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亞苦笑一下,面上轉瞬即逝的落寞,雖快,依舊被上官若愚看在眼裡。
心頭微微緊了緊,她過得可是不好?
“本小姐怎麼可能過得不好?你以爲本小姐是尋常女子嗎?不過是沒了夫君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羅亞擺出一副高傲的面孔,驕傲的說道,她不會在人前流露出半分的脆弱,這是她唯一僅剩的東西了,尤其是在這人的面前。
因爲是朋友,因爲是對手,她纔會固執的保留着,支撐着最後的驕傲。
“這話說得沒錯,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要不,啥時候咱們開場宴會,邀請這京城裡年輕英俊有錢有勢的少年郎前來,替你相相親?再重新找一個合適的?”上官若愚故作灑脫的笑道,沒有揭穿羅亞的僞裝。
她尊重她,更不會殘忍到去揭朋友的傷疤,而是用這樣的方式,關心她,安慰她。
羅亞頓時無語,“你當本小姐是那麼輕浮的女人嗎?”
她同四皇子雖然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怎麼說也同牀共枕許久,他如今被害,死在宮變之中,她若是改嫁,至皇室的顏面於何地?更何況,沒有夫君,她還有孃家,四皇子是爲新帝而死的,明面上,佔了一份功勞,只要她此生沒有犯太大的過錯,這份功勞,會讓她和她的孃家,受到禮待。
羅亞早就將現下的局勢看得一清二楚,也做出了對她來說最正確的決定。
“那你打算幹嘛?守着這四方天地,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後半生嗎?”上官若愚不太贊同她的想法,女人應該獨立,但一輩子只孤身一人,未免太淒涼了些。
“本小姐不看重這些,只要爹能仕途順暢,府中一切安定,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她的話裡暗藏着不少的意思。
上官若愚眸光微閃,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看來,是她落了俗套,把她當作了古代以夫爲天的普通女子。
她莞爾笑道:“好,我支持你,不過,要是將來遇到合你眼緣的,合你胃口的,千萬別放過。”
她這是在鼓勵自己改嫁嗎?
羅亞心頭既好笑又有些感動,在南商,別說是皇室媳婦改嫁,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在喪偶後,若新婦改嫁,也會被人戳脊梁骨,但她知道,她是在真心實意的爲自己着想,這份心意,她記在了心裡。
“這種事,不用你說,本小姐自己心裡有數。”她倨傲的昂起頭來,那是屬於她的風骨,屬於她的傲氣。
見她沒有因四皇子被害一事而被擊倒,上官若愚心裡也鬆了口氣。
“對了,這府裡的妻妾呢?怎麼這次過來,我一個都沒瞧見?”她好奇的問道,悠然捧起肘邊的熱茶,喝了一口。
羅亞譏誚的揚起嘴角:“那些女人?呵,樹倒猴猻散,你難道還指望她們替爺披麻戴孝,獨守空閨嗎?”
“噗。”突然得知的消息,把上官若愚嚇得噴出一口茶來。
我勒個去,這些女人未免也太薄情了些吧,要改嫁,敢不敢多等一段時日?
“孃親,小心些。”上官白急忙替她擦了擦身上的水漬,蹙眉說道。
“我沒事,沒事。”她連連罷手,“只是覺得,老孃的三觀被震毀了。”
擦,說好的守節呢,說好的夫唱婦隨呢?
“……”雖然不太明白三觀這個詞是啥意思,但絕對不是什麼好話,“這些女人要走,本小姐絕不強留,府里人口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走就走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倒是看得開。
“比起關心這種小事,你還是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爲好。”羅亞將話題轉開,再次關心起了帝后之間的不和睦問題。
上官若愚翻了個白眼:“咱們能別提他嗎?這麼好的氣氛,說到他,老孃就掃興。”
看來,問題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啊。
羅亞在心頭猜測道,仔細想了想,仍舊想不通,這對皇室中難得的模範夫妻,究竟會鬧什麼矛盾。
難道說,她是在擔心新帝即位,過不了多久,就會擴充後宮一事?還是在和皇上置氣,因爲帝王下令,將丞相一脈打入大牢的冷酷舉動?
“可是因爲前丞相?”羅亞猜測道。
“啊?”上官若愚面露茫然,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麼之後,癟癟嘴:“我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嗎?丞相他站錯了派系,落到這個地步,說起來,也是咎由自取,成王敗寇,這種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自古改朝換代,就是要踩着失敗者的鮮血和屍骨,一步步登上王座。
成者爲王,敗者爲寇,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真理。
她雖然嘆息丞相如今落魄的下場,但她依舊能夠理解,南宮無憂的所作所爲,並未埋怨他。
聽到前廳裡的對話,夜月在暗中重重吐出一口氣,他之前一直有擔憂,害怕姑娘會因爲丞相的事,與主子之間的裂痕再度加深,現在看來,倒是他低估了姑娘的是非觀。
說起來,只要不抽風的姑娘,還是挺深明大義的。
上官若愚可不知道他的內心活動,提起上官清風,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探望探望這位父親。
告別羅亞後,剛出府,她就打算去九門的大牢探監。
“姑娘,那地方太污穢,要不您還是先行回宮,等屬下稟報主子後,請丞相進宮與姑娘一見?”夜月弱弱的提議道,她如今貴爲國母,是一國皇后,怎麼能親自去往大牢呢。
“老孃可沒那麼金貴。”上官若愚果斷的拒絕掉他的提議,“你去不去隨便你,我是肯定要去的。”
說罷,她繞過夜月,拔腳就往城門口走,上官玲古靈精怪的衝夜月做了個鬼臉,爾後,小跑着追了上去,上官白也在後方跟上。
夜月哭笑不得的看着前方一家三口的身影,幽幽嘆息:“我這是被姑娘遷怒了嗎?”
自從姑娘回宮後,可沒給過他任何一個好臉,只差沒在臉上貼着不歡迎自己這句話了。
就算知道姑娘對他很不滿意,可夜月還是得乖乖的尾隨在她後方。
離開皇城,漫步在黃沙漫天的官道上,上官玲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小腦袋輕輕縮了縮,害怕的一個勁往上官若愚身上蹭。
“搞毛?很熱的。”她無情的將女兒推開,這會兒日頭正烈,靠過來真心能膩死人。
“孃親,人家好害怕。”小臉慘白慘白的,一副心有餘悸的後怕樣兒。
上官若愚闇暗自責,自己竟忘了,在這片地方,曾發生過險些讓他們喪命的暗殺。
“妹妹,你太膽小了,這麼小的難關,你要跨過去才行,不能一直依賴孃親。”還沒等她把女兒柔弱的玻璃心給黏起來,上官白就看不過去了,開口教育道。
不就是被人埋伏了嗎?今後他們或許還會遇到很多次,難道每次都要靠着孃親,依賴孃親嗎?
這樣下去,他們何時才能長大,何時才能反過來保護孃親,成爲孃親的依靠?
上官若愚驚訝的看着彷彿在一夜之間長大的兒子,心情莫名的有些酸澀,又有些無法言喻的自豪。
“孃親,你這是感動到快要熱淚盈眶了嗎?”上官玲特煞風景的冒出一句話來。
剎那間,什麼感動,什麼驕傲,瞬間化作了天邊的一朵浮雲。
竄上眼眶的溼意,消失得一乾二淨,她面部猙獰着,道:“你不破壞氣氛,會shi麼?”
媽蛋!她剛纔還滿心的感動,這會兒愣是被女兒給說得消失無蹤。
上官玲被她惡聲惡氣的表情驚住,眼眶迅速紅了,“哇,孃親你好凶!好殘暴!”
“……”她還沒哭,她哭個毛線!
上官若愚無力扶額,家裡有個逗比女兒神馬的,滋味不要太好。
好不容易把女兒的情緒安撫下來,至於方纔那點感動,也再找不到,她無奈的搖搖頭,牽着一對兒女,抵達大牢。
牢房外,那條漆黑幽靜的通道前方,有九門士兵嚴加把守。
“參見皇后娘娘。”士兵們一見她出現,急忙跪地行禮。
上官若愚揮揮手,她雖說不願接受這個稱呼,可每見一個人都得解釋一番,實在是太費力氣,爲了省點口水,她也只能被迫接受,反正愛怎麼叫是別人的事,她自己不承認就好了。
改變不了這個世道,她能改變的唯有自身。
“丞相……我爹他在哪兒?”她及時改變了稱呼。
“回娘娘,上官大人正在裡頭關押,奴才等您過去。”一名侍衛恭敬的在前頭引路,在穿過那條漆黑的通道時,他還不忘提醒上官若愚注意安全,小心碰壁,話語間的恭敬,發自內心,完全把她當作了不能得罪的貴人。
穿過那條昏暗的通道,被火把照亮的牢籠就在眼前,灰牆上,懸掛着不少刑具,這地方上官若愚不是第一次來,話說仔細算算,貌似自從她回京,來大牢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人家穿越,看的是大好風景,欣賞的是萬里河山,可她倒好,來得最多的地方,居然是牢房?
想到這一點,她也是醉得不行。
甩甩頭,將腦子裡奇葩的想法通通搖晃出去,跟隨在侍衛後方,與他一道,去了關押上官清風的牢房。
兩側被鐵欄關住的犯人,見到她的身影,立即衝過來,伸出手臂,大聲的求饒,懇求着有人能把他們放出去。
一眼望去,這些人的面孔上,幾乎都是相差無幾的表情,他們在祈求,在祈禱。
“混賬!不許大呼小叫。”侍衛猛地抽出腰間的軟鞭,啪地一聲扇在牢籠的鐵欄上,清脆的碎響,讓這些慘叫聲,求饒聲,戛然而止。
犯人們驚恐的看着他,像是在看死神。
誰也不想享受到鞭子的滋味,誰也不想換來一頓暴揍。
他們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再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