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崇禎的神色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越來越明顯,變得是那麼的漠然,就好像是在看傻子一樣看着吳有性,滿臉的不以爲然,等到吳有性說完之後,這才慢悠悠地問道:“吳愛卿,以你之見,朕該怎麼做?難不成,放棄這個計劃?”
聲音雖然平靜,看似漫不經心,但吳有性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其中蘊含着無限的冷意,使得他就是渾身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但耐不住心裡的同情心氾濫,剛想再爭取一番。
儘管可以選擇無視陳實功的頻頻使眼色,向自己示意,可是,那種莫名的同情心使然,完全是出於醫者仁心,吳有性這才張了張嘴,想要再進行一番爭取,但話還未說出,卻被崇禎給打斷了,話裡的冷意愈發的明顯。
“吳愛卿,你要時刻保持清醒,意識到,你不僅僅是一名大夫,還是大明的子民,更是朝中的重臣,一時的心慈手軟,一時的悲天憫人,很可能會釀成更大的災難,使得更多人失去性命。”
“雖然你身處孤島之上,幾乎是與世隔絕,很難獲得外界的消息,一心只有研究瘟疫,但也要明白一點,現在的大明王朝,並未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容易,局勢並沒有明面上那麼好。”
“別得不說,單單是這遼東的局勢,雖然不久之後就會收復全部失地,將韃子趕出去,但其中還暗藏着諸多隱憂,撇開此戰消耗了朝廷許多錢糧不講,收復失地之後,朝廷很有可能還要面臨來自於蒙古方面的威脅。”
漸漸地,崇禎身上的氣勢越來越熾盛,語速越來越快,聲音加快了幾分,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這一刻,吳有性被說得啞口無言,面有慚愧之色,然而,崇禎就好像好開了話匣子,找到了發泄口,依舊沒有停止,反而是滔滔不絕起來。
“吳愛卿,朕還要告訴你,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反之亦然,別看咱們與林丹汗乃是同盟的關係,所謂的盟約,不過是一紙文書,並沒有什麼約束力,難保將來的某一天,林丹汗不會在背後捅咱們大明一刀,儘管朕娶了他的妹妹,有着姻親的那一層關係。”
“你是一名大夫,所瞭解到的消息有限,朕這裡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林丹汗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更沒有什麼結盟觀念,將盟誓看得極爲淡薄。”
“林丹汗背棄盟約,不止一次,更不只是針對咱們的大明,就是在他們的蒙古內部,林丹汗幾乎沒有什麼信義可言,經常吞併自己的盟友,蒙古的其他部落。”
“否則的話,林丹汗也不會衆叛親離,被野豬皮打得那麼狼狽,不得不西遷,躲避建奴的追殺。”
......
此刻,相比於吳有性被說得啞口無言,沉默不語,面有羞愧之色,陳實功那蒼老的面孔之上,滿是震驚之色,有一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崇禎,嘴巴微張,心中更是一陣腹誹。
皇上真得只有十八歲嗎?
如此這般的犀利言語,極爲成熟的表現,看問題的透徹性,並極富有遠見,非同一般的感慨,更像是經歷過世事滄桑的百歲老人,在這一瞬間,陳實功有一種錯覺,相比於自己,崇禎更像是一個年逾七旬的老人,對於世事有着非同一般的領悟。
陳實功揉了揉眼睛,看到崇禎依舊在自顧自的侃侃而談,這才十分的確認,聽到的那番言辭,鞭辟入裡的分析,並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這位年輕皇上的真知灼見。
相應地,陳實功也非常佩服崇禎的戰略眼光,對於未來局勢的演變歷程,有着非同尋常的見解,遼東之戰還未結束,皇上就已經想到了未來可能面臨的情況。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儘管這還只是一種推測,但卻有非常高的可能性發生。
不難理解,一旦建奴被趕回老家,勢力範圍雖然縮水,卻無疑加強了建奴的內在聯繫,以及與蒙古一些部族的同盟關係。
與此同時,隨着大明收復遼東的所有失地,直面的對手不僅增加了一個以林丹汗爲首的蒙古部落,相應地,隨着建奴的勢弱,林丹汗也會轉移注意力,將目光轉移到大明的身上。
很顯然,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毫無信義而又沒有節操的林丹汗,在面對日益強大的明軍,不是沒有與野豬皮聯手的可能,一起對付大明。 ωωω● тTkan● ¢○
不難理解,爲了應對這種很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大明最好的應對之策,要麼分化瓦解,使其無法聯盟,另一種就是儘可能地製造麻煩,使得其中一方自顧不暇,陷入無盡的泥沼之中,抽不出身來,無法針對大明。
顯然,皇上的投放天花源,使得建奴的內部出現騷亂,從而使得野豬皮自顧不暇,無法與林丹汗結成同盟,在這遼東尋隙滋事。
如此一來,最起碼五年之內,遼東都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事,只會越來越穩固。
畢竟,建奴的強大,依賴的不僅僅是與一些蒙古部落的結盟,也不只是收編了部分漢人,組成了漢八旗,主要還是在於其自身,女真族的統一。
無疑,一旦建州北部區域爆發天花,瘟疫威脅之下,在死亡的陰影籠罩之中,女真族很難再保持一種穩定而統一的狀態,各族之間,將會離心離德,女真族將會重回努爾哈赤初期的時候。
女真族內部山頭林立,羣雄割據的狀態,彼此防範。
至於林丹汗,對方的實力雖然急速膨脹,不斷地吞併蒙古的中小部落,但是,若是沒有建奴的從旁相輔,根本就無法對大明造成多少威脅。
這個時候,屋子裡已經變得極爲安靜,到處都充斥着一股極其凝重而緊張的氛圍,不只是陳實功,就連吳有性,此刻也明白了崇禎的意思,其中的話外之意。
大丈夫,做事要不拘小節,不能有婦人之仁,被擄到建州的漢人雖然可憐,雖然無辜,但卻不能因爲同情他們而有所顧忌,就要擱置,甚至是放棄原有的計劃,向建州投放天花源。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