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濃,似化不開的墨。
大帳內,夜梓逸桀驁不馴的的眉宇間覆上一層陰霾,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往昔多了幾分滄桑與穩重,
滿室明光之下,他挺拔身形如一柄出鞘之劍,握着書信的手緩緩收緊,幾乎迫出指間蒼白的顏色暗青色的血脈分明,使得那雙手透出一種狠穩的力量,似乎要將什麼捏碎在其間。
他的眼眶赤紅,夾雜着痛苦與隱忍,微鎖的眉心下略有幾分凝重的神情,與他周身未退的殺伐之氣相映,使得一室肅然。
他一言不發,將親兵手中托盤上的白綢握在手中,他只有一隻手,要想系在額間極爲麻煩,一旁的親兵道:“王爺,末將來吧!”
夜梓逸卻是一言不發,潔白的牙齒咬住那白綢的一頭,一手用力,將那白綢繫於額間。
“傳武將軍進來。”
“是。”那小將亦不敢多言,忙退了下去。
武殷領命進來,額間卻也束了白綢,皇上駕崩,舉國皆喪,但將士因戰時需要,可不用着喪服,但額間必束白綢。
“王爺。”
夜梓逸未看他,舉步走向桌前,除了緋紅的眼眶和緊握的拳頭,到像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般。
“可準備好了?”
武殷一愣,他自然明白王爺所言是什麼,眼前面臨的關隘,虎牢關,傳言,這是扼守郴州進入帝厄的咽喉要道,也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
即便有虎蹲炮,但虎牢關險,虎蹲炮火力亦有限,若強取之,恐怕便是勝了,也要糜兵費餉,勞師日久,所以,在數日前敵軍掛出免戰牌後,王爺便正的沒再動手。
可這並不代表退讓,據得到的消息,虎牢關中有十萬敵軍,但僅憑城中原本積存的糧草肯定支持不了幾天,絕大部分糧草一定是從麟州、黔西一線通過虎牢關來補給。糧道,便城了敵軍最大的弱點,所以大軍纔會只圍不攻,將敵軍困在城中。
“回王爺,大軍已準備好了。”
如今敵軍死守,便是想逃也是難事,那後有虎牢雄關相阻,前有郢霧大軍窮追,再加上三軍無糧、士氣低落,此刻,便是好時機。
夜梓逸舉步走至桌案之前,道:“出兵,誓要拿下這虎牢關。”
夜梓逸眼底是從未有過的狠意和決心,父皇,兒臣不孝,便拿着虎牢關爲你陪葬。
武殷眼中亦有激動之色,抱拳道:“末將領命。”
說完,便也大步走了出去。
夜色黑沉沉的,正是黎明前最爲黑暗的時刻,夜梓逸一襲玄甲傲然馬上,他擡眸看了看天色,手中的長槍亦是緊握,槍頭直指虎牢關,忽喝道:“攻!”
五千精騎怒吼一聲,直有若天崩地裂一般,立時間蹄聲滾滾、賽似驚雷,化成一股奔騰呼嘯的狂濤鋪天蓋地般卷向虎牢關!
虎牢關上十餘名值守的將士正打着瞌睡,他們本也因郢霧不攻城有所鬆懈,忽地朦然驚醒,突感腳下劇震,耳旁蹄聲如雷,禁不住俱各驚醒,倉惶地向關外看去。
依稀可辯的星光下,一股無邊無盡的玄色狂濤正凶猛地席捲而來,很快便突近城門下,近的守關的士兵都能看得清敵軍手中兵器反射的清冷寒光和森森殺氣。
“有、有敵情,快、快擊鼓吹號!”一衆敵軍兵士不禁嚇得魂飛魄散,面如土色中倒也沒忘了示警。
原本寂靜無聲的黑夜被突如其來的殺氣撕裂,城頭的火把經不住風勢紛紛熄滅,四周驟然陷入混亂之中。
吹號的士兵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刺耳的尖嘯之聲嚇的一驚,隨即是漫天的箭矢暴怒地撕裂空氣,急撲而來。
一陣暴豆般的悶響中夾雜着十餘名敵軍士兵的嘶聲慘嚎,武殷提刀上前,望了望城頭,隨即在馬背上取出飛索,迅速拋出,準確地套住堅實的城垛,從馬上便一躍而起,忽悠着蕩向城牆,像一羣敏捷的猿侯一般直趨城頭。
這飛索亦是小姐的傑作,輕便結實,而爲了更有效率,攀爬之人亦是會一些輕功的。
隨即,一小批人亦馬上跟上,快速躍上城頭,刀光紛飛,兇猛地砍倒少量聞警趕來的敵軍士兵,武殷利落的砍下了幾個敵軍,直趨關下,準備斬關落鎖。
卻不想城中忽警鐘大起,火光沖天,鋪天蓋地的敵人向他們衝過來,武殷眸色赤紅,卻並不慌。“你們幾個,快去開城門!”
“武將軍,我們來掩護,你去開城門!”
這麼多敵軍,他們只有十來個人,攔在這裡,多數是沒有活路的。
“少TM廢話,這是軍令!快去!”
那幾名將士亦是一愣,看了洶涌而來的敵人,亦不多言,道:“是!”
隨即便向城門衝去。
武殷眸光赤紅,握着刀的手緊了幾分,對着身後留下來的幾名士兵道:“聽我命令,殺!”
“殺!殺!殺!”
武殷面色一寒,提刀大步向前走去,電光火石般洞穿一名敵兵前胸,直透後背,血濺而出,灑向半空。
手刀快舞,將一冒然逼近的敵軍連頭帶肩砍成兩片,鮮血和內臟暴灑而出,溼透大地。
廝殺聲四起,城外夜梓逸劍眉輕蹙,城牆上亦多了多少敵軍,原本雲梯上的將士亦是奮力廝殺着。
夜梓逸握繮的手微緊,偏在這時,一聲長長的刺響,沉重的虎牢城門迅速打開。
夜梓逸眼眸一眯,呼嘯一聲,驅馬率先進城,馬側長槍落入手中,閃電橫掃,一名敵兵迎槍拋飛。
隨即數千精兵蜂擁而入,鐵蹄滾滾、殺聲震天,玄色的狂濤一撞進虎牢關內,就像匯入大海的溪流一般散入龐大的關城,襲向叛軍諸多要害。
夜梓逸手中銀槍未緩,幾如白蛟騰空,槍影映雪,斜挑劈掃,敵軍一旦遭逢,每每慘叫跌退,鮮血濺上月光瀰漫出狂肆殺氣,擋者披靡。
一時間,血腥沖天,屍橫遍野,所有人都似殺紅了眼,而夜梓逸似也沒了往日的桀驁不馴,眼底蒙上的是一層深寒。
原本系在額間的白綢染上了不少血跡,此時看上去,卻現在的那麼猙獰。
城中一道道血光於火影之中交織成遮天蔽日的殺伐,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光亮自地平線緩緩升起,虎牢關迎來了詭異的黎明,瞬息之間被濃濃煙烈火籠罩。
夜梓逸勒馬止步,胯下戰馬一聲長嘯,騰空急停,傲然而立。
黑色的眸倒映驚人的火光,火勢迭起,燒紅半邊天空。
目光掃視了一下面如土色的敵軍,冷言喝道:“我只說一次,降者免死!”
似乎被夜梓逸的言語所懾,敵軍鬥志霎那間如烈日灼雪般立時消融得乾乾淨淨,也不知道誰人帶頭,‘乒乒乓乓’地將手中的兵器盡皆拋下,跪地乞命。
忽地,有一人大吼道:“帝厄已經亡了一次,難道亡國奴的滋味你們還要體會一次嗎?”
果然,這話讓跪在地上的敵軍一愣,亦有不少人緩緩站起身,低聲呢喃着。“不……不……我不要再當奴隸。”
“不要做亡國奴。”
夜梓逸眸光微寒,卻也朝這些敵軍的身後望去,他能看着那城樓之上站了一個人,只是光線不太暗,他看不清。
“將士們,寧願爲國捐軀,高傲的死,保住帝厄最後的尊嚴,也不要苟延殘喘的活,連作爲人的資格都失去。”
“不做亡國奴!”
“不投降!”
那些話顯然激起了這些敵軍的鬥志,他們已將武器撿起來,高聲呼喊着,有的甚至拿了長槍便像他們襲來。
夜梓逸眸光淺眯,卻也緩緩擡手。“殺!”
他不願看着血流成河,屍積成山,但有時候的生死,必須建立在屍體之上的,他雖性子不錯,亦不願屠戮,但不代表,他不會殺人,不會殘忍。
他雖是皇子之貴,但正因是皇子,纔會揹負更多。
此役,他不能輸,郢霧,也輸不起了。
“住手,逸王殿下,在拼個你死我活之前,我到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那人的聲音傳來,夜梓逸嘴角亦勾起一抹冷笑。“連姓名都不敢相報,躲在暗處的人,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本王談條件。”
那人卻也不惱,只道:“在下只是一無名小卒,殿下無需知曉在下的名字,只需知道,談判,有足夠的籌碼便好。”
夜梓逸望了望遠處,不願再與他廢話,只是擺手,剛要命人動手,城樓那便火光便也亮了起來,而那裡靜靜站着一人,他的旁邊,卻跪着一人。
跪在地上的人衣着破爛,髮髻散亂,雙手被麻繩捆着,身上似有不少傷。
夜梓逸眸光淺眯,卻也緩緩收回手。
“怎麼樣,逸王殿下,這個籌碼夠嗎?”
夜梓逸看着遠處的人。“本王到沒看到什麼籌碼,不過無恥小人到看到了一個。”
“看來逸王殿下眼神不太好。”那人亦不惱,舉步上前,擡手撩開那跪在地上的人的頭髮,迫使他擡起了頭,這才道:“逸王殿下這下看清了。”
夜梓逸手一頓,眼底的錯愕不是一般,武殷亦是駕馬前來。“王爺,是妤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