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出任遵義知府,內隱含的意思,孔蘭川立時明白了,這個大都督,顯然是要拉自己下水!
孔蘭川的心閃過無數的念頭,還是決定拒絕。!
拒絕了這位大都督,自己可能會死,如果選擇重新任,倒是可以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但最終……最終不僅是死,而且還會身敗名裂,給家人和祖宗蒙羞!
兩害相權取其輕,死死了,至少是爲朝廷殉城,史書也會留下一筆:遵義城破,孔蘭川不肯事賊,被賊殺害……
他搖搖頭,臉露出一絲苦笑,“大都督,在下恕難從命!”
“孔大人這麼快決定了?”李自成臉含着笑,內心卻是驚訝,這些官,難道不怕死嗎?“孔大人要不要在考慮考慮?”
“不用了,”孔蘭川的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在下絕不以身事賊!”
這是赤裸裸的謾罵了,孔蘭川說完之後,便是閉雙目,一心等死。
何小米欲待拔刀,便李自成伸手止住,李自成的臉,少有地生出一絲快意,這樣的官員,收服起來難,一旦真正收復,可以放心使用!
他盯着孔蘭川的臉,想要尋找他心最爲柔軟的部分,可惜什麼也看不出,或許他真的預備以死殉國,難道沒有什麼讓他留念的東西?
李自成試探着道:“孔大人,你拒絕了我的好意,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孔蘭川將雙目張開一道隙縫,道:“知道,大不了一個‘死’字,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未來的史書,會給我留下一筆……”
史書?李自成心一動,思索片刻,還是機會不大,便淡淡笑道:“除了死,孔大人沒想到,我還可以做些別的?如,我放出風去,告訴別人,孔大人以身事賊,賊卻看不孔大人,結果給‘咔嚓’了……”
“你……你卑鄙……”孔蘭川忽地睜大雙目,怒視着李自成,良久卻道:“公道自在人心,誰也篡改不了歷史!”
“人心是什麼?”李自成道:“如果我將遵義府的所有官員都殺了,還有誰能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還不是我說了算?”
“你將官員們都是殺害了……真是屠夫……”孔蘭川忽地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道:“朝廷爲了平復播州叛亂,不惜動用十萬大軍……本地漢人極少,朝廷不讓他們回去,是讓他們子子孫孫在本地紮根……”
李自成終於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心不覺暗喜,面卻還保持着平靜,“播州的叛亂,朝廷用了十萬大軍?哈哈,孔大人可知道,我拿下遵義府,用了多少士兵?”
“如今的播州,已經分爲遵義軍民府和平越軍民府,”孔蘭川在心盤算了片刻,道:“想要拿下整個遵義,至少也要三五萬士兵!”
“三五萬?”李自成笑道:“五千,拿下遵義府,我只用了五千士兵!”
“五千?”孔蘭川的雙目,霎時瞪得滾圓,“土人全民皆兵,又仗着山高林密,你只用了五千士兵……”
李自成自然不會告訴孔蘭川,天命軍使用的,都是白桿兵,同樣適合山地作戰,又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正規軍隊,話鋒一轉,淡淡地道:“不說這了,我只是告訴孔大人,若是孔大人不願任知府,我不但要殺死原先的府縣官員,連俘獲的三千士兵,也會一併殺了,免得浪費糧食!”
“你……”孔蘭川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用手顫抖着指向李自成,過來好一會,咳嗽一聲,方道:“你是朝廷的罪人,朝廷動用十萬士兵,花了大把的銀子,方纔改土歸流……”
“山民不服教化,改土歸流,的確不容易,”李自成淡淡地道:“那依孔大人,要想將遵義歸爲熟地,究竟要怎樣……”
孔蘭川道:“遵義府的土人,初步接受了朝廷,隨着流官逐漸掌控了府縣,只要保持適當的駐軍,不出百年,自然歸爲熟地……”
“百年?”李自成搖搖頭,即便不使用非常手段,有個三代人,六十年足矣,他搖搖頭,“百年太久了,我們都等不到那一日!”
“這是長久之計,今日之人,豈能看到……”孔蘭川忽地覺得不對,遂閉了口,怔怔地望着李自成,良久,臉轉爲憤怒,卻是不再言語。
李自成一揚脖子,道:“好,不說這了,既然孔蘭川不肯任知府,想必其餘的官員、士兵,也和孔大人,有着自己的骨氣,小米,傳令,將所有的戰俘殺了,免得浪費糧食!”
“是,大都督!”何小米對這些戰俘,的確沒有什麼感情,既然與天命軍做對,的確該殺,他答應一聲,立即往外走。
“且慢……”孔蘭川大驚,這個大都督,怎的說殺殺?這是流寇……
“孔大人還有什麼高見?”李自成淡笑。
“大都督,”孔蘭川無奈,被迫恬着臉,拱着雙手道:“大都督能否給這些漢人一條生路?他們都是爹孃養的……”
“奧?”李自成道:“孔大人有什麼說法?”
“大都督,”孔蘭川見李自成沒有着怒,遂大着膽子道:“遵義府百姓不多,大都督能否讓他們歸爲百姓,也好爲天命軍生產糧食?”他心卻是想到:一旦朝廷大軍回來,這些官員、士兵,立即可以恢復原來的身份……
李自成冷笑道:“孔大人是說,將將他們留下來,將來再與天命軍做對?”
孔蘭川忙道:“只要大都督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必定不會與大都督做對……”
“何以見得?”李自成冷聲道:“孔大人能夠保證?奧,孔大人一會也要被殺,到時候可是不用承擔任何罪責……”
孔蘭川遲疑半響,終於道:“如果在下留下來,大都督肯放了這些人馬?”
李自成心暗笑,臉卻還保留着一時怒色,“如果孔大人同意職,他們肯爲天命軍效力,我自然可以釋放他們!”
孔蘭川長嘆了一口氣,道:“只要大都督放下屠刀,在下願意爲天命軍效力,不過,在下無法任知府,願爲一書吏……”
“爲何?”李自成不解,這有區別嗎?既然已經事賊,名節沒了,還在乎身份的高低?
孔蘭川彎下腰身,躬着雙手道:“不瞞大都督,在下能耐有限,實在難以勝任知府一職……”
李自成覺得有些怪異,“學而優則仕”,能讀好書的,從來沒聽說誰承認自己不會爲官,哪怕不熟悉官場的潛規則,實在混不開,也可以謀一閒職……
難道這遵義府,山民不服教化,特別難管理嗎?
他讓何小米給孔蘭川賜了座,方道:“孔大人的意思,遵義府的土司,依然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會阻礙官府執法嗎?”
“回大都督,原先的土司制度,還留着不少尾巴……各府縣雖然都有由流官主政,但吏員多是土官擔任,”孔蘭川抹了把頭的汗珠,繼續道:“遵義府周圍,除了北方是重慶府的屬地,漢人居多……”
李自成點點頭,讓孔蘭川繼續說下去,他既然擔任知府,必定對遵義府及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
“南面的平越軍民府,是以往叛亂的心,東面是湖廣諸土司,”孔蘭川的臉,現出一絲無奈,“西面是永寧宣撫司,西南是水西宣慰司,曾於天啓年間作亂,直至崇禎年間,叛亂方纔最終平息……”
“永寧宣撫司、水西宣慰司叛亂,朝廷這麼算了?”李自成倒是希望,朝廷也能像播州宣慰司那樣,此廢除土司。
“朝廷打一個,拉一個,”孔蘭川道:“奢崇明是叛亂的主犯,永寧宣撫司被撤銷,設立永寧府;水西安邦彥是從犯,兼安邦彥並非宣慰使,年幼的宣慰使安位得以沿襲……”
原來永寧宣撫司已經被撤銷了!李自成大喜,倒是省卻了自己不少事,不過,這行軍地圖應該要修改了……
他看着孔蘭川道:“既然土司制度逐漸瓦解,孔大人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殘餘的土司們還會暗作亂不成?”
“那倒沒有,至少在下沒有發現蛛絲馬腳,”孔蘭川道:“可是,殘餘的土司宗族,與周邊的土司,常常通過婚姻,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勢力不容小覷,稍有風吹草動,極有可能死灰復燃……”
“土司的事,孔大人不用擔心,”李自成心道,天命都督府對於取消土司、實行漢化的事,已經積累了數年的經驗,還有一部專門的的律法《推恩律》,“孔大人要做的,只是加速遵義府的漢化,當然,天命都督府會給予你最大的幫助,天命軍也會在遵義府駐紮。”
“漢化?”孔蘭川吃了一驚,“大都督是說,從成都遷入大量的漢人?”
“不用,”李自成道:“遵義本地,無論原先是什麼人,我都會讓他們變成漢人!”
“歸化?”孔蘭川更爲吃驚,“大都督,他們若是不肯……”
“那可由不得他們,駐紮此地的天命軍,並非只是擺設,”李自成冷冷地道:“我會用律法的形式,限制土司宗族之間的通婚,隔絕他們之間的聯繫,如果有誰違反天命軍的律法,那他們等着抄家滅族吧!”
孔蘭川見李自成又要製造殺戮,心不忍,忙道:“大都督,屬下還有一個法子,可以幫助歸化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