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程揮揮手,讓侍女先退下,侍女擡起失神的雙目,哀求道:“老爺,快想想辦法,遲了恐怕……”
“滾!”範程此時最是心煩意亂,聽到侍女在邊叫喚,頓時惱羞成怒,“讓你賠夫人買菜,你將夫人弄丟了,還有臉回來?滾,滾,快滾……”
侍女從未見過範程如此發怒,嚇得呆了一呆,忙推開門出去。 範程將書房的們掩好,方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暗長嘆一聲……
範程遇事,一向足智多謀、極爲冷靜,所以才深得皇太極的信任,即便夫人弄丟了,他也沒有發慌,而是捧起茶水,冷靜思索起來……
多鐸爲何要擄走夫人?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謀?
此事只是因爲夫人而起,還是敲山震虎,針對的是自己?
範程一時想了很多,根據多鐸的性子,將所有的可能都在腦過了一遍,最大的可能,還是多鐸早有預謀,目的是警告自己,或者是懲罰自己。
自己一心爲着大清,方纔得到皇太極的極度信任,至少在所有的漢臣,自己最受重用,鮑承先、寧完我他們只能向後排。
正因爲如此,纔會招致滿臣們的嫉妒!
範程一向小心翼翼,唯恐成了衆人眼的出頭鳥,漢人身份,在滿清帝國的朝堂,像是無根的浮萍,稍有差池,有可能萬劫不復!
他左右爲難,如果不能將夫人從多鐸手要回來,自己堂堂大學士的身份,在朝堂之顏面何存?如果將夫人要回來,多鐸又是開罪不起……
多鐸因爲羈傲不遜,被皇太極降爲多羅貝勒,但他畢竟是皇太極的親弟弟,又是天命汗努爾哈赤最爲疼愛的兒子,只要不犯謀逆大罪,他一直是鑲白旗的旗主,真正掌控軍權的最高級將領。
將來有了戰功,遲早能恢復豫親王的爵位。
多鐸的同母兄長,多爾袞是正白旗旗主,阿濟格也是一員猛將,三人同心,在朝堂的所有勢力,僅次於皇太極一人之下……
多爾袞原先是鑲白旗旗主,多鐸是正白旗旗主,爲了抑制他們兄弟的勢力,降低他們對屬下的掌控能力,皇太極將兩人對調,多爾袞成了正白旗旗主,而多鐸成了鑲白旗旗主,但對兄弟二人來說,實際並沒有什麼損失,肉還是爛在湯裡……
連皇太極都如此……這樣的多羅貝勒,自己如何惹得起?
怎麼辦?
範程左右爲難,他放下茶水杯,起身在書房踱了幾步,目光落在窗外的一顆常青柏樹,可惜,他連柏樹都不如,在滿清的朝堂,他無法挺直腰板,必須彎下腰、夾着尾巴做人!
如果將事情稟報皇太極,或許會有轉機,但這樣一來,肯定會得罪多鐸,甚至他的兄長……
現在已經過了未時,距離多鐸將夫人搶走,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萬一夫人已經被多鐸……
範程心忽地一動,如果多鐸向自己示威,自己何不向他示弱?
多鐸是少年心性,凡事只圖個新鮮,過後或許忘了,自己不但不會找他算賬,還向他示弱,他的心,應該會消了氣了吧?
範程捻着頜下的幾縷短鬚,終於打定主意,明日朝會之後,自己主動向多鐸示好,要求去府豫親王府做客,拼着花些銀子買鞋禮物,也要將夫人帶回來,神不知鬼不覺的。
想到夫人此刻極有可能在多鐸胯下承歡,範程心滴血,但更讓他刻骨銘心的,是不倒翁多鐸,除了打落門牙吞回肚,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家僕早已送來午飯,範程沒有胃口,一口都沒動,只飲了兩杯熱茶充飢。
多鐸回到府,避開大福晉達哲,將範程的夫人弄到一個偏室,又讓包衣們遠遠站崗放哨,千萬別讓大福晉發現端倪。
他不怕皇太極,卻是對這個大福晉有些發憷。
達哲並沒有傾城之貌,也沒有特別睿智的大腦,多鐸有些發憷的,乃是因爲她的身份。
達哲的母親,乃是科爾沁大妃札日固齊,被皇太極赦奉爲和碩福妃,在滿清的後宮,札日固齊是最尊貴的客人。
她先是嫁給了科爾沁蒙古的擎天柱莽古斯,生下女兒哲哲,現在是皇太極的宮皇后;莽古斯去世後,她按照蒙古人的習俗,改嫁莽古斯的小兒子索諾木,又連着生下了杜勒瑪、達哲,分別嫁給了豪格、多鐸。
札日固齊先後嫁了兩任丈夫,生了三個女兒,全部嫁給大清的皇室,自身的地位,不僅在科爾沁部,是在大清,也是如日天。
雖然大家還是習慣稱呼她爲“科爾沁大妃”,但崇德元年(公元1636年),她來到盛京後,不僅宮皇后哲哲帶着貴妃、皇妃們夾道歡迎,皇太極更是追封莽古斯爲“和碩福親王”,赦奉札日固齊爲“和碩福妃”,她的聲望,在大清的後宮可見一斑。
多鐸不是害怕自己的大福晉達哲,而是不敢忤逆科爾沁大妃札日固齊。
避開大福晉達哲後,多鐸已經急不可耐了,他不僅喜歡了範程的這位夫人,更是用自己的方式對抗皇太極……
午飯過後,多鐸正要小睡片刻,府包衣來報:“貝勒爺,寧完我來訪!”
“寧完我?”多鐸打着哈欠,氣呼呼地道:“他一個漢臣,來我的府做什麼?我最討厭這些漢人,若不是皇兄要重用這些的漢人,我早將鑲白旗所有的漢人都變成包衣,不見,讓他滾!”
“貝勒爺,寧完我說,他能給貝勒爺帶來喜氣……”
“喜氣?”多鐸心道,今日午,本貝勒爺嚐到了喜氣,何須他寧完我?“本貝勒爺的事,不須他操神……”
“貝勒爺……”包衣貼着多鐸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
多鐸皺着眉頭,半響方道:“讓他進來吧,如果不能說出端倪,我自然讓他好看。”
多鐸去了隔壁的偏廳等候,不大一會兒,便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包衣領着一個長袖青襖的男子進來。
男子本是躬着腰,見到座的多鐸,慌忙匍匐下去,“小人寧完我,叩見貝勒爺!”
多鐸放下手的茶水杯,淡淡地道:“寧章京,先起身吧!”
“小人多謝貝勒爺!”寧完我站起身,道:“貝勒爺不用寒磣小人了,小人現在是戴罪之身,早已不是甲喇章京了……”
“還知道是戴罪之身?”多鐸冷笑道:“你求見本貝勒爺,究竟想說什麼?”
“小人……”寧完我支吾片刻,道:“小人恭喜貝勒爺抱得美人歸……”
多鐸冷哼一聲,卻是不說話。
“貝勒爺可知,此女子乃是範大學士的夫人?若是範大學士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過一漢臣,還以爲自己能天?不過是滿人的一條狗而已,”多鐸絲毫不在乎寧完我的感受,“她是我鑲白旗的人,本貝勒想睡睡,是鬧到皇兄那兒,本貝勒爺也是不怕!”
“貝勒爺自然不會擔心,可是範大學士絕對不會甘心……如果鬧起來,對貝勒爺的名聲,也是不好……”寧完我道:“小人倒是有一個辦法,讓範大學士主動將這個夫人送給貝勒爺……”
“主動?”多鐸昂起頭,倒是有些興趣,“範程如何肯將夫人送與本貝勒爺?”
“一個字:拖!”寧完我見多鐸相信了自己,心大喜,自己的計劃,至少完成了一半,“範大學士是讀書人,一旦夫人懷貝勒爺的孩子,是貝勒爺將夫人送還,他也不會再要,漢人的性子,小人心裡明白得很……”
多鐸沉思片刻,卻依舊冷着臉,“你爲什麼要說這些?”
寧完我躬着身道:“小人是看不慣範大學士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多鐸端起桌的茶水杯,道:“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本貝勒爺會賞你一官半職,再求着皇兄,免了你這戴罪之身!”
“小人多謝貝勒爺!”寧完我又是匍匐在地,他原本只是爲了打擊範程,沒想自己的人生,極有可能迎來轉機,見多鐸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忙忙告辭回去。
範程自然不知道豫親王府內發生的一切,他一直在思索與多鐸之間的矛盾,覺得暫時不宜公開,好不容易捱到朝會的時間,見多鐸站在前排,心稍定。
但他一直拿不準如何向多鐸開口,心不免走神,連皇太極點名問他如何威脅大明的錦州,他都沒有知覺,還是同爲內秘書院大學士鮑承先捅了兩下,他才醒悟過來,一時卻沒有主意。
皇太極皺了眉頭,淡淡地道:“憲鬥胸,一向藏着十萬天書,爲何今日卻不發一言,難道認爲我大清不該此時伐明?”
範程大驚,他在大清國地位雖高,但他自己心明白,如果不是皇太極重用漢人,又頒佈了一系列的律法,由滿人建立的大清國,豈有漢人的話語權?
在外人的眼,他是高高在,但實際是皇太極的一條狗,需要的時候,皇太極會寵着,一旦失去價值,皇太極隨時可以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範程忙跪拜於地,偷偷用手捏着鼻子,做出不通氣的假象,“皇,臣昨日偶感風寒,身子不適,是以昨夜睡眠不足,臣該死……”
皇太極點點頭,“既然憲鬥身子不適,這等大事,下次朝會再行討論吧!”
“臣謝過皇!”範程趴在地,一動不敢動,唯恐露了形跡,“臣一向對大明的君臣深惡痛絕,豈會不同意攻打錦州?今日回家之後,臣一定會寫詳細的摺子……”
“憲鬥既然身子不適,該好好休息,此爲長期之事,也不急在一時!”皇太極缺少範程的意見,也便對攻打錦州失去了興趣,匆匆休了朝會。
範程見多鐸離開崇政殿,往西面而去,慌忙追過去,“貝勒爺,下官一早想與貝勒爺親近親近,今日朝會已經結束,下官能否去貝勒爺的府拜揭一番……”
多鐸迴轉身,見是範程,頓時冷了臉,“範大學士不是身子不適嗎?爲何今日要去我的府?奧,我明白了,剛纔範大學士是在欺瞞皇,是吧……”
範程頓時呆住,這個多鐸,怎的如此不道?難道他不知道我已是心急如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