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未數,趁着現在無人,拿出來看看吧!”大哥似是興致不高。!
“大哥說的是,看夠不夠一頓酒錢,也許明天可以……”那人似乎眨巴着嘴,李鴻基明顯聽到從他嘴脣裡發出的聲音。
大哥沒有接話,卻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包裹,衝他兄弟晃盪了一下,發出金屬撞擊的“叮噹”聲,“大概四十。”
“四十?已經不錯了,大哥……“
一陣沉默,微微有悉悉之聲。
“四十五。”應該是大哥的聲音。
“四十五,大哥,我們好久沒有遇這樣一隻肥羊了,明天午,有得酒肉吃了。”
“才四十五,看你這出息,”大哥相當不屑,“明天是有了,那後天呢?兄弟們跟着我,總不能太委屈了,”大哥語氣一頓,“哎,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想當年……”
李鴻基徹底明白了,原來是兩個劫道的,老子肚子餓得呱呱叫,明天的飯還沒得着落,你們竟然想着喝酒?
他盯了這四十五,但下面有兩個強人,自己卻是孤身一人,黑吃黑,行得通嗎?
聽語氣,估計兩個強人要走了,李鴻基顧不多想,他輕手輕腳從牀起身,趴在泥菩薩背後,向下一看,但下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強人的面目,感覺兩個強人已經站起身,要離開破廟了。
李鴻基急了,他脫口而出:“放下屠刀……刀,立地成佛……佛!”後面的“刀”字和“佛”字拖得老長,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陰森森的。
“誰?”兩個強人大吃一驚,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頭打量着。
“你……們如此……作孽,還要……修得來生嗎?”
“你……你到底……是誰?”強人大哥顫聲問道。
“吾既……顯身,爾等……還……不知……悔改嗎?”
“我們悔改,我們悔改……”兩強人嚇得跪倒在地,對着菩薩叩頭如搗蒜。
“既知……悔改,可知……如何……贖罪?”
“求大仙指點迷津!”兩強人除了叩頭,想不出其它的法子了。
“放下……贓物,從此以後,每日……清晨,三拜佛祖,自請……降罪。”
“放下贓物?”兩強人實在捨不得,大哥的手緊緊攥着包裹,不肯鬆手。
“吾……自……導引……苦主……前來,也是立減……爾等……罪孽。”
“是,是,放下贓物,從此向佛祖謝罪!”強人小弟大概害怕了,率先向“菩薩”認錯。
“去吧,去……吧……莫要……辜負……吾之……善念!”
“多謝大仙,多謝大仙,我等自會向善。”強人大哥丟下包裹,拉着小弟,一溜煙出了廟宇,連頭都不敢回。
李鴻基待強人去得遠了,方纔從平臺跳下來,在草地一摸,果然摸到一個包裹,裡面裝作物事,硬硬的,圓圓的,應該是強人們所說的銅錢。
有了這些銅錢,自己回家的路當不至於捱餓,李鴻基大喜,將包裹塞進內衣,貼身收了,又擔心兩強人回頭,慌忙取了棉被,從廟宇內走出來。
天黑看不清路徑,李鴻基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走了多遠,估計兩強人再也追不來,這才重新開始尋找住所。
但是此處較荒蕪,想找個遮擋雨露的地方實在太難,好不容易纔找到一顆大樹,也不管地是否乾淨,李鴻基將棉被半鋪在地,和衣鑽進去,矇頭睡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東方早露出萬般霞光,他伸手向懷一摸,錢袋還在,心稍定。
李鴻基見四下無人,翻身伏到棉被,將袋的銅錢倒出來,一枚枚數了,恰好四十五,他將裝錢的布袋扔進一旁的荊刺,只取了銅錢。
按照現在的價格,四十五銅錢可以購買九十個窩頭,如果每天吃六個,可以保證十五天不再捱餓了。
從靈州去米脂,如果向東操近路,必須要翻越橫山山脈,但路程要短三成,橫山山脈雖然廣闊,但山勢不高,行走並不困難,李鴻基思緒片刻,還是決定走小路,他在心默默禱告,千萬不能超過十五天,否則要捱餓了。
打定主意,李鴻基沒有再浪費時間,他收拾好棉被,背在身後,向城內的集市走去。
李鴻基來到城西,這裡是集市所在,但集市並不繁華,甚至有些冷清,連過往的行人也是寥寥無幾,他抹了把鼻子,努力抵制辣糊湯、拉麪、肉包子的誘惑,找到一個饅頭鋪,“小二,窩頭多少錢一個?”
“一兩個,客官要多少?”小兒放下手的活計,滿臉堆笑迎過來,見李鴻基揹着一牀破舊的棉被,下打量了一番,笑容頓時僵住了。
李鴻基知道小二將他當做叫花子了,也不多言,他遞過一銅錢,“兩個窩頭,再來碗白水。”
“好嘞,客官稍等,馬好!”見到銅錢,小二的臉色稍稍好轉。
李鴻基尋了一張餐桌,將棉被放在餐桌的一角,坐等小二。
小二一手捧着白水,一手端兩個冒着熱氣的窩頭,放到李鴻基坐的餐桌,看到餐桌的棉被,他嘴脣動了動,最終沒有開言。
李鴻基也不看小二的臉色,見小二正要走開,他不緊不慢地說:“小二,這窩頭不錯,再來六十個,打包。”
“六十個?客官你……你吃得了嗎?”小二以爲自己聽錯了,眼睛瞪得窩頭還大。
“這個你不用管,只管包好,我一會還要趕路。”李鴻基已經吞下了一個窩頭,他喝了口熱水,又拿起另一個窩頭。
“客官,你……我……”小二支支吾吾。
“怎麼了?可是擔心我沒錢?”李鴻基從懷掏出三十銅錢,分成三堆,堆在小二的眼皮底下。
小二一把抓過銅錢,摟在懷裡,“客官稍等,馬好,馬好。”然後一溜煙跑了。
李鴻基一陣冷笑,繼續吃他的窩頭。
第二個窩頭還未吃完,小二回來了,“客官,你要的窩頭。”他將一大塊舊布包裹的窩頭小心地放到餐桌,“正好六十個,客官不妨點點。”
“奧,”李鴻基隨眼一看,卻沒有細數,他解下腰間的水壺,“小二,麻煩你灌壺清水。”
“是,客官,”小二接過水壺,看了眼李鴻基,“客官買這麼多窩頭,是要趕遠路嗎?”
李鴻基微縮眉頭,盯着小二,默然不語。
“客官不要誤會,小人沒有惡意,”小二情知打聽客人的行蹤,乃是忌諱,他俯身給李鴻基添了熱茶, “客官,附近有強人出沒,是以小人才提醒客官。”
“強人?”李鴻基的眉頭稍稍舒展,“什麼樣的強人?在哪裡出沒?”
“客官,”小二四下打量,除了了李鴻基,店鋪內掃只有一人在吃包子,忙壓低聲音道:“強人或城東,或城西,或五里,或二十里,行蹤不定,所以大家都猜測,強人或許是城內之人。”
李鴻基昨晚見識過了強人,知道強人確實存在,“那官府呢?難道官府不管嗎?”
小二四面環視,見沒有新的客人過來,這才湊近李鴻基小聲道:“客官有所不知,強人作案,手段乾淨,從不留下線索,官府拿了幾次,也放棄了。”
李鴻基心道,老子身除了一牀破棉被,已是身無長物,僅剩的十四銅錢,和這一堆窩頭,乃是黑吃黑來的,還怕強人奪去?況且現在是白天,難道強人還敢反了不成?“如此,多謝小二了。”
“客官不用客氣,客官乃小鋪的客人,所以小人才會提醒,”小二正要離去,又覺得剛纔打聽李鴻基的行蹤,有些對不住,“客官,這窩頭放久了,會寡淡無味,小人家有自備的鹹蘿蔔條,客官可要備些?也算小人的一點心意。”
李鴻基想想,窩頭放置久了,必然被風乾,乾硬難耐,有了蘿蔔條,着清水,正好可以下嚥,“蘿蔔條?那敢情好。”
“客觀稍等,馬好。”小二帶水壺去了,不一會兒,他送回水壺,還用乾枯的荷葉包了一些蘿蔔條,遞給李鴻基。
李鴻基謝了小二,將蘿蔔條塞進包裹窩頭的舊布里,背棉被,手提舊布,離開饅頭鋪,向東城門而去。
出了東城門,李鴻基辨明方向,一路向東而去。
靈州東城門外,東南方不足十里,進入石坡山,山勢不高,林有可以穿行的小道,李鴻基從枯樹折取一根手腕粗細的松枝,當做柺杖,一步步向深山走去。
枯枝遮擋了大部分陽光,山更加陰冷,但李鴻基忙於趕路,卻也不覺寒冷,他一路沉思,此番回家,如何面對嬌妻,欠下艾舉人的債務,又當如何歸還。
不過,李鴻基並不擔心,他來自後世,有着數百年的後世經驗,身又揣着大量的技術圖紙,只要能湊得一些本金,在這落後的陝北,做個富家翁,應該不是難事,要不得幾年,自己會成爲艾舉人那樣的鄉紳也說不定。
李鴻基抹了一把頭細密的汗珠,剛要跨過一塊磐石,忽然覺得前面有些異樣。
正前方的一顆松樹,歪靠着一個三十下的年人,他左腿蹬地,右腿微曲,雙手環抱在胸前,口啃着一根枯枝,枯枝在他嘴裡下有節奏地顫動。
這麼冷的天,此人在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