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座城,建在一片荒蕪的正中央,無論從四面哪一處窗口望出去都是一樣的景緻,白日裡的風沙滾滾,夜間的漆黑一片,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是很枯燥乏味的,年僅十二歲的女孩兒從漆黑的內殿大門後繞出來,經過冗長的通道去往前殿,這裡什麼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土地,和這建造宮殿用的冷冰冰的大黑石頭。
鬼域地宮,漆黑磐石搭建而成,堅不可摧,易守難攻。當她很年幼的時候,曾經遠遠的看過這座宮殿一次,當時她正在去往宮殿的路上,越走越害怕,只因那風沙之中遠遠瞥見一眼的宮殿就如同一個漆黑的大鐵籠子一般讓人恐懼生厭,但是此後,她卻這般在這個大籠子裡生活了八年,那是她唯一一次站在遠處看見這座主上的地宮,因爲之後,她再也沒有從這個牢籠裡出去過。
女孩兒走過漆黑走廊,身着一身淺淺的杏紅色衣衫,黑色的長髮沒有任何修飾,直直的搭在肩頭,髮尾垂至腰線以下,隨着步子輕晃,看着活潑又靈動,看着彷彿如同一座死城裡唯一的活物,讓人喜歡,也覺得格格不入。
女孩兒走了近十分鐘才終於到了前殿,步子輕輕的從敞開的門後繞出來,入眼是灰暗的空間,石牆上的火把已經幾乎燃到了盡頭,時不時發出噼啵的輕響,跳躍火光映上她清秀的眉眼,女孩兒微微偏頭望向殿中高位,那裡,她家主上正盤膝而坐,微微仰頭盯着不遠處半空中的一抹幻境,有些出神。
那樣一個動作,極襯美人。淺瞳含露,肌膚如素,一頭如雪般的銀絲順着纖細肩頭滑落,沿着輕散在榻上的衣襬鋪成開來,柔柔的,很大一片。那幽然火光之中,所有的明滅都融合在了這樣一個細膩而精緻的側影之中,叫人看着那銀絲帶上的蜜色而微微心動,讓人看着那淺瞳萃上的光彩而悄然雀躍,讓人看着這樣的美人心生漣漪之時卻又並生侷促,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這個詞她稍微長大了一些後習得,瞭解釋義之後,腦海中第一刻映出來的,便是自家主上這張恍若天人卻又淡漠無雙的容顏。
女孩兒沒有動,甚至連呼吸都很輕,她靜靜站了一會兒,便見自家主上揚手輕輕定住了幻境上的畫面,微微轉過了頭來。
那一眼,淺藍色的眼眸裡帶着一層薄薄的灰,那樣的眸子太特別,像是總含着一層霧濛濛的水汽,讓人看不透徹辨不明心意,同時也容易放鬆警惕甚至產生對方只是一個溫柔無害的角色的錯覺,而千萬年來,有過這樣錯覺的人,大多已是柸土埋身,死去了多年。
美人一襲白衣,在幽光之中美輪美奐,回頭看見女孩兒的那一霎,她忽地笑彎了眉眼,揚手召喚:“小良快來,來看,有帥哥!~”
那一聲輕喚,那一抹笑容,之前仙人一般的姿態瞬間破功,名喚小良的姑娘頓了一頓,神色中卻並沒有太多異樣,她緩緩走了過去,徑直上了那象徵着王者之尊的高位軟榻。
“帥哥在哪裡?”小良在自家主上身邊坐下,從她懷裡捧着的碗中拿起一片薯片塞到嘴裡嚼得脆生生,聽着自家主上頗爲興奮的介紹:“喏你看,就是現在畫面上這個,原來凍在我們的雪山裡,可憐我還是一方霸主呢,隨便就有人來凍個帥哥也沒人問過我~”
小良聞言不語,偏頭瞥了一眼自家主上,歌君翎,萬年之前從異世降臨鬼域的女人,自此一統鬼域,萬年之中再也無人膽敢撼動的他們的王。有人說她曾是墮神,有人說她是上古魔族,還有人說她是災星轉世,昔日關於主上的傳言很多,大抵血腥恐怖,只是當她八年前來到這地宮,見到的便已是如今這樣一個喜歡美麗的事物有些孩子氣還有些壞毛病的就像永遠都長不大的女人…嗯,或者說是美女…
小良盯着幻境中男人的看了一會兒,總結:“不是跟前幾天一直看到的那個男人長得一樣麼,有什麼好稀奇?”
另一邊歌君翎不悅的皺了皺眉,顯然不贊同侍女的隨意:“nono,當然不一樣,之前那個男人也帥,但是有老婆了呀,當然只能看看作罷,但是這一個顯然不同啦,單身帥哥出現在黑暗恐怖的異世,目的地便是這更加黑暗恐怖的地宮!每一段這樣艱辛的旅途最終都會有一個極大的獎勵,而一般那恐怖宮殿之中都會鎖着一個需要救贖的美人,這個美人,一般就是獎勵!”歌君翎偏頭望向小良,表情嚴肅,“所以小良,我猜帥哥是來求親的。”
用着這樣嚴肅的表情認真的語氣說出這般中二跳脫的話,小良的反應卻是頗爲淡定:“不是,是來殺你的。”
“不對,肯定是來求親的,你看,一般王子和公主…”
“不要做夢了,絕對來殺你的。”小良搖頭,打斷得斬釘截鐵。
“…不是啊,我們這兒就我最好看…”還是不死心。
小良伸手抱起那薯片碗放到一邊,總覺得這種來自異世的東西還是少吃爲好,越吃越笨:“主上您認真聽我說,一般王子是來救公主這沒錯,但是您覺得咱們地宮有公主麼?長得最好看的不一定是公主,也可能是惡龍,我問你,一般王子要救公主是不是要經過挑戰?最大的挑戰就是打到終極*oss對不對,那我們這兒誰是*oss?這麼一想,通了不?”
大眼瞪着小眼,片刻之後,歌君翎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本座雖然很好看,但是還沒好看到從惡龍升級到公主的地步,所以王子還是不能放棄殺我?”
小良目不斜視,認真點頭,下一刻歌君翎嘆了口氣:“好吧…”這麼一句,算是話題結束,歌君翎扭過頭重新點開幻境,繼續邊吃薯片邊偷窺雪山上的一夥人,過了片刻,小良狀似無意淡淡開口:“主上若是想嫁人,其實多的是人求娶。”
“不行,太醜了。”歌君翎頭也沒回。
“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強大才最重要,而且從異世來的人不行,誰知道是何居心。”小良也盯着幻境,貌似看得認真。
“嗯嗯,還是不必了,我不缺飯吃,而且我已經夠強了,缺的就是美貌夫君,不美貌的堅決不予考慮!”歌君翎搖搖頭,似乎對畫面上的帥哥還有所留戀,“所以你看,不從異世找我還能怎麼辦,我們這兒哪裡找得出一個長得有點人樣的出來?”說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忽然一下轉身伸手就掐上了小良的鼻子,“誒話說今晚你怎麼講話總這麼老氣橫秋啊,難道又被嬤嬤收買了讓你過來教育我?嘖嘖,你是不是我的侍女啊這麼容易被收買,你的節操呢掉在哪裡了讓我來翻一翻!~”
說着,歌君翎一掃之前那女神範兒嬉皮笑臉就上手掀人姑娘裙子,小良叫了一聲,邊躲邊也笑了,兩個姑娘瞬間毫無主僕之分的在王榻上鬧成了一團,瘋了一會兒,小良終於犯上一把掐住自家主上的手腕把人從身上扯了下來:“好了主上別鬧了!…我認真問您一句,這次闖進來的那夥人,您到底預備怎麼辦?”
嬤嬤說新闖入的這一羣人實力很強,嬤嬤還說主上最近身體不好也許不能抵禦,如果主上能選一個夫君出來,無論是靈力超羣的魅族還是手下衆多的牛怪,只要選一個出來便能幫主上渡過難關,其實這些話她本也不完全信,但是主上最近身體的確日益衰弱她擔心…下一刻,對上那隱隱透着不安的眉眼歌君翎勾脣一笑,伸手掐了掐小良的臉剛要開口,忽聽門外傳來一聲蒼老通傳:“啓稟主上,魅族首領和牛族首領前來覲見。”
鬼域地宮,所有的殿堂都修建得異常寬大,地底陰冷,這樣空曠的房間更是讓人感覺沒有一點生氣,厚重的大殿正門下一刻緩緩開啓,鬼域八大氏族之中最強大的兩族首領並肩跨入了大殿。
正殿高位,厚重的竹簾放下,隔絕了視線,只能隱隱看見跳躍火光映耀下一抹淡漠的身影,端坐王位。魅族首領魅音的容顏隱匿在斗篷之後看不清表情,牛族的牛怪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子,牛頭人身,一雙銅鈴般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簾子縫隙中隱隱透出的輪廓貪婪凝視,恨不得把簾子燒出個洞來再把裡頭的人兒拖出來扒光了衣衫看個夠纔好!這樣直白而猥瑣的視線透過角度特殊的縫隙傳遞過來,高位之上歌君翎和小良看得一清二楚,小良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看向自家主上,歌君翎卻是神色平靜,毫不在意。
兩人行至殿中止步,俯身叩拜,行恭敬大禮。
那竹簾之後,高臺之上,便是他們至高無上的王,尊貴,強大,美麗的,一個,女人。
身處這樣的位置,集這樣的特性於一身,實在是叫人難以自拔!試問,哪一個強大的有血性的男人甘於屈居一個女人之下,又有哪一個有抱負有情趣的男人,不想征服這樣一個女人,將皇權踩在腳下,將至尊擁入懷中?!鬼域不是文明的地方,一切都用武力和實力說話,歌君翎霸佔鬼域王尊之位萬年,用的亦是高壓強權統治。在這個地方,只有絕對的優勢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而如今,整個鬼域都在流傳着一個傳聞,他們的王近日身體有日益衰弱的跡象,她那壓倒性佔據絕對優勢的靈力,如今已經沒有那麼強大了!
多少人想要試探,卻是不敢,多少人正在觀望,等待那第一個上前試探的傻子。魅音是個聰明人,牛怪是個傻子,兩人關係極差,卻是這樣的時候結伴前來覲見,歌君翎在竹簾後冷笑,看來便是素來陰險的魅音都用完了耐性,可見其他的人早已在外面鬧翻了天!歌君翎冷冷笑着,下一刻淡淡開口:“你們二人深夜前來打擾本座休息,想來定是有值得打擾的理由,來,魅音先說。”
歌君翎在臣子面前從來都是這樣,柔和中帶着三分冰冷,笑意間藏着萬根綿針,淡淡一聲拖長尾音,聽着慵懶卻帶盡了冷意,殿下,被點名的魅音俯身,恭敬開口:“啓稟主上,魅音今日同牛怪前來,只因十日前潛入鬼域的那夥人如今已經翻越了雪山朝着王城而來,按照這般進度,明日最遲後日便能抵達王城腳下,情況已經刻不容緩!只是不得主上命令,魅音同牛怪不敢妄自出兵,今夜相攜前來請求主上明示對策,以便我兩族統領其餘六族抵禦外敵。”
魅音人如其名,一襲黑衣身姿纖細如楊柳垂枝,一把嗓音更是輕柔魅惑嫵媚程度比得過大多數女人,歌君翎對人妖沒什麼興趣,視線淡淡掃過殿下那端得正正的身姿,目光愈冷:“哦?牛怪,是這樣麼?”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甚至沒有看上那牛頭一眼,只因實在太醜…
牛怪當即俯身:“啓稟主上,魅音說的沒錯,我等就是爲了更好的守護主上纔來的,主上的安危最重要,我們誓死都會守護好王城,守護好主上!”牛怪表着忠心,視線繼續淫邪的盯着竹簾之後看不清的聲音。下一刻,只聽那燈火晦暗的彼端傳來一聲輕笑:“呵,我的安危,守護王城?形勢已經這麼緊張了麼,不就是區區幾個外來者,有何可怕的?”
回答主上問話牛怪從來很積極,想也不想就一下搶在魅音之前開了口:“話不是這麼說啊主上!您不知道,這次闖入的入侵者實力超羣啊!屬下聽說那一夥人都是上古魔族,對,對了,還有人說裡頭還有墮神,他們如今一路走來所有的魔怪們都自動退讓,說是被無形的壓迫感影響根本無法靠近,這就是那夥人的實力啊主上,請您一定要重視!”然後還請您重視之後,發覺自己還是需要依靠個男人,立刻將他選爲皇夫爲上!
牛怪一番話,力求強調敵人的可怕以期嚇唬如今靈力已經開始不濟的君主,添油加醋一番說來,完全沒有感覺到身邊魅音的氣息一下冷了,然後忽然怒了!當然牛怪也許知道了也不會在意,他現在滿心想得就是如何娶到他覬覦了多年的女王,至於其他的他根本不屑思考,而另一邊,魅音已經後悔自己太過謹慎帶來了這個傻子做炮灰,結果非但炮灰沒做成,反而被他連累,使得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已經再也說不出口!
歌君翎之前拋出的問題是有用的,被妥妥接了,她自是順水推舟:“哦?原來這次的入侵者這麼厲害?看來不能讓他們到達王城呢,而起看來,一族人馬去阻礙許是不夠?那要不牛怪,就你和魅音一起去雪山腳下迎戰吧,通力合作,本座和本座的王城,就靠兩位一起,好好守護了。~”
一句話,將“兩位一起”重點強調着說了出來,這一刻,不止早已料到的結局的魅音,便是一向遲鈍的牛怪都反應過來了,這兩位一起迎戰,還怎麼用實力說話,怎麼用出兵換一個女王下嫁的承諾?!魅音已經被氣得不行了,牛怪反應過來亦是一下變了臉色,那恐怖又有些詭異的牛頭上露出一片陰鷙,大眼死死盯上了高臺。
歌君翎雲淡風輕,就像她真的只是單純提了個意見而已:“兩位覺得這個決意如何?魅音的屬下擅長奇襲,牛怪一族則是人多勢衆,如果魅音一族先出兵,牛怪押後增援,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輸了。”
淡淡一番話落,殿下魅音和牛怪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周身甚至隱隱溢出戾氣,宣泄着不滿。魅族奇襲,牛族墊後?呵,簡直是笑話,到時候來的是增援還是絞殺都不一定!而這樣的氣氛中,歌君翎卻仍舊淺笑盈盈:“或者換一下也不錯,牛族主攻,魅族輔助,見縫插針一般在牛族的掩護下行事,目標麼,就是刺殺對方團隊裡最核心的人物了,你們覺得這樣又如何?~”
一句“核心人物”,又是含沙射影,那一刻牛怪感覺到身邊魅音身上的寒意,甚至一下忽然感覺到了殺意只覺頸項一緊,忍不住往另一邊跨了一步,神色極其不自然的動了動頸項。這樣的舉動歌君翎看得很清楚,挑撥的效果已經達到,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那一雙淺淡的眸子裡卻是沒有一點笑意,看着涼薄非常,那一刻冰涼戲謔的情緒都似透過了竹簾一瞬傳遞到了殿中,牛怪反應了兩秒發覺自己被擺了一道,一瞬驚怒忍不住往前猛跨一步,一句主上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忽然一道凌厲熒光一瞬從他前方的地磚縫隙中爆發出來,形成一道帶着閃電的光牆,一瞬便把毫無準備的牛怪一下彈飛,重重摔在了大門邊上!
如果之前那一番咬文嚼字挑撥離間只是遊戲,這最後的一擊纔是歌君翎今日的正題!牛怪不是想要試探她的狀況麼,魅音,不是想要找個替死鬼來隱藏自己的私心麼,好,那她就如他們所願,給他們看看那她如今的實力!那一道光牆屏障靈氣凝聚,僅僅只是一擊就把牛怪掀翻在地,許久都爬不起身來,而魅音清楚,那光牆並沒有發揮到極致,否則此刻牛怪就已經化作了一攤熟肉,而隔得如此之近的他也難以倖免!
這是一個警告,告誡下位者嚴守自己的本分,不要跨過自己不該跨的那條線!而企圖逼娶王尊,便是那一步跨出便是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
牛怪受了傷,魅音驚着了,竹簾之後,小良死死抓着自家主上的手,此時此刻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那緊緊握在掌心裡的手心是多麼冰涼,爲了擊垮屬下的覬覦之心,主上又是如何拼命連帶着整張臉都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
其實外界的那些傳言,全部爲真!她家主上的身體的確已是大不如前,甚至已經不利於行再也不法踏出這個大殿半步!
而她遲遲不肯嫁人的理由…
小良緩緩閉眼,心中苦澀難當,她多麼希望主上心裡念着的那個人能再果決一些,再強大一些,再,對她好上一些,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無論多少年,都只是她一人難過,一人執着,一人戰鬥,一人,成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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