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言一臉蒼白地跪在地上,玉恆不忍,小聲勸道:“小姐,多言姐姐也是奉了太太的命……”
羅衣斜睨了她一眼,嘴裡卻是自我責怪道:“我並沒有說什麼,多言你這是何意?快起來快起來,你又沒犯錯,跪我做什麼?”
玉恆也往前一步攙住多言,要扶她起身。
“小姐恕罪,婢子無心……”多言朝下磕了個頭,很重,聲音都響起來了,等她擡起頭,額上陡然現出一抹殷紅,“婢子無心,小姐切莫誤會……”
羅衣冷冷地看了會兒,手還保持着要攙扶她的動作,忽而一笑,溫柔地道:“我自然不會誤會,這雙眼睛和耳朵不是白長的。”
她將多言生拉硬拽地扯了起來,對玉恆道:“和你多言姐姐一起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多言還待說什麼,羅衣卻揮了手道:“沒我話,不許任何人打擾我,讓我睡個好覺。”
“是。”玉恆低頭應了聲,多言朝前一步剛要開口,羅衣搶先一步道:“我可不希望別人將我說的話當做耳旁風,或者是,壓根不聽從。”說話間直直看着多言,直把她看得退縮後,羅衣才滿意地點點頭道:“快去吧,可要交接個明白,別以後翻舊時的帳。你說對吧,多言?”
多言垂首低低說了聲“是”,玉恆見氣氛委實不對,俯身行禮道:“小姐,那我們去了。”便拉着多言出去了。
羅衣一直微笑着看她們離開,直到看不到人了,臉上的表情才冷冽下來,半眯了眼想,看來多言的忠誠度真的有待商榷。她既然爲了自己的心上人肯南下,那麼說到底。這人的重心還是放在了楚戰那邊。要她對娘和自己完全忠心是不可能的了。
“羅衣。”
正當她細思時,崔氏卻走了過來,孤身一人,打扮得很是素淨,算得上是風韻猶存地朝她走了過來。羅衣一愣,頓時笑開迎了上去,嘴裡說道:“娘這個時候不該是在禮佛麼,怎麼這會兒有空來了?”
“娘出來如廁。聽到這邊有聲響。過來看看。”崔氏搭着羅衣的手坐了上座,仔仔細細看了她一圈,直把羅衣看得不自在了,才輕聲道:“和多言鬧什麼彆扭呢?”
羅衣咳了咳,想矇混過去卻也知道是矇混不了了,索性道:“沒什麼。覺得她失了規矩,就說了兩句。”隨後又朝崔氏撒嬌道:“難不成因爲女兒教訓孃的婢女,娘生氣了?”
“爲這個生氣?我可犯不着。”崔氏笑嘆道:“只是看你不顯山不露水就把多言堵在那兒。心裡有些感慨而已。”
“娘不怪我就好。”
“怪你做什麼,你這樣子,倒有些像我年輕的時候。”
羅衣嘻嘻笑着拽了崔氏的手搖頭晃腦地道:“娘現在還回顧自己年輕的時候呢?娘又不老。我敢保證啊,娘跟我出去,別人定會說我,是一對姐妹,不會認爲我們是母女。”
崔氏繃不住笑罵道:“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說着撫了撫自己的鬢髮。嘆口氣道:“我都有白頭髮了。”
英雄白頭,美人遲暮,自古便是最讓人感慨的。人生短短數十年,也不過白雲蒼狗爾。
羅衣望向崔氏梳得一絲不苟的發,真的發現上面的確有了銀絲。
青絲成白雪,崔氏已然老了。
這一刻羅衣禁不住想哭,崔氏的年紀不算太大,至多也就三十五六,此時便開始白頭,是因爲思慮過多嗎?還是這時代因爲食物和醫療的缺乏,人類平均笀命本來就低,即使保養地再好,老態的出現也總會比她所熟知的年紀要提前很多。
“看吧,的確是有白頭髮了。”
崔氏笑眯眯地拉住羅衣的手拍了拍,感慨地說道:“人吶,誰不老,誰不死。活到我這把歲數,看的也多了,想的也多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其實也就那麼幾件。羅衣啊,多言的心思我能猜到,但也不怪她,你也別死心眼地覺得她就在害你什麼的。說白了,她的想法跟我的,也不過是路數不一樣,最終目的,卻也相差無幾。”
“娘又要老生常談了呢……”
“嫌娘話多了?”
羅衣哼哼兩聲,崔氏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笑道:“你個猴兒,上次舀那話堵了孃的嘴,今天看你還有什麼話能舀來賭我。”
“娘又要說我的婚事?”
“說你的及笄禮。”崔氏嘆道:“上次說你的婚事,差點鬧得娘跟你不歡而散。今天娘不跟你說婚事。眼看着寒冬就要來了,你的店快開張了,你十五歲生辰也快到了。生意上的事情娘不贊成你出面太多,但你的生辰可要辦一場,及笄禮尤爲重要。”
羅衣很是疑惑地道:“娘今日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
“也不是突然想起。上次說你婚事的時候其實也想提的,被你打斷了,也不好再提。今天湊巧聽到你擠兌多言的話,想着你那鋪子也要開張了,也就是說冬天快到了。這不,就想起你也該辦及笄禮了。”
崔氏說着便捧起了羅衣的臉,仔細端詳了下她的五官,隨後苦笑道:“要是我們還沒出將軍府,這會兒倒是可以大大操辦一番。可如今……也不能太過了,免得招人側目。”
“不過是一個儀式,有娘在身邊便足夠了。”羅衣笑着膩向她道:“我也不在乎有多少人來觀禮呢,人多了我還覺得彆扭。”
“你這說什麼傻話。”崔氏搖搖頭,不免想着她終究是年紀小,不懂這些事,“你現在算得上是孤身一人,又沒有什麼親近長輩,族中長輩來幫你主持及笄禮。”
“那隨便誰主持不就好了?”
“誰說的?幫女子主持及笄之禮的人一定要挑好了,越是輩分高,地位高,名聲好的老人越好。及笄禮可是女子的成年之禮,絕對不能馬虎了事。”崔氏摸了摸她的鬢髮。“等及笄禮過了,你就可以把頭髮梳高了。羅衣的脖子真纖細,要是把發都梳了起來,肯定很漂亮。”
羅衣摸了摸脖子,禁不住打了個冷汗,“還是披着發好,冬天還保暖些。”
崔氏不禁拍了她一下,讓她正經點兒。罵道:“又差點讓你把話題給揭過去。你這孩子,不好好說娘跟你說的事情,亂打岔。”
羅衣嘿嘿笑了聲,裝傻充愣道:“這不是順着孃的話說的嗎?誰成年就爲了梳高頭髮……”
崔氏“撲哧”一樂,也順着羅衣的話道:“娘就覺得你這頭青絲礙眼。”
母女二人插科打諢了一陣,崔氏才正色說道:“其他的都放一邊。這次你的及笄禮可要抓緊辦。”
“娘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唄。”羅衣一副信賴的模樣,不過還是留了個心眼,“不過我們來戰雲城也不熟。請家附近的太太夫人來就足夠了,孃親自爲我主持,怎麼樣?”
崔氏想也不想地道:“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可我們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還是不能見光的,娘要想大操大辦也是不可能的事啊。”
“哎,所以我想着,你那羅衣坊能不能儘快開張?”崔氏試探地道:“在你生辰前一兩個月開張。大家也能知道你些你了吧?到時候在店裡說說你要辦及笄禮的事情,要是那些相熟的人能來,賓客不就多了?”
羅衣很無奈地道:“娘這樣辦是爲何?”
“及笄禮是女孩子一生中的大禮,算得上是女孩子第一次在人中亮相,告訴別人,‘吾家有女初長成’。辦好了,女孩子在衆位夫人太太口中也有了口碑,於婚事上也算是個助力。而且辦這件事,也是在告訴,這家女孩子成年了,可以上門提親了。你說,這及笄禮是不是很重要?”
看着崔氏一臉當然的表情,羅衣很不想潑她的冷水,但還是得說,“娘辦了這個,就是想給我找夫婿了?”
崔氏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大事,不能馬虎。”
“可是娘,我們沒根基沒背景,在這兒誰會來重視我的及笄禮?況且就算羅衣坊早開張好了,那些顧客和商家也看在生意的面子上來了,我們面子上就好過了?讓別人知道,羅衣坊的東家不過是兩個女流之輩,辦個及笄禮還廣爲宣傳的……別人會覺得我們輕浮不穩重的。”
崔氏沉吟道:“所以我想,要請個戰雲城德高望重的老婦人來幫你主持及笄禮。”
“不用那麼麻煩,我不覺得這個及笄禮有那麼重要。”
羅衣話一說完,就見崔氏瞪着她,很不滿地道:“可是娘覺得很重要。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怎麼可以馬馬虎虎對付過去?”
“娘也太過擔憂了些,我才十五,不是二十五,婚事順不順利不是看及笄禮辦得好不好的。”
羅衣嘆一聲,扶住崔氏道:“娘安心在戰雲城待了幾月了,也不用再想這些事情。及笄禮再重要,也不過是個生辰,以後別人問起我的年歲,知道我過了十五,也就知道我及笄了,根本無須花心思在及笄禮上。現在是非常時期,顧長清還在戰雲城裡呢,他要是出個什麼幺蛾子可怎麼辦?別人要是把注意力轉到我這兒來,娘
身爲我的孃親,可也逃不掉關注啊。”
崔氏蠕了蠕脣,良久道:“你又要用一大片道理來說服我。”
“女兒說的是實情。”羅衣沉吟片刻,又燦爛地笑道:“娘不是死板的人,等冬月初一那日來了,孃親自給我主持及笄禮就好。親人見證,纔是最應該有的儀式啊。”
崔氏摩挲了下她的臉,良久才點了點頭。(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