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已然開始慢熱起來。
人們在忙着將冬衣、春衣晾曬裝箱的同時,亦忙着採辦製作新衣。這不,大街小巷裡偶爾走動的姑娘們,那身上的鮮亮勁,無不提醒着路人,溫暖的春天已經離去,熾熱的夏天即將到來。
自從吟詩會回來,就安心在御史府等候的宋如沐與宋瑞溪兩人,亦是忙着製作闔府上下的夏衣。
宋瑞溪這幾個月總跟着宋如沐理家,從中學到不少東西,加之見年事已高的宋嬤嬤越發少管事。宋如沐雖然忙的不可開交,卻每每在見宋嬤嬤時,總是儘量哄老人家開心,很少提及家事。宋瑞溪便也明白,宋如沐對宋嬤嬤的一片心意,因而她儘量讓自己安心研讀詩書的同時,還從宋如沐那裡領了兩份差事,其中一樣就是最爲繁瑣的,採辦製作御史府小廝、丫鬟們夏衣的差事。
宋如沐本不欲麻煩宋瑞溪,可當她知道,長公主那邊已經有了提親的苗頭,故而宋瑞溪才希望在加強自身才華的同時,多些理家的經驗。於是宋如沐也就不與宋瑞溪執拗,只派了茶語去宋瑞溪身邊輔佐,從旁教導宋瑞溪從哪兒進布便宜,什麼款式是京城大戶人家所流行的。
一片忙碌之中,衆人慢慢從吟詩會的影響中走出來,終於恢復了些許往日的恬淡生活。
然而改變還是悄然發生着,且不說御史府大少爺宋念之回府的次數,在不知不覺中減少許多,甚至還有小道消息說,宋大少爺時有出入京城名地“香滿樓”;更不說繼續留住御史府的宋瑞溪,時常被長公主接過府去敘家常話,每日回府都是一臉羞意。宋如沐自己這邊也感覺,自從吟詩會以後,宋念之甚少出現在她面前,當宋如沐幾次想要找宋念之。詢問關於傳言說他出入“香滿樓”的事情時,宋念之總是以很累爲藉口躲回房中。問不成宋念之,那就問宋瑞溪,可宋瑞溪卻也是一句“妹妹別問了”,就臉紅跑走。
宋如沐無語望天,心道這些人都是怎麼了?
既然這些人都不迴避着她。那宋如沐索性就忙自己的。反正她原本準備幫婚期在即的藍晴所繡的嫁妝,還差一兩件沒做完。
七月二十,急趕慢趕,總算在藍晴出嫁之前,將禮品送到這位好友手中的宋如沐,與白若水共同笑別兩人的好友藍晴,在一片大紅喜慶顏色中,兩人看到一身紅裝的新郎滿臉傻笑來接新娘時,宋如沐與白若水兩人。即使站在擁擠地人羣中,亦不自覺跟着傻笑起來。這是的宋如沐只暗暗祈禱,敢愛敢恨的藍晴。能夠與這位看上去十分憨厚的新郎百年好合、幸福一生!
而之後,隨着從“千食齋”過賬的銀兩越來越多,加之“千食齋”自己本身的生意越做越大,宋如沐覺得實在太過於扎眼,完全有違自己當初低調地意願,便示意閻水吉看能不能另多起幾家分號。誰知道閻水吉回說,他早在皇甫天佑與宋念之的指示下,動手如此去做了,如今的“千食齋”所得銀兩。可以說都是對她宋如沐一個人的。
宋如沐抽搐。敢情她啥事都是後知後覺啊。就連做了小富婆。她也是最後一個知道!讓宋如沐更抽搐地是。與她在吟詩會上互通心意地陸翊軒。並沒有隨領功大軍迴歸北地。卻也沒有再出現在御史府。甚至是一句話也沒有。
心中惶恐。外加牽掛地宋如沐。好不容逮住來探望她地陸紫珞。才知道陸府已在準備彩禮。並且打算請朝中最有名望地三朝元老之一。親自來宋府爲她和陸翊軒兩人保媒。心中暗自驚訝地宋如沐又從陸紫珞處得知。國公府這一切改變地根源。都源自陸翊軒此次取得地軍功。不僅爲陸府地聲威再升一個層次。還無意中打破了富不過三代地謠言。更讓富陽公陸霸天在一干儒生面前。好生炫耀了一回。故而才決定將此次婚事。大辦特辦。
只是聽陸紫珞說完地宋如沐。自是心中有數。這只不過是陸翊軒出發去北地邊關時。與陸霸天地約定而已。加之當年見過她一面地陸信飛。也就是陸翊軒地父親起了關鍵作用。才使兩人地婚事。終於在陸翊軒即將滿十八歲之際。宋如沐即將滿十六歲之際。有了可喜地轉變。
得到確切消息地宋如沐。是強忍心中歡喜。不好意思與任何人說起這事。只有私下跑去悄悄與宋嬤嬤說起。宋嬤嬤猛然聽得這個好消息。當即開心地爬下炕頭。來到神龕面前連磕三個響頭。感謝老天開眼。給了這個自小就懂事、乖巧地孩子一個好姻緣。
或許是宋嬤嬤過於開心地緣故。在那個知了死命吼叫地午後。一個勁地拉着宋如沐手。感慨道:“當年嬤嬤一看到你時。就知道你定是個有福地孩子。卻沒想到會是有福至此。如今竟然能嫁得如此好人家。嬤嬤瞧那陸公子自小就對你上心地緊。等你嫁入陸府之後。你們就抓緊時間生幾個胖娃娃。這樣。你這一生也就算圓滿了。不過。你日後就是嫁人了。也千萬別忘記了你父親。他這一輩子。真是不容易啊!”
“嬤嬤……沐兒知道!您別哭……早知道您這樣。沐兒就不與您說了”宋如沐如何會忘記宋翰對自己地養育之恩。故而在苦笑不得鑽入宋嬤嬤懷中後。心道現在事情也只是有一點眉目而已。怎麼到了宋嬤嬤這裡。連生幾個娃娃都已經想到了?然而。宋如沐事後卻想到。宋嬤嬤之所以會如此想。全是老人家想起當年地宋韓氏嫁入宋府之後。因多年無出而遭地罪與磨難。故而纔會在事情一有苗頭之時。便忍不住唸叨起這事來。
理解也就等於釋懷,於是,當宋如沐再與宋嬤嬤單獨相處時,宋嬤嬤若再念叨起這事,宋如沐索性只裝傻充愣的捂嘴偷笑,氣得宋嬤嬤好幾次忍不住擰宋如沐耳朵。而自打那時開始,宋嬤嬤也每日開始重新親自跑廚房,說是給宋如沐安排調養身子的食譜,力爭在宋如沐嫁入陸府頭一年就懷上娃娃。宋如沐力勸不成便也無法,只得給宋嬤嬤身邊多安插兩個小丫鬟,囑咐平日裡宋嬤嬤走路什麼的,都要仔細看顧着。
可就在宋如沐與宋嬤嬤這祖孫兩人,沉浸於此事所帶來的歡樂之中時,她們儼然沒想到,一樁看上去天作之合的婚事,卻足以使朝中局勢隨之發生劇烈變化。
原因和當初沐傾城想要與國公府聯姻,所遭遇的問題差不多。
那就是陸翊軒與宋如沐的身份問題,一方是朝廷軍方老大的嫡長孫,又是朝中冉冉新起地少年將才,兵荒馬亂、外地不時入侵地時代,像陸翊軒這樣的少年被多少人家垂涎。一方則是以中立立場取勝地御史大夫之長女,若是這兩家的婚事結成,那日後御史臺的立場還能保持得住嗎?畢竟,不只京城人知道,就是地球人都知道,那主管御史臺的御史大夫宋翰,對自家閨女可不是一般的寶貝。而得到御史臺支持的國公府,與國丈府的平衡關係,會在何時被打破?這卻是皇家最關心的問題所在。
對此種種傳言略有耳聞的宋如沐,面對這種越發不利的流言,總算是認識到,原來世間有太多無奈的之事,即使她與陸翊軒是出自兩廂情願,也未必能得到別人的祝福,因爲她們身後代表了太多東西。他們的結合,就是別人眼中的釘,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如當年沐傾城想要嫁給陸翊軒一樣,想法是好的,但過程卻太過於艱難,結局也並不一定完美。
而隨着陸府與宋府,爲宋如沐與陸翊軒“交換八字”,長公主府亦派人到宋翰老家墨城,爲長公子向宋瑞溪提親之事傳揚開來。這些就不只是朝臣們耳語紛紛,就連宮中那位時不時跑去溫泉宮度假,將一堆爛攤子丟給東宮太子的皇上老人家,似乎也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不?在今天那位老皇上自溫泉宮回來的當天,就即刻傳召宋翰入宮。
面對父親宋翰被傳召入宮,宋如沐叮囑任何人不得與宋嬤嬤提起此事的同時,與匆匆趕回來,難得同堂而坐的宋念之,一道等待宮中天子對這樁婚事的態度。
使宋如沐隱隱害怕的是,如果她與沐傾城一樣,不被宮中所認同的話,那她的下場就只能是被一道聖旨指婚給陌生人。若是那樣的話,她寧願守着父親與弟弟兩人,一生不嫁也無妨。
現在她只能祈求宮中的那位真命天子,不要在此時棒打鴛鴦的同時,再亂點鴛鴦譜。
“大人回府……”前院隱隱傳來門房的高喊聲,正端着茶杯的宋如沐雙手一抖,望着滿臉嚴肅的宋念之,幾要哭了出來。
而見姐姐此等情景,宋念之抿嘴無語,不知要如何去安慰姐姐,只能蹙眉起身望向門外,等待着父親宋翰公佈帶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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