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捷報

天寶九載,十月,王忠嗣領軍深入南詔的同時,在大唐東北,也有一場戰事正在進行。

安祿山統率了范陽、平盧兩鎮兵馬六萬,號稱十五萬人討伐契丹。之所以興兵,既是因爲上元御宴上他已在聖人面前誇下海口,也是因爲他多次誘殺契丹酋長,並劫掠其部民,使雙方衝突加劇,早晚要到決一死戰的地步。

他以兩千個奚人爲嚮導,從平盧北上一千里餘,到了北潢河,這裡也被稱爲“土護真河”,據可靠消息,契丹王李懷秀的大帳就在北面。

安祿山連夜召開軍議,卻沒有給諸將多嘴的機會,捧着大肚子坐在那獨斷乾坤,道:“滅契丹的辦法很簡單,我們迅速行進過去,趁其不備,殺光他們就可以。”

歸順大唐的突厥左賢王哥解聽得一愣,忍不住問道:“節帥,這裡離契丹大帳至少還有三百里,行軍過去,勇士和戰馬都很疲憊。”

哥解是突厥首領阿布思的族人,正是年初從朔方調過來的。

當年,王忠嗣擊敗DTZ,阿布思率部歸順大唐,被封爲奉信王,賜名李獻忠,官任朔方軍節度副使。但顯然,大唐還沒有完全信任阿布思,便在年初讓阿布思把族人遷到范陽來。

爲何是范陽?因爲聖人最信任的就是安祿山。

總之因這些原由,哥解被調到了安祿山麾下,平時彼此就看對方不順眼便罷了,今日,哥解認爲若依着安祿山那不管不顧衝上去的打法,士卒們體力告罄,再戰是很危險的事。

“疲憊?”安祿山突然莫名其妙地暴怒,喝道:“我每天掛着這麼重的肚子走來走去,我不累嗎?我都沒有疲憊,你有什麼委屈?!”

哥解心中不以爲然。但范陽、平盧軍中將領全是安祿山的心腹,凡遇事,安祿山說一不二,他有再多的道理也沒用,乾脆閉嘴。

“路途雖遙遠,但滅契丹就在此一戰。”安祿山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又笑道:“讓士卒每人帶根繩子,把契丹俘虜捆到長安獻俘吧!”

“哈哈哈哈。”

繩子這句話其實是安祿山說的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軍中人人大笑。哥解心中鬱悶,卻也不得不陪着乾笑兩聲,暗罵肥豬。

次日,天不亮唐軍便開始行軍,從白日走到夜裡,草原上下起了傾盆大雨。安祿山下令,夜裡繼續行軍,務必要在天亮前趕到契丹人的營地。

策馬行在中軍的是安祿山的次子安慶緒,他聽了將領們的反饋,趕馬到安祿山身邊,高聲稟告道:“阿爺,弓臂和弓弦要被雨水浸壞了!”

安祿山騎着一匹高大的駿馬,身旁包括李豬兒在內的許多奴僕正努力舉着蓋輦爲他擋雨。

“太好了!”安祿山道:“告訴士卒們,契丹人擅長騎射,下雨天他們的弓箭也要發軟,這是天助我們!”

“喏。”

遇到一個這樣強勢的主帥,士卒們也沒辦法,只好咬咬牙,繼續行軍。

終於,他們晝夜趕路三百餘里,在天亮前趕到了天門嶺。

這是草原上的一道山嶺,一條名叫“老哈河”的河流從天門嶺向北流,匯入西拉木倫河。老哈河畔散居着許多的契丹部落,西拉木倫河則是契丹人的發源地,李懷秀的王帳便在那裡。

趁着契丹小部落們還沒有發覺,唐軍迅速殺上,踢進了一座座帳篷,把男人砍殺,把女人推進帳篷、用繩索捆綁起來。

大雨還在淅淅地下着,在哭喊聲中形成了血水,流入老哈河。

戰事進展得很順利,唐軍一路高歌猛進,殲滅了沿河的一個個小部落,與老哈河的河水一起奔騰向西拉木倫河。

“嗚——”

報信的號角聲響起,契丹王李懷秀反應過來,迅速召集部族迎戰。

西拉木倫河北岸,兩軍對壘交鋒,因大雨雙方的弓箭都不太好用,戰事一開始便是慘烈的白刃肉博。

唐軍一開始十分兇猛,但他們晝夜奔襲三百餘里,目的是趁着契丹人毫無防備之際偷襲取勝,一旦戰鬥陷入僵持。體力上的劣勢便越來越明顯。

安祿山兵力上有巨大的優勢,決心以兵力橫掃契丹,命令大將何思德領兵繞道攻契丹人的側翼。

何思德卻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唐軍的弓箭攜帶在身上趕路,被雨水浸壞了難以使用,但契丹人的弓箭卻是一直藏在帳篷裡保管的。

當他領兵衝向契丹主力之時,大雨早已經停了,陽光剛從雲層裡透出來,照在草地之上,“嗖”的一聲,一支帶血的箭矢也釘在草地上。

“嗖嗖嗖嗖。”

箭矢奔來,奔在前方的唐軍紛紛被射落在地,何思德臉上也中了一箭,他慌亂中勒住戰馬,卻被掀翻在地,很快,又是一陣箭矢襲來。

“安祿山被射中了!”

契丹軍中爆發出了排山倒海的大喊聲,迅速把這個消息傳往全軍。

須知,安祿山這些年又是誘殺又是劫掠,契丹人已恨他入骨,此時乍聞他被射死,那種喜悅極能振奮人心,契丹軍頓時士氣大振。

李懷秀正親自廝殺在前。

他的本名叫“迪輦組裡”,開元二十三年,張守珪設計挑起契丹內亂之後,李懷秀依附大唐,拜松漠都督,封崇順王,並娶了靜樂公主,但僅過半年,他不堪忍受安祿山的劫掠,便與奚王李延寵相約叛唐。他親手殺了靜樂公主,自封爲“阻午可汗”。

此時,李懷秀殺到陣前,看到了唐軍之中有兩千奚人騎兵,一看便知那是被安祿山俘虜的奚人,他遂用奚語大喊起來。

“奚人們!我是阻午可汗,是奚王的兄弟!安祿山已經被我射殺了,我們一起反攻唐軍啊!”

契丹人於是紛紛大喊,慫恿着那兩千奚人嚮導。

“反攻唐軍啊!”

“殺!”

唐軍由此大敗。

奔襲三百餘里之後一旦敗了就是潰不成軍。

唐軍平盧兵馬使史思明原本正想勸安祿山暫時收兵,卻沒想到潰敗來得如此突然。連他麾下訓練有素的士卒都亂作一團,相互踩踏,更何況旁人?

史思明無奈,唯有領輕騎撤出大軍,避入山谷,收攏潰兵。

那邊安祿山被李懷秀盯着衝殺,更是狼狽不堪。他身材肥胖,本就引人注意,跨下戰馬又已疲憊,被李懷秀策馬追上,一箭射落了他的頭盔。

安祿山驚得魂飛魄散,大呼“救我”,安慶緒見狀,連忙搶上,拼命拉過安祿山的繮繩,帶他奔出戰場。

他們也不知奔了多久,待到入夜,身後才終於聽不到契丹人那可怕的喊殺聲,安祿山環顧左右,只見還跟在他身邊的只有安慶緒、李豬兒等人,不由嚎啕大哭。

哭聲中,有二十多騎奔來,安祿山嚇了一跳,努力在夜色中縮住他肥胖的身子,卻見月光下策馬趕到的是他麾下部將孫孝哲。

李豬兒見到來的是孫孝哲,不由低下頭,目光閃爍,猜測着孫孝哲會怎麼做。

他之所以會有所猜測,因爲孫孝哲其實是契丹人,與他一樣也是被俘虜的。另外,孫孝哲的母親年紀雖然大,但頗爲風騷,與安祿山搞到了一起。

由此,李豬兒懷疑孫孝哲會不會借這個機會斬殺了安祿山,帶着這顆肥大的頭顱迴歸契丹。

“府君!”

然而,出乎李豬兒意料的是,孫孝哲遠遠見到安祿山就跪倒在地,爬着過來,痛哭道:“末將來得遲了,讓府君受苦了!”

“是我的阿哲來了?”

安祿山艱難地起身,攤開手,抱住孫孝哲,哭道:“我就知道,阿哲你最可靠,和我的兒子一樣可靠。”

安慶緒聽了,心中不屑。

他自認爲這次表現得極好,救了父親一條命。往後那東平郡王的位置,或者別的什麼位置,總之是該給他纔是。

~~

一場大敗,安祿山直奔平盧城,難爲他帶着一個肥碩的大腹,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靈活,一路策馬狂奔,毫不耽誤。

之後幾日,各個將領收攏潰兵回來,清點人數,發現傷亡與逃命者超過了半數。安祿山不由擔心此番戰敗影響到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左賢王哥解回到師州就一直在到處抱怨,說早便提醒安祿山要顧惜戰士的體力,消息傳回平盧,安祿山勃然大怒。把戰敗的責任推到了哥解頭上,一刀將其腦袋砍了下來。

史思明聽聞此事,想要趕去勸阻,到了平盧都督府一看,哥解的人頭已掛在了門上。

“府君何必如此呢?”史思明問道:“真打算向朝廷據實稟報,稱這一次戰敗了?”

“那當然不打算。”安祿山理所當然應道,“當然還是奏報戰勝了,回頭再去擄些俘虜來,送到長安去。”

“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殺了哥解?”

“我太容易生氣了!”安祿山一拍大腿,臉上肥肉顫抖,喊道:“怒火一上來,我就控制不住啊,總是暴怒!暴怒!”

史思明與安祿山是舊識了,知道他以前也不這樣,這些年官位越高,身體越胖,脾氣也是越來越壞。

“好吧,殺都殺了。但府君你可想過,哥解是內附的突厥人,伱無緣無故殺了,阿布思可不會善罷干休的。”

“好煩!”安祿山大罵一聲,眼珠子又骨碌碌地轉動起來,道:“是啊,阿布思早就看我不順眼,現在我殺了他的人,他更和我勢不兩立了。”

他生氣歸生氣,眼珠子轉來轉去,還是想到了辦法。

“有了,我上奏朝廷,攻打契丹已經取得了大勝,可惜兵力不足,不能一舉滅國。請聖人把阿布思調到范陽來當節度副使。等他到了,我們先殺掉他!”

“好。”史思明問道:“朝廷能信嗎?”

“能信。”

安祿山其實也拿不準,卻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聖人最相信的就是胡兒,哈哈哈。”

一封捷報就這樣從范陽遞往長安。

~~

長安,冬,臘八。

大雪紛紛。

城南的通善寺今日賑粥,一大早,寺門前便排起了長隊。

“阿彌陀佛,蔽寺今日贈送臘八粥,每個施主可領一碗。”

說話的是寺裡的一位典座,身披灰色僧袍,慈眉善目,說過話之後周遭貧民們一片稱頌。

典座一擡頭,卻見有一名錦袍中年帶着扈從走來,連忙迎上,喚道:“李施主。”

李岫看了周遭一眼,笑道:“積香錢放得那麼狠,逢年過節的,就施幾碗不值錢的臘八粥?”

“施主見笑了。蔽寺的粥雖不值錢,量卻多,正是用積香錢賑濟生靈,是爲功德。”

“說不過你這和尚,問你一樁事。”李岫招招手,壓低了些聲音,問道:“兩三個月前,是否有人從你處贖走了鄭回的一家。”

“此事,貧僧不記得了,需翻看賬本。”

“貧僧?”李岫笑笑,道:“翻吧,鄭回是天寶七載與你們寺借了一百貫,利滾利到九載末,大概是翻了兩三倍。”

那典座在他的譏嘲下依舊泰然處之,到賬房翻了帳本,答覆道:“李施主說的不錯,確是有人贖走了鄭回的家人。”

“誰贖的?”

“是楊國舅家的郎君。”

“楊國忠?”

李岫嗤笑一聲,拿走了賬簿,離開通善寺。

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施臘八粥的場景,忽覺得這就像是今日之大唐,看起來功德無量,其實背地裡已經敲骨吸髓了。

一路回到了右相府,李岫先是趕到正房,卻見相府三女婿張濟博正與幾人在廊下踱步。

“姐夫,阿爺可醒了?”

張濟博搖了搖頭,面露愁容,嘆道:“冬天是最難捱的,老人若能捱到春天就好了。”

李岫神色不由黯淡下來。

“怎麼樣了?”張濟博問道:“可找到了對付唾壺的證據?”

“算是有眉目了。”李岫道,“若是從降敵的西瀘縣令鄭回下手,該有可能治唾壺的罪。”

“丈人這情形……你我先商量好吧。”

張濟博以往其實不常管右相府的事,現下李林甫病重,他卻不得不把擔子擔起來。

李岫點了點頭,與他走到一旁,道:“鄭回明經及第就能補闕西瀘縣令,乃因賄賂了唾壺,此事我已掌握了證據;鄭回投降閣羅鳳,代寫降書,亦事實俱在;楊暄贖買鄭回的家眷,可牽扯到唾壺。”

“只是這樣,扳不倒他吧?”張濟博道:“聖人對唾壺一直是信厚有加啊。”

“我得到一個消息,是昨日與南詔的戰報一起送來的。”李岫四下看了一眼,帶着些神秘的語氣,低聲道:“閣羅鳳的孫子找到了,正是被鄭回窩藏。”

“先把鄭回綁死爲唾壺的黨羽,再向聖人揭破此事?”

“不錯,唾壺現在一心把南詔的戰功往自己頭上攬,不管不顧,我們便藉此給他多設幾個陷阱……”兩人商議着,有了大概的思路。

張濟博微微蹙眉,道:“還有一事,薛白站在哪邊?”

“我已去信給他了。”

李岫語氣遲疑道:“可真到了我們與唾壺撕破臉的時候,他會幫誰,只怕還得看當時的利益。”

張濟博問道:“不看他與十七娘的交情?”

“薛白那種人。”李岫搖了搖頭,“難。”

“這又是一個變數。”

不得不承認,如今每當朝中有權力鬥爭,薛白已成了難以忽視的一股勢力。

張濟博說得鬱悶,嘆息一聲,道:“鬥倒了那麼多人,誰曾想,有朝一日竟還得把那不學無術的唾壺當成政敵來鬥,他什麼東西,竟也有資格讓我們高看一眼。唉,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李岫轉頭向正房看了一眼,苦笑道:“我以前也盼着這鬥來鬥去的日子有個頭。如今卻很怕,很怕哪天真停下來了,那……右相府也要沒落了。”

“不會的。”

張濟博拍了拍李岫的肩,安慰了一句。

終於,正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李騰空與幾個大夫、道士們一起走了出來。方纔衆人卻是在給李林甫看診。

李岫連忙趕上前,問道:“怎麼樣了?”

李騰空神情有些不豫,抿着嘴,不說話。

其他大夫、道士也是搖頭不語,唯有一名老道士輕揮着手中的拂塵,淡淡道:“貧道有一枚金丹,只需要研磨之後,給右相以符水送服,右相自可轉醒。”

“那便請道長施救,相府必有重謝。”

老道士看了李騰空一眼,欠身道:“可惜,女公子不信貧道的醫術,不肯讓貧道施救。”

李騰空道:“你的金丹我聞了,並無特異藥材。”

“道長這邊請,敢問道長高姓大名?”

“貧道方大虛。”

李岫不說是病急亂投醫,那也是願意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拉過老道士低語了幾句。

之後,他轉身向李騰空道:“你也是,阿爺病到了這等地步,不禁有何法子,都該盡力救治,你我方不違孝道。”

李騰空自己就醫術高超,奈何面對阿爺的病卻束手無策,只好閉上眼把苦澀嚥下去,無言以對。

李岫不再理她,忙着請方大虛給李林甫用藥。

那枚金丹李騰空已經聞過了,沒有特異之處,但也沒有毒物。與符水一起給李林甫送服下去,方大虛又施了針,嘴裡唸唸有詞,不一會兒,李林甫真是悠悠轉醒。

李岫大喜,忙問道:“阿爺,你感覺如何了?”

李林甫睜着一雙無神的眼,臉上毫無神采,卻是沒有半點精氣神說話。

正此時,家中僕役匆匆趕來,向李岫低聲稟道:“十郎,范陽有捷報送來,須遞給阿郎過目。”

“我去看看。”

李岫向方大虛執了一禮,請他務必盡心救治,自己又匆匆趕到議事堂,只覺這一天天的忙得厲害。

安祿山派來的信使名叫何千年,是個圓臉的中年男子,那張臉上帶着笑意,未開口就先讓人心裡熨帖幾分。

“見過十郎,十郎愈發有威儀了。”

何千年趨步上前,深深彎腰執禮,遞上一份禮單,又道:“這是胡兒孝敬右相的禮物,除了往年都有的金銀玉器、紫藤香等物之外,又添了些長白山的人蔘。”

“安府君有心了。”李岫近來不太順心,受到這樣體貼又恭謹的對待,心裡不由添了三分暖意。

但他還記得正事,道:“你要送的捷報拿來吧。”

“是,是,這是單獨給十郎的禮單,十郎先請笑納。”

何千里這纔拿出一份長長的戰報,道:“上元節御宴,胡兒向聖人誇口,今年一定要盡滅契丹,戰果是有的,還不小。但行百里者半九十,胡兒只能說是完成了一半,一半。”

李岫接過戰報一看,只見上面寫得十分詳細。

當然,只看戰報是看不出什麼的,他心憂李林甫的病,遂打發了何千年,又大步趕往正房。

“阿爺,胡兒又打了勝仗,你是否看看?”

李岫把那戰報打開來擺在李林甫的面前。

一瞬間,很明顯地能感覺到李林甫眼裡又在聚光了,他枯萎了一般的手努力在牀褥上按了按。

“扶……扶我……起身。”

老人的權力慾就像是不滅的炭火,吹一吹又燃燒起來。

李林甫喘息着,坐起身,盯着安祿山的奏表看,這一刻,他彷彿又恢復爲了萬人之上的宰執。

“阿爺,你看這裡。”李岫道:“安祿山想把李獻忠從朔方調到范陽,孩兒覺得此事不妥。”

“李獻忠?”李林甫喃喃道。

李獻忠就是阿布思,乃是李林甫十分信任的胡人將領。之前李獻忠甚至說過,想拜李林甫認作義父,爲的就是不把族人安置在河北。

“是,阿爺覺得呢?”

“李獻忠?”李林甫又喃喃了一遍。

“阿爺也覺得不妥吧?”

李岫緊張地等着回答,等了一會,卻聽李林甫喃喃道:“可。”

“阿爺?是說‘可’嗎?”

“可。”

“可?”李岫問道:“可把李獻忠調爲范陽節度副使?”

又等了許久,他沒有聽到李林甫的回答,老人竟是又閉上眼睡着了。

“阿爺?”

李岫追問了兩句,只好焦急地起身,轉向方大虛,道:“我阿爺還有許多大事須處置,老神仙可否治好他的病?”

“貧道方纔已盡力把右相的神魂從九幽地府帶回來,消耗了太多元氣啊。”

“補!我給老神仙補元氣!”李岫連忙命人去取來金銀珠寶。

方大虛卻是連連擺手,嘆道:“貧僧不是這意思,碧落黃泉,一絲遊魂,水陸潛沉,蛸翹難尋。右相元氣枯竭,便是再回陽世,也無精氣啊。”

“那要如何是好?”李岫哀求道:“只要能救我阿爺,多少錢右相府都拿得出。”

方大虛撫須思忖,目光微微閃爍。

“求老神仙施手。”

“唉,貧道倒是有一法子。”方大虛道:“聖人乃天下之主,最是元氣充沛。倘若右相能面聖,沾染天子元氣,自可康復。”

“真的?”

方大虛篤定點頭,道:“貧道不打誑言。”

李岫總算得了一個希望,不由大喜,少不得還是把那些金銀珠寶硬是塞給方大虛作爲厚謝。

很快,財寶裝了滿滿一車,方大虛推辭不了,只好牽着這馬車離開,臨走前還交代右相面聖越久,沾染的元氣越多越好,李岫感激不盡。

“告辭。”

方大虛於是一抱拳,飄然而去。

他出了長安城,撫着長鬚,哈哈大笑,自語道:“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遙想天寶五載,他在昇平坊杜宅作法,無緣無故被右相府栽以妄稱圖讖之大罪,險些喪命,幸爲貴人所救。

事隔多年,右相府果然是一點兒也記不得他了。

~~

卻說李岫得了方大虛的辦法,忙不迭便想要覲見聖人,懇請聖人接見他阿爺。但李隆基如今正在華清宮,李岫遂當日便備馬疾馳驪山。

好不容易趕到華清宮,宦官通稟,李隆基不由奇怪李岫爲何急忙趕來,遂未見他,而是先讓高力士去問發生了何事。

“聖人,老奴問了,是右相想面聖,沾沾聖人的元氣……”

“呵,十郎至孝,感人肺腑啊。”

李隆基聽罷,先是這般感慨了一句,身子往後一倚,抿着酒,臉上神色複雜。

他說不清是什麼心情,首先是有些得意,他與李林甫年紀相仿,如今李林甫都病入膏肓了,而他還身體健朗,自有一種隔岸觀火的瀟灑。

之後,有一點唏噓,若少了李林甫這個得力的宰相處置國事。往後諸事要自己費心操勞,也許就老得快了。

但在這點唏噓之外,李隆基感到更多的是惱怒。

雖說那道人所謂的“元氣”之說荒謬,但世間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林甫染了惡疾,卻也來沾他的元氣,李林甫多沾去一分,他豈不是便要少一分。

因此事,李隆基莫名對李林甫心生了一絲嫌惡。

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右相,已經不能爲他做事卻要來沾他的元氣了。

是日,李岫跪在華清宮前,還沒有意識到,右相府往日種下的種種惡果,已經開始回報過來了。

而右相府樹敵無數,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

天寶九載的最後一月,李林甫病重,許多國事聖人只好親自處置。

對南詔、契丹兩場大戰接連獲勝,李隆基龍顏大悅,下旨勉勵了楊國忠、安祿山,許諾必有重賞。

他恩准了楊國忠回長安的懇請,也批允了安祿山調阿布思到范陽的請求。

如此,南北皆定,天下太平。

……

臘月二十二,聖旨傳到了益州。

楊國忠領了旨,歡天喜地,但轉眼就聽說了安祿山大敗契丹的消息,臉就沉了下來。

“假的,雜胡的戰報一定是假的!”

“這……國舅如何能斷言?”

“我就是知道!”

楊國當然知道安祿山的戰報是假的,因爲攻破太和城之前,他就已經把捷報送回長安了,爲的就是趕在年節前讓聖人高興。

安祿山這種人,肯定也是這麼做的。

“雜胡,也配與我一樣立大功。”楊國忠不由惱火道:“我的功勞還是實打實的!”

這或許纔是最讓他生氣的地方,本來大家都是一樣會糊弄聖人。這次自己辦了實事,安祿山卻也糊弄到了一樣的功勞,如何能不氣。

“給我寫一封信給薛白,告訴他,該回長安奪權了。”

“是。”

“慢着!”楊國忠轉頭一想,卻是擡了擡手,喃喃道:“我想想……先別告訴他,讓他先待在姚州,我得先回去。”

126.第124章 隱情109.第109章 手掌心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265.第263章 審判第456章 挾天子138.第135章 分利76.第76章 春雨39.第39章 借刀110.第110章 新搭子55.第55章 落地生根284.第279章 狼人28.第28章 塞上詩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第6章 螻蟻第411章 心急178.第175章 科舉試215.第212章 卯金刀55.第55章 落地生根第414章 傳承132.第129章 金飯碗第395章 緩兵之計165.第162章 志不滅第439章 無貴賤91.第91章 野無遺賢第8章 歸途163.第160章 一念之間56.第56章 爭取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224.第221章 仙官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455章 速去速回第396章 蓮188.第185章 衣冠戶第420章 人如狗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72.第169章 盛宴倒323.第315章 隱相77.第77章 孝子112.第112章 師門33.第33章 出價83.第83章 策論第364章 積怨55.第55章 落地生根147.第144章 見字如晤325.第317章 掖庭宮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第449章 喜與狂298.第292章 一片冰心227.第224章 新誡299.第293章 潑冷水291.第285章 人才334.第326章 假想第434章 渡河第427章 傳檄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第432章 選擇138.第135章 分利第428章 盟主第394章 北風行52.第52章 贈禮63.第63章 佳節105.第105章 局外人57.第57章 產業40.第40章 補救331.第323章 螭39.第39章 借刀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405章 還沒反193.第190章 吏部試44.第44章 信任218.第215章 劉氏吉主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207.第204章 天寶文萃第407章 血口噴人第457章 思長安39.第39章 借刀第424章 自欺欺人第420章 人如狗76.第76章 春雨第432章 選擇第354章 龍尾關16.第16章 煞婢183.第180章 貪心第405章 還沒反310.第304章 右相府141.第138章 宴前318.第310章 婚禮48.第48章 船票264.第262章 奪印第382章 同宗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11章 無賴第428章 盟主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342章 眼光第396章 蓮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85.第182章 大鬧仙台
126.第124章 隱情109.第109章 手掌心131.第128章 皆大歡喜265.第263章 審判第456章 挾天子138.第135章 分利76.第76章 春雨39.第39章 借刀110.第110章 新搭子55.第55章 落地生根284.第279章 狼人28.第28章 塞上詩304.第298章 人間薛公子第6章 螻蟻第411章 心急178.第175章 科舉試215.第212章 卯金刀55.第55章 落地生根第414章 傳承132.第129章 金飯碗第395章 緩兵之計165.第162章 志不滅第439章 無貴賤91.第91章 野無遺賢第8章 歸途163.第160章 一念之間56.第56章 爭取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224.第221章 仙官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455章 速去速回第396章 蓮188.第185章 衣冠戶第420章 人如狗287.第282章 華錦之下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72.第169章 盛宴倒323.第315章 隱相77.第77章 孝子112.第112章 師門33.第33章 出價83.第83章 策論第364章 積怨55.第55章 落地生根147.第144章 見字如晤325.第317章 掖庭宮292.第286章 授人以柄第449章 喜與狂298.第292章 一片冰心227.第224章 新誡299.第293章 潑冷水291.第285章 人才334.第326章 假想第434章 渡河第427章 傳檄第371章 瘦死的駱駝第432章 選擇138.第135章 分利第428章 盟主第394章 北風行52.第52章 贈禮63.第63章 佳節105.第105章 局外人57.第57章 產業40.第40章 補救331.第323章 螭39.第39章 借刀271.第267章 聰明誤第405章 還沒反193.第190章 吏部試44.第44章 信任218.第215章 劉氏吉主171.第168章 以小見大207.第204章 天寶文萃第407章 血口噴人第457章 思長安39.第39章 借刀第424章 自欺欺人第420章 人如狗76.第76章 春雨第432章 選擇第354章 龍尾關16.第16章 煞婢183.第180章 貪心第405章 還沒反310.第304章 右相府141.第138章 宴前318.第310章 婚禮48.第48章 船票264.第262章 奪印第382章 同宗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11章 無賴第428章 盟主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342章 眼光第396章 蓮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146.第143章 世情如紙185.第182章 大鬧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