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看着眼前那座宅邸,瑞博微微閉起眼睛,此刻他正在回憶着有關那座宅邸的所有情報。

這些情報全都來自於瘋子皮特,令瑞博感到驚詫的是,這個傢伙居然在交際應酬,以及收集情報方面絲毫不比菲斯差多少。

唯一不足的是這個傢伙只會打探那些告訴他需要打探的情報,而菲斯卻能夠憑藉敏銳的感覺,從各種蛛絲馬跡之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不過此刻,瘋子皮特的能力足夠派上用場,他已然準確地告訴自己,那些被選定的目標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微微睜開眼睛,瑞博擡頭看了一下夜空,從月亮的位置,他大致能夠推算出時間,現在離子夜時分已然沒有多少時間。

子夜前的帕琳早已經陷入一片死寂,雖然已經是夏季,不過帕琳的夜晚仍舊能夠感覺到陣陣涼意,瑞博將身體再一次蜷縮成爲一團,雖然爲了保持溫度,同樣也爲了防止體味散發,他的渾身上下都塗抹着一種無色無味還能夠預防寒冷的油膏,不過他仍舊按照習慣將身體蜷縮起來,以充分利用體溫。

讓身體隨時保持最佳的狀態,這是一個優秀的殺手在耐心等待的時候,必然會遵守的準則。

對於瑞博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參與真正意義上的刺殺行動,海德先生和他的那位老對手進行對決那一次,或許說是一場埋伏戰更加合適和妥帖。

躲藏在街角的陰影之中,瑞博靜靜思索着,此刻他倒是非常期望,那位能夠預知未來的老魔法師就在他的身邊,這樣他便能夠知道,是否會有人破壞這次行動,同樣也能夠告訴他,在那片黑暗之中是否隱藏着危險萬分的圈套。

瑞博的心裡確實有一絲緊張,還有一絲忐忑不安,畢竟他還遠沒有成爲像凱爾勒那樣超絕的殺手,他也遠沒有達到那種絕對不爲所動的冷漠和平靜的心靈。

看着前面那座被月光映照着,微微泛起一點白光的宅邸,看着四周那古樸而又凝重,顯示出高貴身份和悠久歷史的雕塑,以及門前聳立的騎着戰馬的騎士塑像,瑞博突然間感到有一絲茫然,不過更爲濃重的感覺卻是那深深的寂寞。

此刻他孤身一人,這樣的機會並不多,事實上他已然習慣了有殺手之王凱爾勒在身邊的感覺,那個冷漠的沒有感情的人,卻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保鏢。

但是現在,凱爾勒必須對付另外一個目標,同樣的重擔也擔負在瘋子皮特的身上。

瑞博知道此刻的自己最難以做到的便是等待,他迫切地需要一場血腥的屠殺來令他的敵人感到畏懼,因爲此刻是他和他的盟友最虛弱,同時也是最需要喘口氣的時刻。

沒有那位王子殿下的南方兵團只能夠用一盤散沙來形容,雖然這支數量龐大的兵團在瑞博的眼裡原本就只不過是點綴而已。

同樣沒有王子殿下的召喚,此刻在凱恩家族的羽翼之下尋求庇護的狂風騎士團也絲毫不能夠給予他們幫助。

不過最爲糟糕的事情,或許是此刻他們被分割成爲三塊,而其中處境最爲糟糕的無疑又是自己。

凱恩家族毫無疑問不可信賴,事實上瑞博即便對於那位王子殿下的信賴也非常有限。

這一次的血屠不僅僅是做給那些敢於和亨利德王子作對的人看,同樣瑞博也想要借這個機會讓凱恩大公不至於輕舉妄動。

如果說亨利德王子因爲他的處境,而不得不和自己結成同盟,那麼瑞博毫無疑問地相信,凱恩大公隨時有可能在暗中對付他。

無論是出於保護得裡至王國免受災禍,還是爲了遏制亨利德王子的實力,凱恩大公都擁有足夠的理由出賣自己。

瑞博倒並不擔心自己受到暗算,對於他來說各種各樣的陰謀暗算已然成爲了生活的一部份,但是他絕對不希望芙瑞拉小姐因爲自己而受到傷害,而此刻對於他來說,無疑也是最爲脆弱的時候,因爲芙瑞拉小姐就暴露在可怕的威脅之中。

突然間一陣極爲悠長的犬吠之聲從那深幽漆黑的遠處傳來,這聲犬吠破開那已然籠罩在帕琳街頭的薄霧緩緩飄來,給人一種異常淒厲的感覺。

這樣的犬吠聲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算不得什麼,只有那些夜晚容易失眠的人可能會因此而驚醒,不過對於瑞博來說,那卻是行動開始的信號,他等待着進一步確認的信號。

又是兩聲犬吠之聲,一長一短,這正是實現約定好的信號,瑞博輕輕伸展了一下身體並且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踝,令身體的感覺達到最佳的狀態,瑞博朝着遠處的陰影竄了出去。

從一個陰影進入另外一個陰影,瑞博始終令自己的身體爲黑暗所籠罩,雖然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施展隱身魔法令自己的身形徹底隱沒或許更加容易得多,不過瑞博仍舊情願用凱爾勒教給他的那些技巧來完成這一次的使命。

那座宅邸的正前方袒露在月光照耀之下,那裡顯然不是瑞博願意嘗試的所在,對於一個刺客來說,光明永遠是最大的敵人。

從瘋子皮特收集來的情報,瑞博非常清楚,除了月光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對於刺客來說極爲討厭的大敵,那便是這座宅邸有兩條獵狗守衛在那裡,每天晚上它們都四處巡邏。

轉到宅邸的背後,瑞博靜靜地等待着闖入的時機,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皮囊,這個皮囊裡面盛放有一些味道濃郁的肉湯。

帶上厚厚的塗滿臘的手套,瑞博輕輕地將皮囊打開,並且將所有的肉湯全部倒在那道欄杆裡面的牆角邊上。

將一切都收拾妥當,瑞博立刻躲到後方遠處的牆角陰影之中,他並不打算用迷幻劑來對付那兩條獵狗,因爲獵狗那靈敏無比的嗅覺或許會令他的計劃失敗,除此之外,他所需要的是那兩條獵狗瞬息死亡,它們如果發出狂吠,僅僅只是一聲也有可能令目標警覺。

雖然這種可能性非常之小,不過瑞博永遠記得凱爾勒的教誨,只有最謹慎最膽小的人才能夠成爲一個真正的刺客。

抽出兩把飛刀,瑞博靜靜地等候在一旁,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兩條獵狗飛快的從宅邸的兩邊繞了過來,顯然那些香味濃郁的肉湯深深吸引住了它們。

同樣如他所料,這兩條獵狗只是圍在肉湯旁邊不停地打轉,並沒有品嚐一下肉湯的意思,得裡至貴族家庭的獵狗全都被訓練得不會隨意碰任何並非主人餵給它們的東西。

輕輕地一抖手,兩把飛刀無聲無息地飛了出去,和凱爾勒當初送給他的那柄弩弓比起來,顯然飛刀更加適合成爲刺客的武器。

莫納赫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飛刀確實不錯,那銳利無比的鋒刃絲毫不受阻擋地輕易切開了那兩條獵狗的喉嚨。

又是兩把飛刀飆射過去,這一次瑞博瞄準的是它們的脖頸。

後面的那兩把飛刀其實已然用不着,因爲飛刀之上塗抹的劇毒,發作起來異常迅速,瑞博用來塗抹飛刀的劇毒配方,是他從一本魔法典籍之中尋找出來的,一把飛刀上面的劇毒即便對於大象都足以致命。

看着兩條獵狗已然靜靜地躺倒在地,甚至沒有抽搐一下,瑞博這才小心翼翼地從黑暗之中出來,飛身越過那高高的欄杆。

拖住兩條尾巴,瑞博將已然死去的獵狗扔到了牆角邊上,他從懷裡掏出一把乾粉,撒在獵狗的屍體之上,這樣能夠掩去一些血腥的味道。

看了一眼那座宅邸,前面那些裝飾簡陋,窗戶上掛着白布窗簾的房間顯然是僕人住的地方,如果是在以往,沒有哪個刺客會將這些無足輕重的人物當成是目標。

但是此刻,瑞博所需要的並非是一次成功的刺殺,而是一場令人震撼的血屠。

正因爲如此,這所宅邸之中的每一條生命都擁有着他的價值,那便是令人感到震撼和恐怖。

瑞博並不打算破窗而入,映照在窗口的陰影會暴露他的行蹤。

在他的記憶之中,這排屋子右側第二個房間是堆放雜物的地方,瑞博用戴在食指上的戒指上的鑽石,劃破了窗戶上的玻璃。

那塗抹着厚厚粘膠的貼布令所有這一切,都得以在悄無聲息之中進行,同樣也令那被切割下來的玻璃,得以整整齊齊地和窗戶分離。

瑞博從那個窄小的口子裡面鑽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雜物間的房門。

走廊裡面漆黑一片,不過對於瑞博來說,這正合適,黑暗和陰影是刺客最好的朋友,同樣也是他們在行動的時候,最能夠信賴的安全保證。

僕人房間的門,大多不會裝上鎖,這個規矩無論是佛朗士還是得裡至都是一模一樣,正因爲如此,瑞博坦然地推開了一扇扇房門,他絲毫不擔心房門打開時所發出的那吱呀聲,同樣也不擔心房間裡面的僕人會因此而驚醒。

因爲他有絕對的把握,在那些僕人有所反應之前,將他們變成一具具屍體。

進行這項工作,瑞博顯得異常平靜,已然認同此刻身份的他,早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猶豫。

瑞博重複着那簡單而又有效的動作,推開房門閃身竄到牀前,用手中握持的那鋒利無比的匕首,將躺在牀上的人的喉嚨割斷,再在他的心臟上補一刀,然後拉過被子將那個人嚴嚴實實地蓋起來。

所有這些動作是如此輕巧和諧,就彷彿是在表演某種純熟已然達到極致的舞蹈一般。

就算房間裡面睡着的並不只一個人,也絲毫沒有令他感到困擾,他的動作是如此輕盈,不過手法卻是那樣有效,幾乎沒有一個人發出過聲息,同樣也沒有人發覺死亡已然臨近。

他手中的匕首鋒利無比,而他的殺戮又是如此簡單有效,甚至連鮮血也沒有沾上一滴,便已然奪走了那些僕人們的生命。

瑞博就像是一個死神一般,輕輕地掠過每一個房間,也在這一片漆黑之中收割着活人的性命。

將一側走廊的所有房間全都掠過一遍,瑞博掏出魔杖,用最爲低沉的聲音吟誦着那風的咒語,在走廊之上佈下了一片致命的迷霧。

當他朝另一側走去的時候,他微微有過那麼一絲猶豫,不過最終謹慎小心戰勝了憐憫。

另一側的房間按照慣例住的是那些女僕,令瑞博微微感到有些麻煩的是,這些房間之中的幾個或許會裝上門鎖,至少他知道在佛朗士王國確實是這樣。

不過這並不會對他造成真正的困惑,作爲一個優秀的刺客,對於如何打開各種各樣的門鎖,原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瑞博從口袋裡面拿出了那一串工具,他一邊側耳傾聽着四周的動靜,一邊巡視着每一個房門。

突然間一陣極爲細微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時已然是子夜時分,居然還有人未曾睡着。

瑞博只是看了一眼,便確定那個房門裝上了門鎖,而且裡面還扣上了插銷。

將耳朵輕輕地貼在房門之上,瑞博傾聽着裡面的聲音。

“老爺,您答應我的事情別又忘記了。”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她的語調之中完全可以聽得出來,此刻她正在撒嬌。

“我的心肝,請原諒我的一再忘記,看我的記性已經差到了極點,事實上我曾經許諾過的禮物,早已經放在了我的辦公室抽屜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聲音之中帶有一絲疲憊的感覺,瑞博完全能夠猜想,是什麼令那個人如此疲憊。

“對了,前幾天我的弟弟恰克從莊園裡面帶信給我,說他在莊園旁邊已然看到了南方兵團的一個騎兵師團,他想讓我問問您,是否會發生戰鬥?”

“寶貝,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這件事情是絕密,就連夫人和兩位少爺,我也不會泄漏,同樣我也希望你,別再一次在我面前提到有關南方兵團的事情,他們已經讓我煩惱了一整天,此刻我最需要輕鬆一下。”

“噢,抱歉,我真是萬分抱歉,老爺,你知道我很傻,請你饒恕我的愚蠢和不懂事。”

“我的寶貝,我無法原諒你的愚蠢,你必須用實際行動來贏得我的原諒,呵呵。”

房間裡面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笑聲,而緊隨其後的是一陣無力的哼哼的聲音。

“嗅,我的心肝,你真是一個妙人,看你幹得多麼出色。”

“老爺,您不會因此而以爲我是一個蕩婦吧?”那個女人膩聲問道。

“爲什麼不?我最喜歡的便是像你這樣的小蕩婦。”那位先生一邊發出牛一般沉重的喘息聲,一邊說道。

“老爺,和我比起來,你是否更加喜歡夫人身邊的莉迪?”

“你爲什麼會這樣想?”

“不是嗎?您對於莉迪的態度和對我們完全不同,更何況,莉迪本人也總是那樣趾高氣昂,絲毫不將別人放在眼裡,我甚至覺得,她連夫人也未必瞧得起。”那個女人說道,語調之中充滿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傳來了那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別去和莉迪愜氣,她和我並不是你所認爲的關係,就連我都不敢太過得罪她,她是巴世蒙派在我身邊的眼線。”

這一下子那個女人再也不敢繼續說下去了,她非常清楚和巴世蒙大公有關的事情最好不要太多過問。

“對了,作爲補償,補償我那糟糕的記性,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或許你應該給你的兄弟回一個口信,讓他暫時離開莊園,我只能夠說這麼多,而你可以告訴他的也只允許這麼多。”說到最後的時候,那個男人的語氣越發顯得嚴厲。

“老爺,您自己也得保重啊!”

“我的心肝,此刻我已然身不由己,我倒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夠置身事外,但是這又怎麼可能?我就連自己家裡也受到嚴密的控制,而我雖然號稱是守備兵團團長,所有的權力卻全都掌握在副團長和幾位參謀的手裡。但是偏偏被推到前面的是我本人,在世人眼裡,我好像已然徹底站在了巴世蒙大公,以及瓦爾德勳爵那一面,好像我的家族已然和那兩個最爲強有力的勢力擁有了聯盟關係。”

那個男人的聲音越發變得低沉:“又有誰會想到,我早已經失去了對於一切的控制,我曾經最爲信賴的部下,已然將我架空,就連我的家庭都受到嚴密的監視,那位大公的手甚至伸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身邊。除此之外,還有瓦爾德勳爵在一旁虎視眈眈。我可不曾擁有福斯特大人那樣超絕的身手,我的守備兵團更遠不是狂風騎士團可以比擬。”

房間裡面傳來了一陣凝重的嘆息聲,這引起了瑞博的沉思。

不過他的腦子裡面首先在猜測的是,這是否是一個圈套,或許自己的行動早已經在別人的預料當中。

但是,如果有所陰謀,最直接的辦法或許是藉此機會剷除自己,這樣一來無論是對於佛朗士王國還是那位王子殿下都毫無疑問是巨大的打擊。

反倒是這種拙劣的借刀殺人的手法顯得無比可笑。

“我真是不明白,爲什麼高科伯爵他們會這樣做?他們不是您一手提拔上來的嗎?”

“我的寶貝,或許正因爲如此,他們纔沒有一腳將我徹底踢開。事實上,最爲穩妥的辦法並非是控制住我,而是讓另外一個人將我取代,畢竟在守備兵團之中,我仍舊擁有着極大的威信。不過我想,我曾經給予他們的恩惠,也頂多令他們回報到這種地步,畢竟在動亂即將發生的時候,再大的恩惠也比不上保存自己的家族來得重要。我相信高科他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並非是對巴世蒙大公擁有什麼樣的好感,只不過此刻看來,巴世蒙大公最有希望獲得最終的勝利而已。”

正當那位守備兵團團長大人躺在牀上唉聲嘆氣的時候,突然間房門無聲無息地打了開來。

無論是那位兵團長大人,還是那個赤身裸體的女人都禁不住大吃一驚,但是他們什麼都沒有看見,房門外面只有漆黑一片。

正當那位兵團長打算從牀上下來,突然間他感到自己的雙腳被某個人死死壓住,絲毫動彈不得。

緊接着他看到一個身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突然間出現在他的眼前,那個少年一手搗住自己女僕的嘴巴,一手握着一柄漆黑的細刺劍直指他的咽喉。

“很高興,能夠聽到剛纔兩位的談話。卡隆伯爵,您是否願意對我進一步解釋一下,剛纔你所說的那些事情?”瑞博微笑着問道。

“應該解釋的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潛入我的家裡?又爲什麼用劍指着我?”那位伯爵怒吼道。

“我知道閣下打算做什麼,您是否希望能夠引來僕人?不過您的希望或許未必能夠成功實現,我不得不爲一件事情而感到抱歉,因爲原本我的目的是讓您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伴隨您一起前往另外一個世界的還有這座宅邸之中的每一個人,你的僕人、女傭,你的妻子,還有你那兩個孩子。如果不是閣下剛纔的談話吸引了我,我相信此刻這所房子已然是一片死寂,不過即便如此,我也已經無法挽回剛纔的舉動,我只能非常抱歉地告訴閣下,你最勇敢的僕人已然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中。同樣我也要告訴閣下,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同樣也會繼續我的行動,當然前提是,您沒有理由讓我相信,停止此刻的行動會比繼續行動更加有利。”瑞博用盡可能恭敬的言詞,但是卻極爲淡然冷漠的語調說道。

那位兵團長微微一愣,思索了一下瑞博所說的這番話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因爲他聽到瑞博提起他的妻子和孩子,這位兵團長或許會毫不猶豫加以反抗。

“那麼你是否能夠回答我剛纔的那些問題?”他用盡可能威嚴的語調問道,不過這一次他的聲音確實輕了許多。

“好吧,那麼就讓我們互相瞭解一下,我是瑞博·梅丁·拜恩迪特,佛朗士王國派往得裡至王國的特使,不過此刻我的身份是亨利德王子殿下的顧問,這您是否還算滿意?”瑞博笑了笑問道。

無論是那位守備兵團統帥還是他身邊的女人都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因爲他們實在未曾想到,此刻站在他們眼前的便是赫赫有名的佛朗士王國新任命的教導者。

突然間這兩個人雙雙想起剛纔那詭異的景象,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就彷彿是一個看不見的幽靈走了進來。

這毫無疑問是魔法的力量,只要一想到這些,那位兵團長便冷汗直冒,如果說,剛纔他還根本不相信所聽到的一切,眼前這個少年所說的話只是爲了威脅他而已,那麼此刻他已然肯定,他和他的家人就在剛纔僥倖躲過了一場劫難。

“難道只有您一個人?我實在難以相信,會有如此冒險的舉動?或者說,您對於您的實力太過自信?”那位守備兵團統帥儘可能表現出威嚴和鎮定說道。

“不,我還有另外兩位同伴,不過此刻他們正在其他地方完成同樣的使命,我相信只需要等到明天早晨,您便可以確認這一切。事實上,按照原來的計劃,我應該在完結這裡的工作之後,和他們匯合,然後我們將前往你的副手高科伯爵的宅邸,和他進行一場面對面開誠佈公的交談。原本我們希望高科伯爵能夠聰明地接過領導守備兵團的職責,不過現在看來這或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之所以冒險出現在你的面前,就是想聽聽閣下的解釋,對於其中的內幕無疑您最擁有發言的權力。”瑞博說道。

“還有兩個?我非常想知道,誰是閣下所選擇的犧牲品?”那位統帥大人終於露出了恐慌的神情。

“您的參謀長亞斯,護衛隊總指揮帕特理科,原本我們猜想再加上您,或許會顯得更加有份量,不過此刻看來,得另外更換目標,同樣也非常值得慶幸,能夠讓我們得知,您的副統帥高科伯爵是一個不能夠進行合作的對象。”瑞博淡然地說道。

“難道閣下原本打算將我們三個人的家庭,全都屠殺血洗乾淨?”那位統帥大人渾身顫慄地說道。

“如果守備兵團和南方兵團發生衝突,並且進而引發帕琳的動亂,無疑會令更多家庭徹底毀滅,也會死更多得裡至人,從這方面看來,犧牲有限的生命還是值得的。”瑞博說道。

“你沒有碰我的妻子和孩子們吧?”那位統帥大人有些焦急地問道。

“應該沒有,除非她們睡在底樓僕人的房間裡面,就像此刻您這樣。”瑞博微笑着說道。

“您打算怎樣才肯收手?”那位統帥立刻問道,現在他只求儘快打發眼前這位可怕的死神。

“告訴我所有的一切,告訴我誰站在巴世蒙大公這一邊,誰又是瓦爾德勳爵的支持者,告訴我巴世蒙大公和嗜血兵團是否已然聯手,告訴我凱恩大公在這件事情上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瑞博一連串地問道。

那位守備兵團團長微微一愣,不過他立刻便明白,如果他無法滿足眼前這個少年的話,毫無疑問,他的家人將會成爲冷酷殺戮的目標。

此時此刻他終於猛醒過來,像他這樣的小角色在這場動亂之中,無論是站在哪一邊都不可能避免滅頂之災降臨在自己頭上。

即便此刻看上去最弱小的亨利德王子殿下,也擁有足夠的實力,將自己徹底毀滅,而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死亡還遠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或許高科沒有將自己從兵團長的位置上擠下去,並非是因爲以往的情意,只要一想到那些傢伙差一點令自己家的每一個人都成爲幽冥世界的居民,他便感到怒不可遏。

那位兵團長的話倒是頗爲簡短和精練,瑞博很快便知道了此刻的局面,顯然事情還沒有到他想像之中那樣糟糕的地步。

無論是護衛隊還是守備兵團都沒有徹底歸附於哪一方勢力,凱恩家族也似乎未曾在幕後做什麼手腳,他們只是觀望而已,頂多在有人詢問他們意思的時候,給予一些模糊而又曖昧的指示。

最令瑞博感到放心的便是,嗜血兵團顯然始終將巴世蒙大公當作是最大的仇敵,兩者之間的聯盟幾乎沒有可能。

除此之外,另一個讓瑞博滿意的事情便是,他從這位兵團長口中得知,帕琳城裡的大多數官員仍舊處在搖擺不定的狀態之下,即便他的那位副手高科伯爵也並非全心全意站在巴世蒙大公這一邊,那個傢伙是個腳踏兩條船的人物。

這一次他之所以做得如此賣力,一方面是因爲他認爲亨利德王子是最弱小和沒有希望的一方,幾乎沒有什麼希望登上王位,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嗜血兵團的壓力,最近這段日子瓦爾德勳爵顯得越來越焦躁和令人難以琢磨。

帕琳城裡,除了凱恩家族之外,其他人全都對這位嗜血團長感到無比的畏懼。

當然對於瑞博來說,最大的收穫自然是一份較爲詳細的名單,這份名單之上的成員全都是那位兵團長認爲較爲偏向於巴世蒙大公,並且擁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的人物。

“非常高興能夠從閣下這裡獲得如此衆多的情報,作爲回報我將幫您拔除巴世蒙大公安設在您身邊的眼線,是否能夠告訴我,那位莉迪小姐住在哪裡?”

“她在這邊第三間房間。”還沒有等到那位統帥開口,旁邊的女傭已然說道。

“好吧,我會解決這件事情,不過,伯爵大人,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閣下幫忙。我希望閣下明天一早起來的時候,能夠很好地控制局勢,我並不希望帕琳籠罩在恐慌和害怕之中,至少不要讓民衆們感受到那些鮮血的味道。”說着瑞博翻過腕子,在那位統帥的後腦勺上猛擊了一下,並且給予了那個女僕同樣的待遇。

將兩個昏倒的人並肩放到牀上,瑞博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

按照那位兵團長的名單,瑞博、凱爾勒和瘋子皮特聚攏在一起,這是他們最後一個目標,因爲臨時變更計劃,以至於無法得知這些宅邸之中的佈置,瑞博爲了保險起見,不得不將凱爾勒和瘋子皮特招來。

瘋子皮特那敏銳無比的感覺,完全可以用來取代地圖,而凱爾勒那神出鬼沒的身手,更是令行動變得簡單無比,瑞博僅僅只需要站在街道的角落之中望風。

看着瘋子皮特在前方黑影之中做着的那一連串手勢,瑞博知道遠處宅邸之中已然有人醒來,看一眼頭頂漸漸變得亮起來的天色,他微微有些猶豫。

不過當他看到凱爾勒從自己的身邊消失,隱沒在那一連串的陰影之中的時候,他突然間又放心了下來,雖然亮光是最令殺手感到討厭的東西,不過相對於凱爾勒那神出鬼沒的身手來說,這又算不得什麼了。

隨着天色變得漸漸明亮起來,霧氣也越發濃重,濃霧同樣也是殺手所喜歡的朋友,只不過這些濃霧無法飄進封閉着的房間裡面。

瑞博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凱爾勒完成最後一項任務,那座宅邸雖然頗大,但是瑞博相信,以凱爾勒的本領完成所有的工作根本用不着多少時間。

突然間,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尖叫的聲音,那是離開這裡兩個街區之外的所在,那裡正是他們剛纔結束的戰場之一。

怎麼會這麼早發現那些死去人的屍體,此刻大多數人毫無疑問還在恬美的夢鄉之中,瑞博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同樣也令他感到非常無奈。

他再一次想到埃克特曾經告訴過他的那句話,再嚴謹而又完美的計劃,都有可能不得不改變,因爲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止意外的發生。

此時此刻,瑞博多麼希望能夠擁有奧格大師那看透未來的能力,一雙能夠穿透時光的眼睛,或許是每一個策劃者最希望擁有的東西。

雖然那聲尖叫離開這裡仍舊非常遙遠,不過瑞博仍舊能夠感覺到四周漸漸有所變化,旁邊的房子裡面有人打開了窗戶。

雖然聽到這聲尖叫的人並不是很多,不過瑞博仍舊確信,情況很快便會改變,馬上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聲驚叫聲,同樣治安官也會被驚動。

瑞博原本打算等到這裡的事情結束之後再往那位軍團長的宅邸跑一趟,讓他恢復清醒的意思,並且由他來收拾殘局,這樣一來,既能夠令那些搖擺不定的傢伙感到震撼,同樣也可以令帕琳維持平靜和安寧,此刻一個安寧的帕琳對於自己來說顯得非常有好處。

而混亂毫無疑問會帶來變數,任何變數又有可能引起意外。

此時此刻瑞博非常不願意看到有任何意外發生,只要是意外便是他沒有辦法想到的事情,而此刻帕琳城裡聚攏着凱恩家族,嗜血兵團和他自己。

無論是凱恩家族還是嗜血兵團,原本都不是瑞博設想中的首要敵人,但是此刻如果一旦混亂髮生,最有可能發生衝突的毫無疑問便是他們三者。

只要一想到真正的敵人那位巴世蒙大公,不僅僅置身事外,還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所有的敵人一網打盡。

正因爲如此,瑞博更加希望能夠令帕琳城裡保持安寧和平靜。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身邊的霧氣微微有些朝兩邊逼開,瑞博知道那是凱爾勒已然回來的信號。

“結束。”濃霧之中傳來凱爾勒那沙啞而又低沉的聲音。

瑞博猶豫了一下,此刻前往那位兵團長的宅邸是否還來得及,不過遠處傳來的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毫無疑問,維持這一片街區秩序的治安官已然被驚動。

緊接着噹噹的警鐘聲也從迷霧之中遠遠傳來,連護衛隊也已然出動,此刻再想前往那個兵團長的宅邸雖然有凱爾勒在身旁,也並非辦不到,不過畢竟多多少少會冒一些風險。

那完全是沒有必要的風險。

想到這裡,瑞博決定這一次的行動就此結束。

瘋子皮特在帕琳考德文區擁有一座宅邸,瑞博並不知道他是怎麼將這座宅邸弄到手的,更不知道這個瘋子又是怎麼弄到那以假亂真的身份,並且能夠令周圍的鄰居絲毫不感到懷疑。

不過這確實相當有用,正因爲如此,瑞博暫時不想讓瘋子皮特的身份被揭穿。

此刻瘋子皮特多多少少能夠取代菲斯的位置,在得裡至、在帕琳他們畢竟沒有安插過眼線。

雖然瘋子皮特能夠提供的情報非常有限,不過有總比沒有好一些。

和瘋子皮特在一條靠近他的宅邸的小巷之中分手,瑞博和凱爾勒朝着他們寄居的那個家走去。

此時此刻最讓他放心不下的無過於芙瑞拉小姐的安全。

穿行在濃霧之中,刺客的眼睛雖然能夠看透黑暗,不過對於那濃密的霧氣卻並沒有什麼效果,儘管如此,濃霧仍舊是他們的朋友,因爲這些霧氣同樣也阻擋住了治安官和護衛隊成員的視線。

好幾次,街道之上馬車和警鐘連續不斷地在他們眼前疾馳而過,但是瑞博仍舊可以在那空隙之中穿過馬路,而絲毫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

沒有乘坐馬車,因爲瑞博早已經預料到,帕琳的街道或許會被暫時封閉起來,同樣他也預先設想過護衛隊有可能會在廣場和十字路口設立關卡盤查每一個路人,並且抓捕任何令他們感到可疑的嫌疑犯。

正因爲如此,瑞博早已經計劃好了六條撤退的路線,這些路線全都由一條條小巷連接而成。

這些小巷並不暢通,有的被一道圍牆所隔斷,有的必須穿過別人的院落,幸好對於瑞博和凱爾勒來說,這些絲毫不能夠阻擋住他們的腳步。

同樣也正是因爲這些小巷並不暢通,因此也沒有治安官在那裡把守,雖然有那麼一兩次他們遭遇到來回巡邏的護衛隊,不過這一路之上仍舊稱得上暢通無阻。

回到那臨時落腳的地方,宅邸之中已然有人起牀,瑞博甚至能夠聽到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

瑞博稍微猶豫了一下,他在想着是否需要隱瞞自己的行蹤,不過那僅僅只是念頭一閃之間的事情,然後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門把手上。

就像是那些喜歡清晨散步的人一樣,瑞博悠然地打開了房門,他在門房和那些早起的僕人們驚詫的眼神注視之下,逕直朝着自己的臥室走去。

二樓最靠近西側的那幾間房間原本就是爲需要留宿的客人而準備的,昨天晚上他們被當作是最尊貴的賓客來款待,雖然臨時佈置顯得有些倉卒,不過這幾間臥室仍舊顯得精緻豪華,美輪美奐。

瑞博確信其中的許多擺設,十有八九是從宅邸主人的臥室和書房裡面拿過來的,不過,他無從猜測,這是因爲自己所擁有的名聲和地位,還是因爲他曾經給予紐的指點。

打開臥室的房門,瑞博看到芙瑞拉和艾黎俊絲小姐仍舊在恬美的沉睡當中,或許她們仍舊還未曾從旅途的疲勞之中恢復過來。

瑞博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衣櫥,取出一套合適的衣服換上,昨天晚上爲了行動方便,他只穿着一件襯衫和一條緊身褲,外面原本罩着的夜行衣,早已經脫下來包成了一團。

將夜行衣摺疊整齊塞進皮箱,瑞博整理起衣服來,此刻的他看上去已然和普通的少年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更缺乏那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那柄綿軟的細刺劍仍舊系在腰際上,不過瑞博還是另外佩戴了一柄普通的細刺劍,他並不希望自己顯得太過與衆不同,事實上就連那三個水壺也已然不那麼引人注目,它們同樣也是莫納赫的能工巧匠們的心血結晶。

將一切都收拾停當,瑞博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臥室的房門。

悠然地享用着早餐,得裡至人的早餐內容並不豐富,不過對於瑞博來說,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他的食譜永遠缺乏變化。

突然間大門前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沒有過多少時間,原本始終相當平靜的宅邸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到處都能夠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樓梯的地板被踩得咚咚直響就彷彿是打鼓一般。

瑞博仍舊悠然地享用着他的早餐,他非常清楚,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已然在帕琳城裡徹底傳揚開來了。

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宅邸的主人法母雷斯侯爵很快便出現在他的眼前,雖然這位侯爵大人裝出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溫文爾雅地朝着這裡點了點頭,然後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並且吩咐僕人們爲他準備早餐。

一切看上去和每一個家庭每天早晨時候沒有絲毫兩樣,但是瑞博卻從這位侯爵大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猶豫和恐懼。

“特使先生,不知道閣下是否聽說今天早晨發生了一件大事,昨天晚上帕琳城裡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慘案,那簡直就是一場血腥屠殺,好幾個家族在睡夢之中迎來了死神。最令人髮指的是,那位冷酷無情的死神連幼小的孩子和無辜的僕人都一個不放過,整座宅邸都化爲了一座巨大的墳墓,沒有一個人能夠存活。”那位侯爵大人試探着問道。

“喔?這倒是一個難得的新聞,不過據我所知,真正的慘案不是最近剛剛發生?得裡至王國一向信賴和依靠的左右雙手,突然間自相殘殺起來,那強有力的右手毫不留情的砍傷了左手,難道這就不顯得悲哀?更何況,在我看來,您所說的慘案或許並沒有想像之中的那樣悽慘,我相信死神絕對不會去拜訪受到幸運之神眷顧的人,而遭到神靈的唾棄自然有他們的原因,或許諸神並不願意看到更多的死亡和毀滅。如果說用一場小規模的殺戮,能夠阻止一場難以控制的戰爭的話,那麼死神毫無疑問擁有着一顆仁慈的心。”

說到這裡,瑞博淡然地看了那位侯爵大人一眼,令他感到滿意的是,這位侯爵大人畏懼地低下了自己的頭,根本不敢和他對望一眼。

瑞博微笑着站起身來,收拾好餐具,朝着後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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