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有些晚了,燈花見瘦,已是月上中天。
中庭臨水,月華如練映在湖中,帶着清雋的柔和。
而偏在此事,一冰藍華麗長袍的男子卻也疾步走近,俊逸的臉上有幾分擔憂。“憶兮,你去了何處,爲何這般晚纔回來?”
憶兮亦有些吃驚,雖然這傢伙愛往將軍府跑,但也不至於這麼晚還來啊!“你怎麼來了?都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你還說,我從下午等你到現在。”夜梓逸無語搖搖頭,他還是第一次等人,這丫頭竟還這麼對他。
“等我?”憶兮也有幾分疑惑了。“有什麼事嗎?”他可不像是會等人的人。
“先進去吧!”這裡畢竟太暗。
“好。”
倚身隨意坐下,夜梓逸神色似有些不太好。“你還沒說你去了何處。”
要知道三年前那夜,她也是無故消失,最後竟是被穆將軍送回來的,他怎麼可能不擔心。
不說此事還好,一說此事憶兮就有些無語,替自己倒了杯茶,憶兮抿了一口,卻也道:“你還說,是你告訴珏王發現毒鹽的人是我嗎?”
“啊?”夜梓逸亦有些囧。“當時我也就那麼一說,是九哥找你去的?”
憶兮點頭。“是啊!我又不是什麼偵探,偏生你們那九王爺要拉上我。”
夜梓逸亦有些吃驚,微微蹙眉。“九哥向來不與人親近,尤其是女子,怎麼查案還會牽扯上你。”
“你問我我去問誰。”雖是這麼說,但她總有種被人當猴耍的感覺,那夜梓珏到底是何意?
看了一眼眼前也皺着眉的人,憶兮白了他一眼,卻也道:“你來將軍府到底何事?”
夜梓逸一愣,卻也被拉回了思緒。“你上次說的那兩個孩子,我已命府中之人收其爲義子,已命中書審覈,交由戶部造冊了。”
“這麼快?”憶兮也是一驚,不曾想只是兩日的功夫,這事就算辦下來了。
夜梓逸亦有幾分得意。“這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不過只是寒門的戶籍,畢竟他們的出身始終是一個問題。”
“已經很好了。”只要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已是最大的幸運,望着眼前的人,憶兮亦是由衷的道:“夜梓逸,謝謝你。”
夜梓逸亦是一愣,亦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這、小事罷了,對了,有個東西要交給你。”
說着,便也自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憶兮。
憶兮接過,卻有些無厘頭的開口。“這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便就知道了。”夜梓逸亦故作神秘。
打開信封,看到上面的文字時,憶兮亦是一驚,竟是橫海的戰況。
海賊被逐出陸地後變得異常狡猾,攻之則退避遠遁,一旦沿海有所鬆懈,便捲土重來。
妤將軍摔軍與之周旋,常有激戰,勝敗不一。
三月初,探兵在南冰島發現海賊隱匿的戰船,可地勢太過艱險,易守難攻,水軍只要靠近,便會成爲活靶。
妤將軍手下一小將自行請命,摔領三百擅水精兵自海面潛去,深入海賊內部,破壞其戰船,裡應外合,海賊大敗,橫海大捷。
憶兮神情呆愣,握住信封的手亦是緊了緊,低聲道:“這是……”
“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消息嗎?”夜梓逸掃了一眼那信,卻也道:“未曾想那小子到不算是莽夫,此次大捷,他亦功不可沒,父皇已下令褒獎了。”
“凜……”三個月了,她終於看到了關於他的消息了,即便未替名字,但她知道,那是他。
“橫海大捷,之後的事只怕也會交給橫海郡使善後。”
“你是說父親他們要回來了嗎?”憶兮亦是急道。
夜梓逸淡淡搖頭。“這個得看兵部的調令,說不準。”
“是嗎?”頷首,看着那封書信,憶兮手指緩緩收緊。
“切,還以爲你看到這封信會開心,結果竟是這副表情,看來下次我還是瞞着你好了。”
“你敢!”
“憶兮,這世上敢威脅我的人只怕也就你一個了。”夜梓逸無語搖搖頭,偏生他還吃她那套。
憶兮看着他,又怎麼不知道他的心思,怕又以爲自己難過了,微微側頭,卻也道:“你這算是博我一笑?”
“嗯?”夜梓逸想了想,卻也堅定的點頭。“算是吧!”
“一點都不好笑。”
“好吧!不過你今日同九哥去,都查到了些什麼?”今日來將軍府時,看到皇城這般模樣,他即便再無心,又怎麼可能真的放下。
而提及此事,憶兮神情亦緊了幾分。“怕不是那麼簡單,是秦裕引進的私鹽,假冒官鹽販賣,而鹽場上的副使也喪了命。”
“私鹽?”
“是,雖還未查到原處,但那主事卻已言明,那私鹽是自外間引入的。”
夜梓逸一驚,隨即亦是怒道:“私鹽……這秦裕好大的膽子!”
憶兮淡淡搖頭。“這秦裕雖脫離不了干係,但幕後之人怕並不是他,回城的時候,京畿司的人亦來報,秦府下人皆遭不測,秦府之人亦無辜消失。”
“消失……”夜梓逸低喃着,眸光亦微微收緊。
憶兮淡淡點頭。“若非是秦裕本人喪心病狂的滅口,並舉家遷移,便是被他人滅口了,以此想要挾,這鹽運使雖是五品的官員,但敢如此行事枉殺朝廷命官,在京中又有幾人?”
不曾想她竟有這樣的見解,夜梓逸亦是一驚,道:“這是九哥跟你說的?”
“不是,我與他未說過幾句話。”憶兮疑惑,爲何這樣問?
夜梓逸眸色緩緩收緊,久久,卻也道:“憶兮,你是女子,此事不便再牽連進來,我會同九哥說,這事你就不要管了。”
夜梓逸這般說,怕也猜到了什麼,憶兮雖不拆穿,但也知道這事不是自己能管的,卻也淡淡點點頭。
···
皇城金殿。
底下的大臣氣勢極沉,先前尚有人低聲議論,如今卻靜的有些迫人,夜瑾瑜一襲黃袍着身,端坐於龍椅之上,指節分明的手指翻閱着剛剛送來的奏摺,久久,卻也沒有要散開的意思。
緩緩合上那奏摺,夜瑾瑜神情亦難看到極致。
“哼,以私鹽冒充官鹽,好大的膽子!”
奏摺應聲而落,重重的摔在地上,朝下的朝臣亦是一愣,卻也只低低頷首,無人敢言語半分。
而偏在這事,一內侍疾步走了進來,在夜瑾瑜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卻也見那本就滿是怒意的臉神情一緊,隨即亦是怒道:“傳他上來!”
“傳——秦裕覲見。”
秦裕!
朝堂下亦是一陣唏噓,不是失蹤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
不過他能出現卻是好事,畢竟此事的緣由不管真相如何,他是直接的牽連者。
一抹五品官府的男子緩步進入,朝臣亦是側眸,看着那緩步進來的人,夜梓珏坐在輪椅之上,狹長的眸半掩,神情不辨。
秦裕衣着整潔,步伐堅定,卻也一步一步的朝正殿走來,若非面色有些蒼白,旁人竟看不出他此時是待罪之身。
撩開衣襬,秦裕亦直直跪在地上,行禮叩首道:“微臣京中鹽運使秦裕,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夜瑾瑜便是氣,卻依舊是一朝天子,形色亦不易露於表面,冷言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卻也冷言道:“你即是京中鹽運使,便說說這上面到底是何事!”
說罷!一本上好的奏摺卻也直直的砸在秦裕身上,便是吃痛,秦裕亦未躲半分。
姚葉神色不辨,亦靜立原處,只是嘴角卻多了一抹冷意。
緩緩擡起頭,秦裕亦抱拳道:“是臣一時貪戀,未經戶部批准……”
而就在這時,亦有京畿司侍衛傳來急報。
“傳。”夜瑾瑜並未有什麼猶豫,畢竟京畿司現在主審着此案,此事急報,應是出了什麼事纔對。
得令進殿,京畿司侍衛亦恭敬行禮。
“說吧!出了何事?”
“回皇上,京中城外發現二十七具屍體,皆是一刀斃命,仔細查驗過後,卻也是秦裕大人府上至親,秦老夫人,秦夫人,包括數月大的孩子皆都喪命,無一倖免。”
那侍衛的語氣極爲平靜,卻也反覆強調了幾人,此言一處,朝堂之上亦是譁然,畢竟之前只是說失蹤,現在卻都死了?
五品官員的家屬,誰又有那麼大膽子敢在京外動手?
姚葉神色亦是一變。
怎麼可能,不是好生看押了嗎?怎麼可能會死?
神色亦猛然落在跪着的秦裕身上,只見他面色慘白,身子不由顫抖,原本還渙散的眸此刻卻是赤紅。
姚葉神情微緊,不能,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目光掃視着朝堂,到底是誰?看了一眼那侍衛,目光亦落在那紫衣之人身上,姚葉神情收緊,難道是——他嗎?
而此言一處,夜瑾瑜亦是惱怒,越發覺得此事不正常,看着底下的人。“你該知曉此事的前因後果,速速說來,若又半句虛言,朕定不輕饒!”
秦裕面如死灰,不想竟大笑了起來。“臣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