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西南局勢
太祖時期很多時候都派出監生辦事,而黃冊此事,更是監生的責任。南京國子監每過十年,都要派一批人做這件事情。
其實朱祁鎮暗地裡摻了不少私貨。
不管是清丈土地,還是編寫黃冊,都是需要一點技術含量的。
而朱祁鎮建立的幾個學院,都規定了算學,是必修課,所以在這方面,朱祁鎮覺得這些學生要比進士出身的官員好用。
這也是爲提高各個學院地位一個伏筆。
朱祁鎮雖然摻了私貨,但總體上還是李賢主持了。
李賢確定了兩個原則,一是既往不咎,二是由北到南,逐省清丈。
既往不咎,就是不管之前,黃冊上面是多麼荒唐,都當做看不見,不去追究責任,不過從今以來,就是以新黃冊爲準備。
由北到南逐省清丈,這也是因爲大明首都在北京,不免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大明對北方各省的控制能力,要勝過對南方的控制能力。
京師對地方的控制能力,會隨着地方距離北京越遠而降低。
京師控制能力最強省份,不是別的,就是直隸省,也就是河北省,所以清丈是從河北開始的。
李賢想要將這一件事情平穩的推行下去。
去年一年,直隸省清丈已經結束了,又多出了十幾萬百姓,這些百姓有些是從南方逃荒而來的,自然也有一些是多出來剛剛成丁的百姓。
太小的孩子朝廷從來是不登基的。無他,古代孩子夭折率相當高。
李賢說道:“今年,臣想要將山西,陝西,河南,山東四個省份一起清丈。”
朱祁鎮說道:“人手夠嗎?”
李賢說道:“已經夠了,直隸省土地清丈基礎好,所以提前結束,但是其他各省就不好說了,臣想讓他們先達一個架子,明年科舉之後,可以將新科進士全部派出去。爭取三五年之內,將內地清丈完畢。”
朱祁鎮說道:“就按先生的意思去辦吧。”
朱祁鎮從來知道,在具體某一件事情如何來辦這方面。他從來不能與內閣之中的老油條比。
不過,朱祁鎮看似不管,但並非真沒有關注。
他派出了不少錦衣衛參與其中,每月錦衣衛都會彙總的情報。朱祁鎮通過這些情報來詳細瞭解大明底層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此刻朱祁鎮忽然想到一點,那就是太子在西北也有一段時間了,要不將他加入清丈組之中。也好好磨礪一遍。
朱見濬並不知道,自己另外的苦日子就要開始了。
李賢又說了下一件事情,說道:“廣西賊屢戰不定,言官都在彈劾韓雍用兵不利,而且侯大苟,甚至越界攻廣東?言官以爲換人。陛下以爲如如何?”
朱祁鎮沉吟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李賢說道:“先生以爲如何?”
李賢說道:“韓雍此人是一個幹吏,臣看過他的《平瑤策》,可見欲謀長治久安。只是而今羣情紛紛,陛下當保全一二。”
“保全一二。”朱祁鎮細細咀嚼這個詞。
這個詞真是萬金油,上下進退都可以用。
維護韓雍也能說保全,拿下韓雍也能說是保全。
看似說了意見,其實又將皮球踢到朱祁鎮這邊了。
這就是朱祁鎮這個位置不得不面對的事情,他大概率是聽不到真話的,李賢明顯是想看朱祁鎮先表態之後,再發表意見。幾乎等同某些大臣上朝的時候手中放着兩本完全不同的奏疏,一本是贊成某事,另外一本就是反對某事。
都是在看風向而已。
其實李賢已經不錯了。還是比較能堅持原則的,只是在某些具體事務上,李賢依舊不敢輕易與朱祁鎮唱反調。
朱祁鎮也知道,如果這樣踢來踢去,就不用說正事了。
朱祁鎮說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廣西各地山高林密,欲長治久安,非修道路,列郡縣,此事急不得。韓雍做的還不錯。”
李賢說道:“陛下對韓雍信任,韓雍如果知道了,定會粉身碎骨以報陛下之恩。”
朱祁鎮不在意這一點,他之所以不想動韓雍,除卻這個原因就是,韓雍的指揮之下,南方一些衛所已經撤銷好幾個了。
在這一件事情上,韓雍深明朱祁鎮之心。
“只是有一件事情,陛下還是要知道爲好。”李賢說道:“韓雍的母親病的很重。”
朱祁鎮猛地一愣,立即想起了丁憂制度。
就是因爲丁憂制度,朱祁鎮特別給地方錦衣衛安排了一個任務,就是但凡朝廷大員的父母健康情況,也是他們每月要向朝廷報告的內容之一。
不過,韓雍母親的情況,與其他大臣又有不同。
因爲韓雍祖籍長洲,但是在永樂年間被朝廷遷到了北京,他現在家就在宛平縣,李賢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
當然了,李賢也不是一直關注這個,也是看到了錦衣衛報告之後,他才吩咐下面的人打聽一下,就知道韓雍之母的情況。
朱祁鎮也知道,韓雍四十歲上下,就爲兩廣總督,可以說是年輕有爲,又可以說資歷淺薄,更不要說而今又被很多人詬病。
除非朱祁鎮想毀了韓雍,奪情是決計不能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母親病故,那麼兩廣總督換人,也就是必然了。
朱祁鎮立即說道:“傳令太醫院,讓他們立即去韓府醫治老夫人,另外將脈案拿來給朕看看。”
古代士大夫大多都精通一點醫學。
就是因爲中醫所用的君臣佐使,五行陰陽,這一套思想理論,大明士大夫都是很熟捻的,在哲學層面的相同,對中醫也就很容易理解。學起來並不困難。
朱祁鎮多年薰陶之下,脈案也是能看懂一二的。
當然了,定然有太醫的解讀,朱祁鎮要知道這位韓老太太到底能支撐多長時間,這個關係到廣西局面該怎麼辦。
甚至如果真的不行了,朱祁鎮還要提前讓人家兒子回京,見最後一面,畢竟韓雍在兩廣好幾年都沒有回家了。
總是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吧。
朱祁鎮心中暗道:“倒黴。”
李賢隨即說道:“陛下,廣西賊有一兩次出入貴州,而今李賊禍亂湘西,雖然項忠已經保證,不可能讓李賊進入湖南地區。”
“只是臣擔心,李賊入貴州,臣以爲朝廷該預作準備。”
朱祁鎮說道:“先生的意思是?”
李賢說道:“罷項忠湖廣巡撫,讓湖廣佈政使接任,令項忠總領湖廣,貴州士卒,專司剿滅李賊。”
朱祁鎮心中暗道:“正合我意。”
朱祁鎮對這一點也有一些預料了,說道:“就依先生之見,任項忠爲湖貴總督。”
朱祁鎮雖然已經任命了兩廣總督,三邊總督,東北總督,而今又有一個湖貴總督,但是對總督從來是專事專設,遇事則設,無事則罷。
這是原則問題。
朱祁鎮又覺得不放心,說道:“從京營之中抽調一個營,奔赴湖廣效力。”
李賢說道:“臣遵旨。”
李賢這個時候,纔將話題轉到正題之上,說道:“白蓮教之亂,雖然是此輩處心積慮,但也有臣執政不當之過,還請陛下責罰。”
朱祁鎮心中暗道:“終於來了。”他等李賢主動說起這方面的事情,已經很久了。
看起來君臣之間,親密無間,其實就這一件事情都對峙之中。李賢先開口,就等於他先輸了一籌。
朱祁鎮說道:“先生何須如此?這又怎麼是先生的過錯?”
李賢說道:“謝陛下寬解,但吾豈敢欺心,這一件事情總要有一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