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天氣極寒,可兗州卻無一人因這嚴寒敢怠慢半分,城下精兵重防。
觀海臺上,一褐色鎧甲之人負手立於原處,遠望波濤無際的海面。
長風迎面,帶來潮溼而微鹹的氣息,邊城哨崗之上,不時可見陽光耀上劍戟的精光,在沿海拉起一道嚴密的防線,牢不可破。
城中四處戒嚴,不時有巡防的兵將過往,劍戈雪亮。
東海一戰,雖是絞殺了海賊,可在衆將鬆懈方要撤軍之時,卻再次遭到了攻擊,而此次並非再是海賊,而是倭寇。
而細查之下,那些海賊不過是被倭寇利用的車前炮而已,在測試郢霧軍隊火力和排兵佈陣後,倭寇這纔出手。
其陰險手段,可見一斑。
好在妤家軍防範本就森嚴,纔沒造成過多的損失。
皇上下令再次對東海增兵十萬,糧草補給源源不斷自運往兗州。
全無後顧之憂,郢霧大軍整裝待發,重兵結集,與倭寇決戰在即。
而在這時,一銀袍小將亦登上觀海臺,對着面前那人行禮道:“將軍,大軍已整裝待發,明日便可前往赤尾嶼。”
是,遠征赤尾嶼,赤尾嶼本是東海之中的一個小島,可前日亦有當地漁民發現當地停了不少船艦,亦發現不少倭人。
這場戰役已持續太長時間,是時候要了解的。
穆廖的聲音很低,他雖然尋常是叫妤澤冶舅舅,但軍中自有軍紀,便是他自己,也不會違背。
“路線都掌握好了?”
“是,爲有保障,那漁民也將親自指路。”
妤澤冶淡淡點頭。“務必保證那漁民的安全。”
“穆廖知曉。”
未再答話,看着不遠處海天一線的戰船,戰船之上精兵林立,戰甲光寒,殺氣充斥四周,震懾人心。
妤澤冶眼眸收緊,倘若兵敗,郢霧必將立刻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情勢堪憂。
這場戰事,只許勝,不許敗。
“命凜帶領一萬將士,二十艘戰船,原地待命。”妤澤冶聲音低沉,思緒亦未變分毫。
“凜……”
穆廖有些吃驚,此戰的重要性他不是不知道,但是……
“倭寇狡猾,海上作戰亦是他們擅長的,他們不會傻到真的與我們硬碰硬,此次我們又是遠征,爲防止其他意外,先靜候其變。”
近十個月的戰役,雖不說對倭寇完全瞭解,但也不能完全沒有準備。
穆廖對凜是有些介意的,不管是他的身份還是心性,但說實話,留下凜卻是最好的選擇,雖未真正讓他參與過真正的領兵。
但此人用兵靈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斷,若真是緊急情況下,必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也難怪舅舅會如此賞識他。
“是。”
穆廖亦不多言,眼下最主要的敵人是倭寇。
戰船之上,一抹黑影迎風而站,冷毅的眸子望着遠處,隱約可以看見數百艘戰船旗帆高張,乘風破浪,漸使遠去。
“護軍,倭寇出動了。”
旗語官亦低聲開口,其實對於這新封的護軍,他是有幾分怯意的,僅那讓人望而卻步的氣勢便也足以震懾所有人。
凜似未聽到般,輕舉瞭望鏡,寒眸輕望,視線收緊。
郢霧大軍船艦大大小小加起來近兩百艘,而倭寇此事粗略一算也僅近一百艘而已,如此大的懸殊,倭寇又如何會有這膽量。
還是說,他們真的還有其他目的。
箭羽連天,一時間整個海面亦是爲之一震,不少將士應聲落入水中,不過片刻,便也與血跡一起浮上水面。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海天一色的海面,卻也被血腥染的殷虹。
“護軍,我們要上去嗎?”一旁的小將亦開口,將軍他們已經廝殺了好久了,難道他們就要一直在這裡等嗎?
然而等來的,卻依舊是凜的漠然。
那小將略有尷尬,卻也不敢再多言。
凜視線收緊,四周凝視,卻也在一處暗礁處停留,那除離海面的戰場最近,卻亦是最容易設埋伏的地方。
“左滿舵,繞過暗礁背面。”
那小將亦是一愣,雖有些疑惑,但觸碰到那冷暗的眸子時,卻也道:“是。”
蕭殺之聲劃破天際,屍體四浮,帶着莫名的淒涼。
果不其然,亦有不少倭寇的船艦藏於暗礁背後,等待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不想被突然冒出的船隻團團圍住。
凜只守不攻,僅二十艘船艦,卻也完全牽制住近百艘的戰艦,倭寇心急,再行攻之。
凜卻帶着一萬將士奮勇殺敵,完全的拖住這暗礁後的倭寇,而至此妤澤冶亦察覺到不對,速滅對面倭寇,牽兵至暗礁後支援。
城中百姓亦守在海口,面色亦焦急緊張,跪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似在祈禱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號角再次響徹長空,不遠處觀海臺上的將士們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接着便有嘹亮的號角聲呼應而起,傳遍整個兗州城。
“赤尾嶼大捷!”
“赤尾嶼大捷!”
城中立刻有戰士揚起軍旗,打馬疾馳,將戰訊傳告全城。
百姓聽到這號角訊息,亦是紛紛起身,人人相攜歡呼。
此時兗州城東門開啓,巡使率城中將士飛騎出迎。
但見其後數百艘泊入近海,戰船之上精兵林立,戰甲光寒,劍猶帶血,大戰而歸的殺氣尚未消散,充斥四周,震懾人心。
驚濤拍岸,長浪如雪。
隨着當中主艦甲板上一長劍高揚,二十萬將士同時舉戈高呼,震天動地的喊聲蓋過浪濤奔騰的海潮,剎那豪氣干雲,席捲天地。
逄遠所率的騎兵戰士聞聲振劍,呼聲起伏,洶涌如潮,整個兗州幾乎都淹沒在這鐵血豪情的威勢中,大地微巔,山野震動。
妤澤冶率軍凱旋,馳馬入城。
飄揚的海風吹得他身上披風高高揚起,峻拔身姿,清越凌雲。
兗州軍民夾道相迎,滿城沸騰的歡呼映入他清冷的眼中。
···
夜色漸漸降臨,黑暗籠罩在整個將軍府,雨落如注,瓢潑而下,激濺在開闊的白石廣場之上,水花成片。
舉目之下雨幕蒼茫,天地間一片無止無盡的安靜,心中沒有一絲念想,似被這雨沖刷得無比干淨。
心靈隨着大雨無垠伸展,幾與這天地融爲一體,每一滴雨都清晰,澆注心頭,透徹淋漓。
檐下冷風撲面,吹得憶兮衣袂飄搖不定。
雨絲斜落衣襟,她卻始終站立不動,任雨水飄落髮際,溼了面容,把那一雙眼眸洗的清亮。
自凜走後不久,封封戰報送達回京,每一封皆牽動人心。
倭寇擅長海戰,更是狡猾無比,而現在,父親帶領的郢霧大軍卻要與之決一生死。
東海之濱,是浪濤萬里、炮火紛飛的戰場。
繫上的卻是她所有最在意的人的性命,她又怎麼可能會不擔心?
“小姐!小姐!”笙兒亦疾步跑了過來,未撐傘,身上和髮絲上有不少雨跡。
她神情亦是欣喜,激動的連話語都變了腔調,舉過手中的信,卻也道:“赤尾嶼……大捷!將軍他們,勝了。”
勝了……
憶兮亦是一驚,忙接過笙兒手中的信,有些顫抖的手撕開那信封。
因下雨的原因,信封上亦有點點雨跡。
白紙黑字,寫的極爲清楚,郢霧軍隊遠征赤尾嶼,一舉摧毀倭寇船百餘艘,殺敵數萬,全勝而歸。
還好,勝利。
“這是宮中傳來的消息?父親他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這場戰役持續那麼久,可見這倭寇並非想象中的那麼難剿。
“傳回來的捷報就是將軍親自所寫,應該是未受什麼傷的,皇上亦是大喜,特招將軍回京,親自封賞呢。”笙兒亦有些激動。
回京,憶兮一愣,卻也急道:“何時能回京?”
“皇上旨意傳到東海最快也得兩天,若算上休整,只怕也得五日了。”
看了一眼小姐,自上次之後,小姐就未怎麼出過府,而在府中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將自己關在那書房內。
她說是實驗,可好多次都是狼狽的爬出來,而幾天之後,她的博古架上就會多出一小瓶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她雖有詢問,但小姐卻也只告訴她,那是寶貝。
而東海決戰之事傳來京中,小姐卻也無心將自己關在那書房內,每次都是失神的望着原處好久。
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小姐是擔心,雖然以前將軍出征小姐也會擔心,這這次,卻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
“五日嗎?”
憶兮嘴角忽勾起一抹笑意,從未覺得等待是那麼漫長的一件事,現在看來,五天竟都是那麼久。
“小姐……”笙兒亦有些擔心。
“沒事,你先下去吧!父親他們要回來,你通知福伯,將父親和哥哥的寢殿整理出來,府中也要好生布置一番。”
笙兒淺笑。“福伯一聽到大捷的消息,現在便也開始命人準備了。”
“現在?”憶兮看了看天色,依舊被黑夜籠罩,而且還下着雨,福伯未免也太激動了。
“是啊!往年聽到將軍大捷要回家的消息時,福伯便不會論時候開始命人準備的,他應該已經習慣了。”
“習慣……”憶兮無語笑笑。“原來我竟是第一次開始知道。”
“小姐……”
“沒事,你也下去準備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