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之後,憶兮便也將妤澤冶接入府中,再做了兩次血液灌流,倒也恢復了大概。
妤澤冶倚在軟靠之上,半合雙目,面色如雪更添削瘦,將苦澀的藥飲盡。
憶兮接過藥碗,喉間澀楚難當,卻也帶着些許慍色。“父親,下次萬不可這般嚇我了。”
中毒不說,他明明知曉,卻也點了穴道強行忍着,好在中毒不深,若是那箭是直刺過來,此刻她亦是不敢想的。
“區區毒藥,能耐我何?”他的聲音因虛弱而低啞,妤澤冶卻也緩緩擡眸。“你還未長大,我又怎麼可能忍心將你丟下。”
憶兮無語勾起一抹笑意,卻見穆廖緩步從外間走了進來,手中的托盤裡,亦是放了什麼東西。
憶兮蹙眉,卻也緩步上前。“哥哥,拿了什麼?”
“皇上今日賜了福。”穆廖亦淡淡開口,將東西放置到牀榻旁的桌案上。“亦賞下許多年禮,禮單也在這裡了。”
年禮,憶兮一頓,竟忘了,又是一年了。
憶兮看着托盤裡的絲絹之物,以丹砂爲底色,上繪金雲龍紋,一福字更是筆走龍蛇,飄如遊雲,是極好的書法,更是莫大的殊榮。
而看見托盤裡一副明黃的聖旨,憶兮一愣。“是皇上讓人來宣的旨?”
穆廖點頭。“嗯,是畢得公公來宣旨的,皇上有旨,舅舅身子不適,不必去銘政殿謝恩。”
憶兮微愣,父親常年在外,有時便是過年亦有不會回京的時候,皇上雖也會賜下福,可這次,她也知曉是不同往日的。
“兮兒,再有幾日便要過年了,你去吩咐府裡,好生布置一下。”妤澤冶淡淡開口,聲音亦有些沙啞。
“好。”憶兮淡淡點頭,卻也緩步走出。
看着那走出寢殿的白色身影,妤澤冶卻也淡淡開口。“查清了嗎?”
穆廖到不吃驚,之前未去宮宴,爲的便也是查兮兒上次遇襲之事,這段時間舅舅情況一直不穩定,兮兒也寸步不離的,他亦沒稟報。
舅舅現在問也不出奇。
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上次行刺兮兒的人,確定是斬月的人。”
“斬月?”饒是妤澤冶,亦是一驚。“那個殺人組織?”
“是,這斬月原本也只是一些江湖人士爲餬口組建的,靠賣些情報爲生,可卻在兩年前驟然興起,不僅以獨特的手法訓練殺手,更聚集了身犯重罪的江湖人士,從原本的收集情報到以殺人爲生,只要你付得起,不管目標是何人,他們都會接下生意。”
穆廖聲音冷了幾分,最主要的,只要是他們接下的生意,只要目標沒死,就不會善罷甘休,可究竟是誰,想要兮兒的命。
“兩年前……”妤澤冶低聲呢喃。
“是,兩年前突然猖獗,不僅殺害朝廷官員富商豪爵,就連同是殺手的人亦沒有放過,故此,現在江湖上只要聞及斬月二字,亦是聞風喪膽的。”
妤澤冶蹙眉,這個組織他當年亦聽說過,只是常年在沙場,皇城之事知曉的自然不甚清楚罷了。“既然如此,朝廷又怎麼可能放任他們如此。”
以皇上的性子,不可能放任這麼危險的組織存活在自己的國土上的。
“當時有不少朝廷命官被行刺,亦有不少大臣上過奏章,主見將其剿滅,可是那是帝厄剛滅一年,郢霧損失重大,需要修生養息,加之這些殺人亦不是尋常角色,故皇上才未批准。”而現在這斬月這兩年來自也在壯大,想要收剿,亦不是簡單的事了。
妤澤冶眼眸收緊。“兮兒性子雖灑脫,但自不會做違心之事,斬月不可能無故行刺,看來這些人,是衝着我來的。”
刺殺兮兒,無疑是給自己最致命的打擊。
“不像。”穆廖低沉的聲音亦緩緩開口。“兮兒並不會什麼武藝,要殺她並不是什麼難事,並不需要幾百個殺手重重包圍,必要至她死地不可,更何況,幾百殺手同時入京,皇城中怎麼可能沒有人接應。”
便是跟舅舅有些過節,亦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另外,前幾日亦查到有殺手在城北藥廬徘徊,那是兮兒要去的地方,若是隻跟舅舅有恩怨,已經打草驚蛇,他們又何必一直盯着兮兒不放,這樣,只有一個解釋……”
“他們的目標是兮兒。”妤澤冶聲音亦冷了幾分,是啊!自己明明已經身手重毒,若真是與自己有何恩怨,亦不可能費那麼大的周折去要一個孩子的命,這樣的目的,僅此一個。
妤澤冶眼眸微眯,穆廖神色亦不太好,因爲他們根本想不到,這皇城之中,究竟是何人想要兮兒的性命。
這事,就跟三年前一樣。
三年前,兮兒無端出現在帝厄,那段時間,他們亦暗中派人調查了許久,那人即費盡周折的把兮兒帶到帝厄,卻不傷她,目的是什麼?
可偏生調查了那麼久,卻始終沒有思緒,問及兮兒,兮兒似乎也忘記那日的事,現在想來,或許這二者有些關聯。
“這段時間,讓十二暗衛跟在兮兒身邊,寸步不離。”
十二衛是舅舅身邊最精銳的暗衛,雖之前亦有兩名暗中守護兮兒,但十二衛同時出動,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是。”穆廖卻也淡淡開口。
···
皇城的小雪就像是江南黃梅天的細雨,總是斷斷續續地纏綿着,積雪沒有厚到能阻人出行的地步,卻也足夠行路不暢。
今晨,下了五六日的小雪總算是將將停歇,風雪初霽,彷彿讓陰霾了幾日的心情都愉快了起來,街上漸漸有了行人。
一張張或蒼邁,或風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臉龐,車馬嶙峋,人流如織,瞬間便也恢復了一副繁華景象。
憶兮一襲白色長衫,外披雪狐長裘,掐雲的鹿皮小靴緩步踏在不厚的積雪上,笑意清淺。
“好久未出門,不曾想今日雪天竟還是這般熱鬧,也難怪,現在家家戶戶只怕也在準備年貨吧!”
憶兮淺笑着,看着身側的黑衣男子,他的神情依舊冷然,原本該拿劍的手此刻卻提了不少的禮盒,看上去到與他本身的氣質有幾分不和諧。
憶兮不由淺笑。“凜,你別這副表情了,這些只是笙兒他們的禮物,父親和哥哥的禮物我還未挑選呢?”
凜神情有些無奈,往年過年,她也會買一大堆東西,說是新年禮物,可之前並沒有說是一天要買完的。
這次想必是因爲妤澤冶受傷的緣故吧!她並未有太多出府的時間,今日亦是百忙之中得空。
清冷的眸有意無意的輕撇着四周,這幾日他能察覺到有不少人跟着,想來應該是妤澤冶派來保護她的吧!
看着眼前那個東瞧瞧,西看看的身影,腦海裡卻也是兀殤之前的話,怕是妤澤冶也知曉有人會對她不利吧……
“凜,快來看這個。”
清淺的聲音有些激動,凜嘴角亦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卻還是緩步上前。
“你看,這塊玉佩好漂亮,適不適合哥哥。”拿起一快玉佩,仔細打量着,玉身通透,雕飾大氣,雖憶兮也知道這些東西哥哥並不少,可她還是不知道該送什麼。
小販見有人駐足,自也殷情的拉攏了生意。“小姐眼光真好,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飾,光澤紋理亦是難能可見的。”
凜到未在意,憶兮再看了幾眼,卻也無剛剛那般喜歡了,無奈放下,哥哥常年在沙場,這類的東西他也極少帶的。
無奈聳聳肩,卻也將那玉飾放下,道:“我再看看吧!”
說着,卻也拉了凜朝另一個地方走着,忽在一間木雕坊駐足,古人喜木飾,而這裡的木雕卻是精美絕倫的。
憶兮眼眸一亮,卻也道:“凜,你在這裡等我。”
凜微微蹙眉,看着那個疾步走進去的人,卻也淡淡搖頭。
轆轆的馬車聲如雨水般滑過古老的青石板,衆人皆是慌忙的避開了身。
凜緩緩轉眸,卻也被陽光下的金色晃住了眼。
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般華麗的車中的乘客。
凜眼眸微緊,卻也緩緩退了一步,憶兮已買了東西出來,見到這場面亦是一愣。
“是九皇子……”
“這場面除了九皇子,還能有誰,安靜些吧!這九皇子可不是常人。”
偏頭看向那馬車,透過帷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裡面有着一個人影。
而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隨着步攆的靠近,味道就越來越明顯。
縷微風吹過,微微掀起了帷幕的一角,倚在奢華馬車上的紫色身影一晃而逝。
憶兮眼眸收緊,不由想起那日那抹紫色身影,和他之前的話……
他說三年前,夜梓逸亦說過,他的腿是在三年前受傷的,三年前,到底出了何事?他是……認識自己嗎?
“小姐,該回了。”凜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憶兮一愣,無奈的容顏上亦多了幾分慍色。“凜,我說過不要叫我小姐了,皇上已經欽賜,你只是你,知道嗎?”
凜不語,憶兮無奈,卻也只有緩步朝前走着。
而不遠出,那馬車亦緩慢的行駛着,久久,那低沉的聲音卻也響起。“沫非,停車。”
站在外間的侍衛亦是一愣,卻也擡手,使車的人亦是瞬間安撫了駿馬。
夜梓珏坐至馬車之上,久久,卻還是開口道:“走吧!”
低沉的聲音再次開口,沫非微微蹙眉,卻還是下令朝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