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得到明軍慘敗、洪承疇敗退入隴州的訊息,心不覺大喜,到目前爲止,天命軍與洪承疇的戰鬥,基本在他的掌控之,明軍正一步步進入甕。 !
只差最後一步了,這也是他唯一不能確定的一步。
爲了節約時間,李自成帶着親兵,親自趕來到隴州。
現在的隴州,已經被劉雲水部和周賓部包圍,雖然天命軍的數量只有兩千餘人,但城內的明軍更少,尚不滿千,在騎兵的威懾下,明軍根本失去了突圍的勇氣,洪承疇躲在州衙,除了唉聲嘆氣,只能指望張全昌能突圍回去,給隴州帶來援兵了。
但隴州城內的士兵不足千人,士氣又是墮落到最低點,若是天命軍攻城,他們究竟能守多久?能撐到援軍到達嗎?
洪承疇實在沒有底氣。
隴州被圍,城內城外失去了一切聯繫,他只能在城內坐吃等死!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在洪承疇一籌莫展之時,天命軍預備攻城了,南城門外,集了周賓部三個百戶的槍手,還有三個百戶的輔兵。
輔兵們攜帶着新近趕製的數架雲梯,在城下百步外停了下來,這樣的距離,城頭的明軍只能乾瞪眼,即便他們身處地勢的高位,百步還是遠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槍手們隨後列着隊來到城下二百步的地方,一個個騎士似的耀武揚威,洪承疇見情勢不妙,忙喝令士兵們躲在牆後,但這樣一來,城下的天命軍,可以自由攀爬城牆了。
“砰……砰砰……”
槍響過後,西城門亦是傳來槍聲,明軍不得不分兵駐守。
步槍的子彈不會拐彎,槍手們明知無法命城頭的守軍,還是開始了點射,目的是壓制城頭的明軍,掩護輔兵攻城。
明軍的在傷亡了三名觀察兵之後,終於發現了天命軍的陰謀,洪承疇大急,忙命令士兵們從城牆後面拋射。
“嗖……嗖……嗖……”
箭矢先是射向高空,再呈自由落體下墜,但明軍都是盲射,並沒有什麼準頭,天命軍的輔兵都是攜帶了盾牌,傷亡並不大。
雲梯終於靠了城牆,洪承疇知道,一旦天命軍攀城頭,在槍手們的協助之下,隴州完了,城頭不過數百明軍,武器、士氣又是極度劣勢,絕對無法抵禦天命軍。
他立刻呼喚士兵,即便迎着步槍的子彈,也要將滾木礌石投擲下去,務必阻止天命軍登城頭。
明軍雖無士氣,但他們也明白,一旦天命軍攻破隴州,是他們的死期,督軍大人又是親自壓陣,在城百姓的協助下,士兵們迴光返照似的,竟然一個個悍不畏死,冒着天命軍的彈雨,開始向城下放箭,滾木礌石也被運至城頭,預備給攻城的天命軍致命一擊。
但這樣一來,明軍的身子被暴露在天命軍的槍口下,傷亡甚重,近百明軍倒在城頭,呼天嗆地、鬼哭狼嚎,幾乎賽過天命軍的槍聲。
天命軍開始攻城了,不過一柱香的時間,眼看着城頭搖搖欲墜,忽地有一名天命軍的士兵,不幸被滾木集,從雲梯跌落下來,當場死亡。
李自成見火候差不多了,遂下令撤軍,停止攻城。
明軍一時呆住了,好不容易下了赴死決心,這天命軍怎麼撤退了?難道他們是懾於明軍的氣勢?洪承疇更是驚訝不已,如果沒有援軍,天命軍又能保持這樣的攻勢,不出兩個時辰,隴州極有可能失守,而自己,和城的一干將士,要麼投降,要麼殉城!
天命軍爲何撤軍?難道他們的指揮官是個二愣子?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昨日圍攻明軍大營,天命軍的騎兵、槍手、輔兵協同作戰,井然有序,各部配合起來相得益彰,這樣的指揮官,絕對不會是二愣子。
難道是因爲死了一名士兵,天命軍承受不了這樣的攻城損失?
在天命軍的眼,士兵的生命竟如此重要?
洪承疇全身發抖,沒來由的打個寒顫,前兩次攻擊固關,明軍傷亡慘重,折損數萬士兵,但天命軍的傷亡……因爲屍體在城頭,城下根本看不到,當時他以爲天命軍的傷亡不小,現在看來……明軍不過向城頭拋射了一些箭矢,也不知道天命軍傷亡如何!
看不透的天命軍!
洪承疇立在城頭,久久不語,親衛知道督軍大人在思索着什麼,也不敢過來打擾。
幸運的是,天命軍停止了攻城,連槍手也停止了射擊,原本槍聲大作的西城門方向,也是寂靜下來。
出擊時雨暴雷鳴,退兵後悄然無聲!
這不是盜賊,明軍更加訓練有素。
“洪老九,你聽好了,”城下忽地傳來了天命軍士兵的聲音,“明日此時,我們必用榴彈炮打破隴州,活捉城內的所有明軍!”
洪承疇急奔向女兒牆,向下一看,只見戰馬端坐一名天命軍的士兵,凝着一張臉,正用手指向城頭。
一名小小的士兵,敢向本督軍喊話,洪承疇怒了,欲待咒罵兩句,心忽地一悟,朗聲道:“你是誰?讓你家大人過來搭話!”
那士兵立刻做出不屑的表情,“我們大都督正忙着呢,哪有閒心和你廢話?”
洪承疇心有氣,卻不願和這士兵一般見識,“我找你家大都督有事相商,若是耽誤了正事,你吃罪得起嗎?”
“有事相商?”那士兵果然吃癟,卻還是心有不甘,道:“你是誰?敢讓我家大都督過來?”
洪承疇倒揹着雙手,昂首向天,“鄙人是你口的洪老九!”
“洪老九?”那士兵倒有些尷尬,撓了把臉面,道:“你是我們的敵人,找我家大都督何事?”
洪承疇冷笑一聲,“你一個士兵,知道什麼大事?還不快去!”
“你等着!”那士兵愣了一會,忽地撥轉馬頭,大叫一聲,一溜煙去了。
洪承疇若有所思,他只是隨口說說,真要面對天命軍的這位大都督,還真不知道要談些什麼,天命軍殲滅了數萬明軍,遲早要被朝廷滅了,雙方已是生生死死的敵人,還有什麼好談的?
不過,談談也不算壞,天命軍強勢崛起,與普通的盜賊,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配備的武器更是朝廷的還要先進,而自己對天命軍,竟然絲毫不瞭解,也許在雙方的談話,能瞭解些枝枝葉葉也說不定。
在洪承疇沉思的時候,城下有了動靜,一名天命軍的軍官,帶着數名親兵,疾駛至城下百步外,他仔細觀之,來人身着明光鎧,後背披着一件大紅色的披風,頭戴的不是兜鍪,而是一頂潔白的氈帽。手持一杆玄鐵大槍,胯下的黃鬃馬顯得十分雄俊。他微微一拱手,“來的可是天命軍的大都督?”
“正是李某,”李自成將長槍掛在得勝鉤,也是一拱手,“城莫非是三邊總督洪大人?久仰久仰!”
洪承疇一向蔑視盜賊,見了李自成,倒有一些惺惺相惜,但爲了打擊李自成的氣焰,還是道:“你這個大都督,可有朝廷赦奉的書?”
“我這樣的大都督,需要朝廷赦奉的書嗎?”李自成淡淡一笑,如沐春風,“你我戰場相會,與我無礙,不過,洪大人是朝廷的命官……”
洪承疇心內陡地一驚,他是朝廷命官,在戰場與賊首會談,一旦傳入朝廷,還不被言官打入十八層地獄?此戰又是大敗,通賊的後果,下場恐怕楊鶴還要悲慘。
他向李自成拱拱手,報以感激的一笑。
但這樣放李自成離開,一點有關天命軍的訊息都沒有得到,他心實在不甘,正苦無良策。
忽見李自成取出一支箭矢,折了箭頭,又從懷摸出一張白紙,縛在箭矢,一面向洪承疇示意,一面將縛了訊息的箭矢,交給身後的一名親兵。
親兵接了箭矢,向前數十步,來到城下,張弓搭箭瞄準城頭,輕輕一抖弓弦,箭矢如飛般射向城頭,落在洪承疇的腳下。
洪承疇拾起箭矢,取下白紙,展開一看,只有寥寥數字:督軍大人若有意,可於夜深人靜之時,着人前來會面。
沒想到賊首倒是精細之人,這條訊息,顯然是早預備好的,難道他是要招降我?
洪承疇貴爲陝西三邊總督,武將的品級已是極致,豈肯投身於賊?不過,談談也好,多少可以刺探天命軍的老底,也許還能矇騙賊首,離開隴州脫身。
他像是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迷了路,又是偏逢黑夜,李自成的出現,猶如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
洪承疇微一思索,將白紙袖入懷,又向李自成一抱拳,點頭示意。
李自成也是抱拳示意,然後撥轉馬頭,回到營地。
天命軍雖然停止攻城,但隴州的四座城門外,都是紮了營,加有騎兵不斷巡視,明軍根本沒有機會出城。
入夜,快要子時了,洪承疇帶着數十親兵,親自來南城巡視。
“督軍大人!”守城的士兵忙叩頭行禮。
“你們辛苦了,都起身吧!”洪承疇一擺手,“城外可以什麼動靜?”
“回督軍大人,賊人並無動靜,剛纔大營尚有燈火,現在已經滅了,想來賊人已經睡了!”
“嗯,”洪承疇向夜色掃了兩眼,將手搭在女兒牆,“賊人狡詐,趁夜偷襲也不是沒有可能,不可大意!”
“是,督軍大人!”
洪承疇忽地皺了眉頭,道:“今日天命軍攻城,南城最盛,南城必是賊人攻擊的重點,今日後半夜,由我的親衛駐防,你們回去休息吧,明日或許還有戰鬥。”
“啊……是,大都督!”
待腳步聲漸漸消失,洪承疇方對身邊的黑衣人道:“永祥,你次攻打過固關,對天命軍有多知曉,此次做爲密使,務必打探一些天命軍的訊息。”
“是,大都督,屬下定不辱使命!”
稍頃,城放下一根粗索,頂端掛着一個吊籃,王永祥坐進吊籃,緩緩出了城,迅速消失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