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一煩,瞪了眼睛剛欲訓斥,轉而將火強自往下壓了一壓。走到了覃雁飛的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脈搏,又撩開他的眼皮瞧了瞧他的瞳孔,嘆了口氣,轉而伸手拍了拍蕭秋雪的肩膀,輕聲道:“你出來一下,爺爺有事跟你商量。”
蕭秋雪擡頭看了爺爺一眼,答應了一聲,又看了看覃雁飛,便轉身隨着蕭鎮遠去了書房。爺兒倆隔着書桌坐了下來,蕭鎮遠張了張嘴,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蕭秋雪見爺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又見屋裡只有自己和爺爺,知道爺爺必有要緊的話說,便道:“爺爺,我……我……我現在心裡很亂。”
蕭鎮遠長吁了口氣,道:“嗯!爲了他?”
蕭秋雪低了頭,道:“是,以前不知道,也沒有想過,這幾天,我突然想清楚了。我記得,小時候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血,然後,我給他洗眼睛,用紗布給他包了傷口。後來,好多拿了刀的壞人衝了進來,他便拿了木棍衝了上去,我們兩個都受了槍傷,如果不是他保護着我,我已經被那些壞人殺死了。我們好容易九死一生,從鬼門關跑了回來,可是,只是因爲一個莫名其妙的誤會,便又分開了好些年,後來才又遇到了。沒曾想,他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乾乾淨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也不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忘了就忘了吧,這事對他來講,到底也沒有多大,可是我是不會忘的。
這四年多來,我們是同學,也算是好朋友,我也暗暗關注着他,可他爲什麼總是有意無意地躲着我?有一次,萍兒跟我講,她看見他傻呆呆地瞧着我,有人跟他說話他都沒有注意到,當真好玩得緊。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當時,心裡雖然喜歡吧,可是也沒放在了心上。
再後來,我也看到他瞧我的眼神好奇怪好奇怪的,就像是那種……說不上來,後來,分開了,我也漸漸明白了,我又想,既然分開了就分開了吧,也許是命當如此,他不跟我講了,又怨得誰來?
可又怎麼想得到,後來,萍兒死了,那麼突然,爺爺你又專心一致地招待客人,我心裡煩悶得很了,便出去散散心,可是不知不覺地就去找了他。
再後來的事,爺爺你都知道了,其實,即便沒有昨晚的事,我也要帶他回來把我們的事告訴你了,爺爺,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真的不想騙自己了。”說着兩顆大大的淚珠兒滾落了下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可是又覺着不大妥當,忙取了紙巾,拭去了淚水。
蕭鎮遠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但不知不覺的隱隱然竟有一種惆悵之感:“乖孩子,爺爺又怎麼會生你的氣?看得出來,他爲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樣的人……爺爺答應了。這次爺爺叫你出來,其實是和你商量他的事。”
蕭秋雪一時詫異,將情緒平靜了些,道:“商量?怎麼會呢?只要他能捱過這一關,需要我做什麼,說一聲就是了。”
蕭鎮遠鄭重地點點頭,道:“爺爺老了,不服不行。這世上雖有廉頗、黃忠這樣大器晚成的猛將,爺爺也每常自比,可是這記性,真的跟不上了。
他剛中碎骨綿掌的時候,爺爺嚇了一跳,腦子裡竟只是想着‘碎骨綿掌,無藥可救’的話。幸好總算是想起了數年前爺爺去天山採集雪蓮,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他曾經說起這個碎骨綿掌的破解之道。可是爺爺一時竟只顧着高興,竟忘了治療碎骨綿掌的機理了。
長話短說吧,他現在的情形,有三個選擇,第一,等死,第二,像司馬遷一樣活着,第三,你嫁給他或者找一個人嫁給他,就現在,然後纔可以救他,你應該明白爺爺的意思……
雪兒,我知道這事的分量,你不要着急。爺爺不逼你,好好想一想,再來找爺爺。但你得明白,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你都無法後悔了。”也不待蕭秋雪反應,便起身出去了。
蕭秋雪聽了爺爺的話,着實也吃了一驚,待爺爺出去了,輕輕咬了咬嘴脣,方知不是夢境,她走到窗前,夜空明朗而乾淨,看不見月亮。但星光璀璨奪目,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是啊,這天,怎麼這麼冷啊!其實與其說冷,不如說她心裡好孤獨。
“其實,我早該猜得出來,你就是雪兒。”不知何時,陳婷已站到了她的背後。
蕭秋雪趕緊抹乾了淚水,笑着道:“當然,我的大名叫蕭秋雪,乳名叫做雪兒,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陳婷搖頭道:“這十年來,他一直都在找你。”
蕭秋雪一呆:“找我?怎麼會呢?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呆了三年,他要真的在找我,我纔不信他會找不到。”
陳婷搖頭道:“也許是你的聲音變了,可你當初爲什麼要離開他?至少……至少等他醒來,道聲別再走啊。你說是個誤會,是什麼樣的誤會?”
蕭秋雪心裡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忍下心來,緩緩地道:“當時,還有一個出了車禍的小男孩和我們一起住進了醫院,護士以爲我問的是那個男孩子,爺爺看我傷心得緊,竟也沒有去隔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說着搖了搖頭。
陳婷轉過了身去:“這誤會,這巧合……那你眼下打算怎麼辦?”
蕭秋雪低了頭,沒說什麼。
陳婷道:“我不會讓我哥死的,他的電話裡有我的號碼,你要是不願意嫁給了他,打給我。”說着頭也不回,走了。
蕭秋雪聽着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擡起了頭,眼裡閃過了一絲淒涼的神色。其實,她不會知道,人長得大了,總會有一些事情要自己去面對的,總有些責任,要自己去擔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