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朝的鐘聲在皇宮上方奏響,一夜未曾合過眼的帝王,拒絕宮人的幫襯,親自動手,脫下白衣,換上了華貴精緻的龍袍。
金色的錦衣包裹住他單薄的身體,長髮束入王冠,額上垂落下顆顆飽滿剔透的珍珠串,面若遠山,孤傲、飄渺,眼若古井,深邃、幽冷。
從不知,一個人僅僅是換了另一種顏色的衣裳,渾身散發出的氣質,竟會發生巨大的轉變。
如果說穿上白衣的他,如九天之上的謫仙,遺世而孤立,不染塵世的污穢。
那麼,此刻,身着龍袍的男子,卻是貴不可言,那股內斂的霸氣,不怒而威,僅僅是站在他身側,便會叫人胸口生悶。
“我待會兒再回來看你。”他俯下身,極致溫柔的在上官若愚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淺吻,爾後,撩袍踏出房間,一架龍攆,早已停在了東御宮的院子裡,由九門士兵成兩側保護,排場盛大。
南宮無憂踏上龍攆,鵝黃的紗帳緩緩垂落,他的身影被淹沒在這紗帳後,若隱若現。
從後宮而來,穿梭過御花園,途徑之處,衆人跪叩,沒有會再小覷這位帝王,沒有人膽敢對他不敬。
昨夜發生在東御宮外的事情,今日早晨,傳遍整座皇宮,誰都知道,這位天子的手段有多狠毒,只要是還想要活命的,誰敢輕易去觸犯他的威嚴?
朝殿之上,以有近二十多位大臣站好隊列,因爲南宮歸玉被關押,以上官清風爲首的文官,退出朝堂,如今剩下的,只有崔浩等多名武將,以及一些僥倖沒有參與宮變,保住性命和官職的五品以下年輕朝臣。
“皇上駕到——”夜月一席黑衣,恭敬站在殿外,遠遠瞧見百丈浮雲梯下方,那列聲勢浩大的儀仗駛來,運起內力,朗聲高呼。
還未見到帝王的身影,百官便已匍匐在地上,提前恭迎帝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嘯般的高呼,幾乎要掀翻頭頂上的天花板。
南宮無憂領着衆侍衛,緩緩邁入殿中,目不斜視,從百官中央的紅毯經過,在上首坐下,明黃的衣訣及地而落,“起。”
“謝皇上。”百官這纔敢起身,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早朝正式開始。
這是南宮無憂即位以來,第一次的早朝,在場誰敢不重視?
崔浩率先走出隊列,稟報道:“皇上,您初登大寶,還未祭天昭告天下,應當由欽天監算好日子,正式舉行登基儀式。”
“準。”南宮無憂輕輕頷首,同意了他的建議。
“皇上,三皇子的黨羽已被收監,應當由六部會審,裁定其罪名,按律處置。”
“準。”
“皇上,朝中官僚缺乏,應當提前召開科舉,選天下有才之士入朝爲官,填補空缺,謹防朝綱混亂。”
“準。”
……
每一條建議,幾乎都是以南商國的穩定爲基本,沒有任何一位大臣對南宮無憂登基一事提出反對意見,他們神態恭敬,彷彿眼前坐着的,是一位頗得民心,且治國有方,值得人追隨的帝王,而不是一個在先前,毫無建樹,毫無根基的皇子。
但這詭異的局面,卻不曾令在場的大臣感到奇怪,即便一些小官暗暗吃驚,在想不通其中的緣由後,也只能隨大流,向南宮無憂表達出恭敬與謙順的姿態。
早朝一直持續到正午,仍在繼續,南宮無憂揮手止了崔浩的長篇大論,向高臺下方的夜月招招手。
夜月立即踏上臺階,來到他的身邊,“主子有何吩咐?”
“差御膳房爲皇后備好午膳,莫要餓着她。”他淡淡道。
夜月眼角一抽,在這麼嚴肅的場合,主子他居然還記得這種小事?他真的有認真在聽百官們奏請的正事嗎?
雖然心頭腹誹連連,可他面上卻絲毫不露,當即點頭,拔腳離開朝堂,打算前往後宮,去御膳房傳旨。
“繼續。”待到他離去後,南宮無憂這才吩咐道。
朝臣們心頭有些奇怪,卻識趣的沒有提出來,而是繼續着剛纔的話題。
“嚶嚶嚶,孃親,你別離開人家啊,人家不想你死,你醒來好不好?只要你醒來,人家就把藏的私房錢,通通交給你,而且以後,再也不瞞着你做這種事了。”上官玲跪坐在牀邊,鬼哭狼嚎般,哽咽道,小手用力拽住上官若愚身上的被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腫得猶如兩顆核桃。
“你能不能別哭了?從來到這裡,你就一直在哭,把孃親吵醒了怎麼辦?”上官白被自家蠢妹妹足足給騷擾了快一個時辰,他就弄不明白了,孃親只是睡着,又不是出了意外,她究竟有什麼好哭的?
比起掉眼淚,他們難道不該先打聽清楚現在的情況,好做防備嗎?
“可是,孃親一直都不醒的,人家叫了孃親這麼久,你看孃親有醒來嗎?”上官玲哭訴道。
“你別咒孃親。”她就不能想得好一點嗎?上官白鬱悶的翻了個白眼,對自家蠢妹妹,各種無力。
“人家……”
“吵夠了嗎?我特麼睡個覺,還得被你們騷擾,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上官若愚終於忍受不了耳畔如同蒼蠅般嗡嗡嗡的魔音,緊閉的雙目刷地一聲睜開,目泛兇光,一張臉鐵青鐵青的,煞是好看。
她剛甦醒,腦子還有些渾渾噩噩,被人吵醒後的起牀氣,如同一陣陰風,席捲過整個房間。
上官玲臉上叭叭掉下的眼淚,頓時止住,她驚喜的瞪大眼睛,“孃親,你總算醒了,人家好擔心你的。”
一個飛撲,撲進她的懷中,她乖巧的蹭着上官若愚的胸口,一邊吃豆腐,一邊向她表達自己的擔憂之情。
上官若愚一巴掌把她的腦袋推開,咬牙道:“你不知道你快重死了嗎?”
擦,往哪兒壓不好,偏偏壓她本來就小得可憐的胸口,被她這麼壓下去,她還能持續發育嗎?
“孃親!!”被嫌棄的小傢伙,頓時不高興了,跺跺腳,“人家在擔心你誒,你怎麼可以這樣?”
真是好心沒好報,孃親實在是太過分了。
上官白不忍直視的將目光轉開,心裡頗多無奈,爲什麼聰明的自己,會有一個傻乎乎的妹妹?這是基因變異嗎?
“把你的擔心先給我收起來,我還沒死呢,哭喪的話,太早了,眼淚留着等那天再掉。”她一把掀開被子,準備下牀,當她注意到這間完全陌生的房間時,有關於昨夜的記憶,通通回籠,懸空在牀沿的雙腿,瞬間跳到地板上,鐵青的面容徹底黑了,眉宇間甚至透着一股戾氣,“南宮無憂!你特麼的欺人太甚!”
居然敢打暈她?擦,他還能不能再卑鄙無恥一點?
心頭那把邪火,這會兒正熊熊燃燒着,上官若愚顧不上穿鞋,甚至顧不得去理會兩個寶寶,風一般衝出房間,蹬蹬的跑下樓梯,風風火火的,打算去找正主算賬。
被憤怒吞噬了冷靜的女人,形象全無,披散着一頭黑髮,赤着雙腳,奔跑出院子。
夜月剛巧提着剛從御膳房裡做好的午膳飯盒過來,就在院子外和她撞了個正面。
“南宮無憂那混蛋現在在哪裡?”上官若愚迅速剎車,一把揪住夜月的衣領,惡聲惡氣的問道。
臉上除了憤怒,再沒有別的,如一隻掙脫了牢籠的猛獸,正在尋找着它的敵人。
夜月愣了愣,神色有些茫然,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她的質問,下意識給她指了方向:“主子正在上朝。”
話音剛落,上官若愚立即鬆手,雙腿生風的衝着朝殿的方向狂奔過去。
奔跑帶起的涼風,擦過夜月的面頰,將他驟停的思緒重新呼喚回來。
瞳孔狠狠縮了幾下,臥槽!姑娘這是要去找主子幹架的節奏?
完了,完了!這要是姑娘當真衝進了朝殿,還不得被那些武將羣起而攻之?到時候,主子定會陷入兩難。
即便是朝臣們礙於身份,不敢阻撓她,以姑娘剛纔的氣勢,絕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給主子難堪。
理智回籠後,夜月在瞬間分析出了現下的情形,哪裡還顧得上送什麼飯?立馬將飯盒扔到地上,裡頭裝着的美味菜餚,剎那間,變作了無人問津的垃圾。
他縱身躍起,將輕功施展到極限,朝着上官若愚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只希望能夠在壞事前,把人成功的攔截下來。
“老哥,你說孃親她要去幹嘛啊?”上官玲追出東御宮,眼前早已經沒有了親孃的身影,她鼓起腮幫,氣呼呼的問道。
孃親這麼着急,難道是要去幹什麼壞事?
同樣下樓追來的上官白,優雅的拍了拍被風吹動的衣襬,慢悠悠道:“我不知道,不過,孃親一定有孃親要做的事。”而且還和那個人有關!他可沒有忽略掉,孃親在離開前,咬牙切齒罵出的那番話。
眼睛微微轉了轉,走出院子,攔下了一名太監。
“你知道南宮……二皇子,哦不對,現在應該是皇上,他在什麼地方嗎?”上官白記得旁人是這麼稱呼那人的,聰明的改變了稱呼。
太監先是一驚,然後才畢恭畢敬的說道:“皇上他這會兒還在上朝。”
“哦,謝謝啊。”上官白禮貌的向他道謝,然後,風度翩翩朝着朝殿的方向小跑着過去。
上官玲在原地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完全沒弄明白,他幹嘛要去找自己的白髮哥哥,雖然心裡各種不解,可她很聰明的跟上了老哥的步伐。
只要跟着老哥,一定能弄清楚事情的。
她如是想到。
此時,朝殿內,崔浩正在向新帝建議,更換宮中御林軍,重新招兵編制的各項事宜。
滿朝文武聽得格外認真,正在此時,一抹風風火火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百丈浮雲梯下,上官若愚氣喘吁吁的擡起頭,看了看高首的宏偉殿宇,嘴角輕輕咧開,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
南宮無憂,這回看你還往哪裡逃!
她提起裙襬,氣勢洶洶踏上臺階,背後,彷彿有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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