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李家站的村口,搭起一座半人高的木臺,蓋家所有的子孫,被迫跪在木臺子,李自成端坐在木臺方正間,兩側四名士兵荷槍而立,蓋虎單獨跪在一邊。
李自成的親兵護在四周近側,百姓可以在五十步外觀看,木臺的正前方,百姓排起兩條長隊,受害者可以依次臺,在控訴完蓋家之後,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向蓋家復仇。
第一個登臺的,是一名顫顫巍巍的老者,他從臺拾起一根木棒,當做柺杖走到蓋虎兒子面前,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他,罵道:“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壞種,當年趁着老婆子生病,硬是逼着我家賣地,如果不是賣地,我那兒子也不會餓死……”
老者似乎說不下去了,掄起木棒,劈頭蓋臉打過去……
隨後來的是年婦人,頗有幾分姿色,站在木臺,什麼話也沒說,雙目已是泉涌,她拾起老者剛纔丟下的木棒,沒頭沒腦向蓋虎的另外一個兒子掄去,打了兩三下,隨即將木棒一扔,雙手捂着臉,轉身跑開了。
人羣發出一陣噓聲,她沒有用語言控訴,卻是用自己的行動控訴了!
等到一名青壯臺的時候,蓋虎的三個兒子,已經滿臉血污,他向堆在地的兵器看了一眼,挑選出一柄長劍,先是劃了一下,才道:“蓋家霸佔了我的婆姨,致使我不滿週歲的孩兒慘死,今日我拼着一死,也要替我婆姨、孩兒報仇……”
青壯在衆人的目光來到蓋家的男丁,先是一劍刺穿了一名男子,拔出劍後,猶自不解恨,又斬殺一名不足三歲的孩童,一大一小,賠償兩條人命。
他將長劍向木臺一丟,仰天大笑,“婆姨,孩兒,我終於爲你們報仇了……”
周圍一片寂靜,似乎理解他所遭受的痛苦,那青壯怒吼一聲過,平靜下來後,卻顯得十分茫然,呆呆地立在木臺,似乎忘記了下去。
一名親兵走過來提醒他,該讓別人了,他卻向親兵伸出雙手,喃喃地道:“爲婆姨、孩兒報了仇,我死而無憾,你們將我綁起來吧!”
“綁起來幹啥?”親兵笑道:“一報還一報,你沒有罪,快回去吧!”
“啊……”青壯僵在臺,在親兵的護送下,方纔走下木臺。
李自成心一動,忙向何小米耳語幾句,隨即看着跪在身邊的蓋虎,冷聲道:“善惡終有報,蓋虎,你看到了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見蓋虎低着頭不說話,嘆口氣道:“算了,你是到死都不悔改!”
不到半個時辰,蓋家的男丁全部被殺,排隊的百姓忽地失去了報仇的目標,李自成方纔站起身,走到臺前,向着排隊的百姓道:“蓋家作惡多端,雖身死家滅不足以贖罪,然蓋家只剩家主蓋虎,從現在起,每個臺申訴的人,都不能殺了他,直到最後一人!”
李自成雖然帶着氈帽,卻還是被不少人認出。
“這不是鴻基嗎?”
“鴻基啥時成了天命軍的大都督?”
“果真是鴻基,鴻基一定是回來替我們報仇的……”
……
李自成見百姓認出了自己,遂拱手向四面行禮,高聲道:“不錯,我是李鴻基,今日回到李家站,是爲了剷除蓋虎這樣的惡霸,還你們一個朗朗乾坤,還有,陝西大旱,很多百姓生活無着,天命軍是來拯救窮苦百姓的,新的官府,很快便會給你們分發耕地,向缺少糧食的百姓賑災……”
“果真是鴻基……”許多人激動的哭了,或許李鴻基以前在家的時候,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實惠,然而今日,衣錦還鄉的李鴻基,讓他們向蓋家報仇,真是大快人心……
原先有部分受害者,根本不敢排隊報仇,到了這個時候,知道天命軍的大都督,原來是自己的鄰居、同鄉,膽子也便打了起來,不斷有人跑向隊尾。
每個來報仇的人,不是一刀便是一劍,蓋虎渾身是冒血的創口,卻是沒有死絕。
黨守素也跑到報仇的隊列,他原先不是最後一個,卻是刻意換到隊尾,他要做最後一人,他要親手宰了蓋虎!
蓋家的男丁,不到半日的時間,便被憤怒的百姓全部斬殺,但蓋家還有不少女眷。
李自成原先還在爲這些女眷操心,賞賜給士兵,人數太少,實在不好分配,但在百姓報仇的過程,他忽地想到一個主意。
那個被蓋虎兒子害死妻子和兒子的青壯,特意被留下來,當蓋家女眷被帶來的時候,何小米告訴他:蓋家男丁一死不足以贖罪,他沒了妻子和孩子,可以從蓋虎的女眷,挑選一個意的帶回去,將來可以生養兒子!
青壯呆愣片刻,忽地跪倒在地,向何小米叩頭。
何小米忙止住他,“這位大哥,要謝也是謝我家大都督!”
青壯這才爬起來,跪到李自成的面前,死活不聽勸,硬是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去女眷挑了蓋虎的一個孫女,歡喜得跟新郎似的,走下木臺的時候,非得向何小米叩了頭,方纔牽着女人去了。
剩餘的女人,親兵們根據百姓受害的程度,依次領一個女人回去,做爲對他們的補償。
成年的女兒、年輕的夫人小妾,最是搶手,到了後來,未成年的女兒,也被受害的百姓領回去,做爲自家孩子的童養媳,只有數名五六十歲的老女人,實在沒人要。
也是,將她們領回去,難道給她們養老送終?
李自成尚未開口,受害的百姓已經羣情激奮,硬是逼着她們自殺謝罪,如果她們不肯自殺,只要天命軍鬆口,一定會有不少人願意代勞。
蓋家被誅,百姓大塊,便有那心思活泛之人,要將自家的孩子當兵,追隨大都督李自成。
李自成原本沒打算在米脂募兵,如果不是蓋家實在太作惡多端,他甚至都沒打算在百姓露面。
不過,米脂畢竟是他的家,如果在米脂招募部分士兵,這些人將是他的弟子兵,從感情與他最爲親近,加米脂縣實在貧困,讓部分青壯當兵,也算是給他們
一條出路。
思索良久,李自成還是決定在米脂縣已經附近募兵五個千戶,整整一個團,全部做爲他的親兵。
黨守素讀過書,腦子較靈動,又有販賣私鹽的經歷,被任命爲第二團團長,王進才被任命爲千戶官,又從現在的親兵抽調張雄飛、李炳、牛萬才、馬飛四人,做爲千戶官。
這樣一來,李自成的親兵達到兩個團的兵力,何小米水漲船高,雖然還是遊擊將軍銜,卻成了親兵營主將。
最幸運的是盧陽,剛剛帶兵在西安操訓,一仗沒打,立馬被升職爲第一團團長,又從原先的的千戶升職彭超開第一團的千戶官。
李自成無法在米脂縣久待,便留下黨守素和王進才、張雄飛、李炳、牛萬才、馬飛五名千戶官,讓他們按照天命軍的方式,在當地招募五個千戶的士兵,如果米脂縣的人口不足,可以擴大至周圍各縣。
親兵第二團不用跟着李自成,暫時在駐紮米脂縣操訓,如果李自成沒有傳召北,他們將自行趕往西安。
李自成在李家站逗留了一日,拜會了當地的一些長者,隨即,返回官道,在碎金鎮與第四營的大軍匯合。
第四營尚有六個團的主力,三萬大軍,沿着官道,突破幾乎沒有防守的魚河堡、銀州關,直撲延綏軍鎮所在的榆林衛。
榆林衛是大明九邊軍鎮之一的延綏鎮所在地,一向存有重兵,主要是防範邊牆之外的遊牧部落。
誰也沒想到,今日攻打榆林衛的,卻是來自後方的漢人軍團。
數百年過去了,大明的九邊重鎮,武備已經極爲鬆弛,其甘肅軍鎮早已成爲聽明軍的甘肅省,榆林衛也是名存實亡。
九月的時候,延綏巡撫崔源之被罷免,代替他的是張鳳翼,但張鳳翼尚未抵達延綏,現在的延綏軍鎮缺少最高官。
延綏總兵王定曾經隨着孫傳庭東出潼關,在襄城、郟縣、汝州一帶,與天命軍有過戰鬥,知道天命軍的戰鬥力。
他聽說李自成已經拿下了延安府及所屬各縣,又親率大軍來到延綏,心恐慌,不敢接戰,便藉口河套有賊進犯,帶着自己的士兵出城遁逃而去。
延綏軍鎮的守衛越發空虛。
陝西右布政使都任,召集軍民,慷慨流涕,諭以大義,與關南兵備僉事王家錄、副將惠顯、參將劉廷傑、賦閒在家的左都督尤世威等商議守城之事,只有王世欽、王世國、侯世祿、侯拱極、王學書等數十人響應,衆人推舉尤世威爲主將,誓死守城。
然而今日之延綏,早已失去了昔日軍鎮的光環,城兵馬本不多,總兵王定出城逃走時,又帶走了大部分的士兵,僅僅依靠這數十人的勇氣和決心,根本無法守城。
劉廷傑認爲,必須及時募兵,然而尤世威認爲,流寇過了歸德堡,已經近在咫尺,招募的青壯不及操訓,根本無法守城。
都任情知青壯不能等同士兵,然情勢緊急,還是拿出銀子,讓劉廷傑重金招募部分死士,協助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