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躲?”南宮煌怒不可遏,威嚴的面容,此刻早已猙獰在一起,“逆子!逆子!”
記憶裡那個可憐巴巴躲在角落裡,用期盼、期待的目光盯着他,希望他能回頭看他一眼的孩子,恍惚間,竟已成長爲了一個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大人。
依舊是不變的白衣,依舊是不變的淡泊,他的怒火,似乎對他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南宮煌氣得在龍椅上直哆嗦,他萬萬沒有想到,南宮無憂會忤逆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顫抖的手指死死指着他。
上官若愚深深的覺得他的反應未免有些太過可笑,從生物學來說,南宮無憂的出生,他僅僅是提供了一顆x子,生了他,卻不曾盡到爲人父的責任,未曾善待他,盡心教育他,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讓他無條件的縱容他的暴行?
莫名其妙將罪名給他扣上,莫名其妙出手傷人,這樣的父親,她真心不齒。
“父皇今日可是認定兒臣有謀反之心?”他淡淡的問道,神色不起絲毫波瀾,甚至透着些許諷刺。
南宮煌癱軟在龍椅上,而張文則從角落裡跑了出來,替他拍着胸口順氣。
“父皇,你又怎知,你看重的這把椅子,兒臣從未覬覦過。”細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寡淡的脣角向上揚起一抹譏誚的弧線,像是在諷刺他的自作多情。
他所看重的,他從未曾想要得到過。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南宮煌臉色驟變,但他卻不相信!皇室子弟,會對這把椅子沒有想法?不可能!
“就算你這麼說,朕也不會相信你,你若想讓朕相信,那你就做給朕看!”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他的情緒也從暴怒中恢復,冷冷盯着下方的二人,一字一字緩慢的說道:“將私塾停業,不得再廣納學生,不得做出任何有異心的舉動,若你能做到,朕便信你,無反叛之心。”
要麼,將私塾關閉,要麼,就代表他有策反的想法。
南宮煌給出的兩個選擇,幾乎是在把南宮無憂往絕路上逼。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間私塾,投入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多少財力,一句輕飄飄的停業,就讓一切付諸東流,而那些對此報以期待的百姓,便會從此認定,他們夫妻乃是言而無信之人,聲望會比之前降得更低。
只一瞬,上官若愚就把後果想得透徹,她在心頭不住冷笑,見過偏心的,但偏心偏成這樣的,她兩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
“皇上,臣妾真的很想問您一句,你二十年多裡,可有把二皇子當過你的兒子一日?”她冷笑着問道,媽蛋!人家都快把她的生計給斷了,這時候不爆發,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投入的資金,即將付諸東流,而他也被狗皇帝再次針對,是可忍恕不能忍!上官若愚捏緊拳頭,狠狠瞪着上方的帝王,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話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靠!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她不想選擇後者,只能選擇爆發這一條路。
南宮煌被她問得沉默,晃神僅僅是一瞬,下一秒,沖天的怒氣,從他的心窩裡騰昇而出,手掌啪地一聲,拍在龍案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桌上的摺子,嘩啦啦掉落一地。
“上官若愚,你當真以爲朕不敢 看書)。網!玄幻 辦你嗎?”
好一個囂張、狂妄的女人!
“臣妾只是說出了心裡話,皇上若是因此要辦了臣妾,臣妾無話可說。”話說得倒是斬釘截鐵,但垂落在身側的手掌,卻冒出一層密汗。
丫的,狗皇帝不會真的要辦了她吧?
但話已經說出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除了一條道走到黑,她沒得選,再說了,古話有云,置之死地而後生,就不信狗皇帝當真會處置她。
南宮煌萬萬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敢嘴硬,怒極反笑:“來人啊,把這女人給朕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膽敢挑釁他,就要有承擔龍怒的勇氣。
一幫御林軍從御書房外衝了進來,將上官若愚牢牢圍住,他們手裡握着鋒利的長刀,氣勢洶洶的看着她。
哎喲喂,狗皇帝真的要撕破臉了?
上官若愚後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她那麼衝動幹嘛?一雙眼珠子不安分的來回轉動,最後索性,兩眼一翻,身體直挺挺朝地上倒去。
“……”侍衛們瞠目結舌。
“……”就連南宮煌也被她突然的表演驚住,這女人是逗比嗎?
南宮無憂伸手將她癱軟的身體接住,蹙眉道:“父皇若要處置她,便連兒臣一起處置了吧。”
“你以爲朕不敢?”南宮煌涼涼笑了,他哪裡來的底氣,竟敢以此威脅自己?
淡泊的面容處事不驚,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依舊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害怕。
靜靜的抱着她,氣息平緩,在他身側,彷彿形成了一個真空的地帶,那裡只有他和她,再無第三人。
御書房內的氣氛,凝重且充滿了濃郁的硝煙。
正當南宮煌想要下令將他們二人一併拿下時,忽然,自南宮無憂的衣袖中,滑出一支銀白色的白銀簪子。
簪子款式陳舊,復古,沒有複雜的圖紋,只簪尖上,懸掛着一串翠綠寶珠。
叮噹一聲落地的簪子,讓南宮煌面色頓變,憤怒自他的面龐上散去,只剩下滿臉的怔忡。
那支簪子……
“滾,馬上從朕的眼前消失!”他疲憊的閉上眼,怒吼道,彷彿在多看他一眼,就會改變主意。
南宮無憂什麼話也沒說,抱着假裝昏迷的上官若愚,幽幽從地上站起,他任由那支簪子掉落在地面,沒有去撿起來,似那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物件。
在侍衛們驚愕的注視下,他一步步走出御書房,月牙白的錦袍隨風飄蕩,不知怎的,他的背影,竟讓人生出幾分寂寥,幾分落寞。
“全給朕滾出去。”南宮煌咬牙命令道,神色陰鷙,額上一條條青筋正在瘋狂跳動。
侍衛們迅速退離房間,就連張文,此刻也不敢在裡邊多待,將房門合上後,他恭敬的站在門外,替帝王守護。
待到遠離御書房,危機徹底解除後,上官若愚才刷地睜開眼睛,露出一抹勝利的笑容:“媽蛋!老孃就知道自己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剛纔真的好險,不過話說回來,狗皇帝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放他們走呢?
她拍了拍南宮無憂的胸口,從他懷中跳下,穩穩的落地,“最後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直在家裝昏迷,以至於沒有看清楚,之後的事。
南宮無憂淡淡道:“沒什麼。”
“怎麼可能什麼也沒發生,我明明聽到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再說了,狗皇帝莫名其妙,幹嘛放我們走?”她不接受這種敷衍的解釋,將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美德,發揮到了極致,纏着南宮無憂,非得從他這兒得到答案。
“我只是將母妃的東西,還給了他。”他眸光深沉,似深不見底的黑洞,即便是再璀璨的陽光,也難驅散他眼底的黑暗,他說得很平靜,不帶任何感情,淡泊、甚至有幾分不近人情。
“額,你母妃的東西?”他的母妃不就是難產而死的先皇后嗎?“你隨身帶着她的東西?”
“恩,據說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最後吐出的四個字,透着些許諷刺的意味。
他該高興嗎?那支簪子在最後,救了他一命。
還是說,他該欣慰,在父皇心裡,他的母妃,至今也有着一席之地?
可若真的是那樣,爲何這麼多年來,他卻對自己置之不理?甚至於,恨不得他死去?
南宮無憂以前不懂,但現在,他也不想懂了。
“棄我心者,不可留。”寡淡的脣瓣微微吐出一句淒涼至極的話。
這一刻,他再不會對父皇有任何的期待,從此,他是君,他是臣,再無其它。
“這就對了,”上官若愚故作豪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掛着笑,但那笑卻不太自然,帶着幾分僵硬,幾分勉強:“他沒把你當兒子,你也沒必要把他當老子,生恩,不如養恩大,更何況,狗皇帝壓根就不值得你對他抱有期待。”
她說的是心裡話,這世上,有爲了孩子,願意付出所有的父母,也有爲了各種各樣的理由,對親生骨肉置之不理的無情人。
親情是偉大的,但有些時候,親情又是不該被奢望的。
若去祈求一份感情,會導致自己遍體鱗傷,那樣做值得嗎?
或許她的想法太過自私,但她只是爲眼前這個男人心疼,她希望,他能多愛惜他自己一點。
話音剛落,她就被一個微涼的懷抱緊緊箍住,他的下顎抵住她的肩頭,柔順的白髮拂過她的面頰,癢癢的。
他抱得很緊,甚至讓她一度有些喘不上氣,可上官若愚卻沒有掙扎,輕輕擡起手,撫上他僵硬的背脊,輕拍着,無聲的安慰着。
“還好,我還有你。”他貪婪的嗅着自她身上飄出的淡淡體香,閉着眼,喃喃低語。
上官若愚有些心疼,纖細的手指穿梭過他柔順的白髮,輕聲道:“我會在的。”
承認吧,這個男人,她是在乎的,就像是看見這個世上的另一個自己。
她會因爲他,魯莽衝動,會爲了他,不計後果,只爲替他出頭。
那些在心底深處紮根許久的感情,此刻,終於破土而出。
“我好像喜歡上你,怎麼辦?”她第一次順從了心裡的聲音,嘴脣一張一合,吐出了一句讓他難以置信的話。
單薄的身軀微微一僵,他鬆開手,眸光不停顫抖,似喜悅,似驚詫,似恍惚。
“喂,我就這麼一說,你那是什麼鬼樣子?”拜託,她兩輩子的第一次表白,他能給點反應嗎?
南宮無憂機械的動了動脣角,如果說上一秒,他置身無雙煉獄,那麼這一刻,他就彷彿身處在九重雲霄。
幸福來得太快,快到他竟以爲自己尚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