她的時候。她只能將她知道的,如實相告。
她苦笑道:“若是沒有人看見她去了那家客棧,又有誰能發現那家客棧中,住着那樣的一位大人物?老實說了吧,這次我發現廚娘李氏想要害世子妃之後,便一直讓蘭煙盯着蘇柳琳身旁的人,那客棧那時候被發現的。而後沈燕平便留了個心,讓她哥哥查了一下,才知道竟是那等大人物。”
傅麟胤沉默了一陣,又笑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