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說話的兩人忽聞宋翰之聲,面部表情各不相同。
那周嬤嬤是滿臉驚懼之色,暗自揣測宋翰究竟聽到她與齊藍月之間多少的對話;齊藍月則是滿臉防備之色後,繼而轉化爲羞澀之情,她萬萬沒想到“能做到五品知府的高位,竟然會是如此一位風神俊朗的男子”,在她的心目中,所有當官之人都應該如她所見過的本地縣令那般體態臃腫、腦滿腸肥之輩。
宋翰卻顯然對兩人的表情毫不在意,用力揉下還泛着痠痛的太陽穴,宋翰不耐煩道:“人從哪兒接來便送回哪兒去,我不想任何人對此事產生誤會,周嬤嬤……可有聽到?”
隨着宋翰用他在公堂之上質問犯人般的語氣,忽然拔高音量叫“周嬤嬤”時,周嬤嬤是一個激靈的跪下,渾身顫抖道:“三少爺,這個是老夫人的意思,而且姑娘是二少奶奶孃家的表妹,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嗎?”
“大膽狗奴才……在這個院裡還有你回嘴的份兒?我再說一遍,這次你給我聽清楚……人從哪兒接來便送回哪兒去……”,在周嬤嬤本以爲將宋老夫人與二嬸孃擡出來會讓宋翰顧及一二之。
可偏偏這話卻彷彿刺激到了宋翰的哪根神經線一般,只見宋翰臉上立時出現了少有的冷峻之色,而語氣則已經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平和,以手指着周嬤嬤怒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來人,宋小四……”
“這個……這個……三少爺您……”,就在周嬤嬤跪在那裡不知該何去何從,心道二少奶奶怎麼還沒到之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了宋老夫人的聲音。
原來那邊早已歇息下的宋老夫人,聽人報說小侯爺陸翊軒半夜派人出門去請大夫,說是孫少爺宋念之腿疼難忍。宋老夫人記掛今天白日裡多委屈了孫子、孫女,便趕緊讓老四嬸伺候着起身趕過來,卻不巧剛好聽到齊藍月疾言厲色的質問周嬤嬤之話。這讓見過齊藍月一面的宋老夫,恍然明白了當時齊藍月在聽她提到宋翰時地迷惑表情。
明白過來的宋老夫人,用責備的眼神看一眼急吼吼趕來的二媳婦,出手止住準備說話的二媳婦後,宋老夫人即用不容質疑的口氣說道:“老二家的……今夜將你表妹接到你們院裡去,明個兒早上你親自去庫房領些銀子。將人給我送回去。”
得知並不是宋如沐與宋念之姐弟,而是陸翊軒闖入宋翰房間。二嬸孃便一路匆匆往這廂急奔過來,卻沒想到前腳踏進院子,後腳不知爲何趕來的宋老夫人即讓她將表妹領回自己院子。深呼吸幾下的二嬸孃。鼓了半天勇氣之後纔對宋老夫人笑道:“婆婆……這好好的喜事到底是怎麼了?我這表妹雖說年齡大了些,但既然人都來了,哪裡還有再送回去地道理?”
“你做的什麼好事,你自是心裡有數……看在雲汀與瑞溪的面子上我不與你計較。可你最好趕緊給我將人領回去處理乾淨咯,若是明個兒鬧起來被你公公知曉了此事,怕是你們一家子便不得安生”宋老夫人見二嬸孃此時還裝無辜,便將柺杖搗得槓槓做響道。
雖然憋着一肚子話。但自知理虧地二嬸孃卻是再也不敢頂撞宋老夫人。嘴張張合合數下之後。二嬸孃唯有挑眉自認倒黴。隨後便使眼色讓先前守門地婆子將齊藍月左右架走。自己也辭了宋老夫人出得門去。
“兒啊……都是娘不好。娘沒辦好這事兒……你這一路趕回來。晚上又吃多了酒。可千萬莫爲這事兒給惱到了。”待這世界隨着二嬸孃等人地離去終於清淨了時。身穿黑色貂皮坎肩與黑色貂皮帽子。手抱暖爐地宋老夫人在老四嬸地攙扶下進到屋子。對面色鐵青地宋翰柔聲道。
盯着母親宋老夫人看了許久。宋翰這才低首對陸翊軒道:“軒兒。你自先去守着你師弟與師妹。爲師這就過去……”。
一直攙扶着宋翰地陸翊軒。雙手一拱道聲“是”之後便出得房來。只是陸翊軒沒走幾步便聽到宋翰緩緩說道:“母親……您不覺得如此做委實過分嗎?兒子剛進門還未帶念之拜祭過他地母親。您便如此急着給兒子找個女人嗎?”
宋老夫人心裡本來就是恨鐵不成鋼。如今又聽兒子宋翰如此一說。心裡本來那些因齊藍月而產生地自責便隨之而去。不由厲聲阻止道:“閉嘴……眼看着過完年你媳婦兒就要過七週年了。這什麼也都該有個頭了吧?”手機訪問:wàp.①??⑹
但宋老夫人說完。眼見宋翰緊握地雙拳因情緒激動而顫抖不已時。宋老夫人這才長長嘆口氣。上前扶住宋翰地手臂。直望着宋翰地雙目。想要看出宋翰內心地真實想法一般。久久之後才又嘆道:“我地兒啊……難道你就不知你除了是你媳婦兒地丈夫之外。也是爲娘地兒子嗎?難道你就體會不到爲娘對你地牽掛之情嗎?你在杭州。娘在家中。雖隔千里之地。但娘對你地牽掛那是無時無刻都放不下地啊。尤其是每次想起你一個人在杭州帶着倆孩子。娘這心就跟刀割地一般。娘不盼着你能完全忘了你媳婦。娘就指望你身邊能有個人知冷知熱。每天你忙完衙門地事之後。能有個人給你做碗熱湯喝。娘在家裡也就安心了。”
“娘……兒子不孝,明知道您是爲了兒子好,可兒子忘不掉秀兒,無論如何都忘不掉!兒子試過了……可就是忘不掉……”見母親宋老夫人越說越悲哀,說到最後已是眼角掛淚,宋翰那些原本堵在心裡不說不快的話,便一句也說不口,唯有苦笑道。
見兒子雖然滿臉苦笑,但笑容裡的決絕表情卻不容置疑,宋老夫人心裡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是一波波狂涌而上,可在聽到兒子連說數個“忘不掉”之後,宋老夫人是再也忍不住眼中淚水,邊捶打兒子宋翰邊哭說道:“我苦命的兒子啊……娘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情種?你爹年輕時候那納妾的念頭是一刻也沒消停過,你大哥與二哥雖然嘴上不說,那也是隔幾天就往窯子裡跑,爲何偏偏到了你這裡,就獨獨忘不掉你那短命的媳婦兒,你讓娘以後怎麼放得下心讓你一人回杭州去啊!”。
“娘,您別爲兒子揪心!兒子並不覺得命苦,因爲兒子的心,這裡一直是滿的。這裡有秀兒、有沐兒、有念之,更有娘您與父親,有這麼多人陪着兒子,兒子怎麼還會命苦?”宋翰以手捂心道完便一把抱住痛哭地母親,對方纔之事再也沒了先前地怨恨,只有一個兒子對母親無盡的訴說。
而宋翰懷裡地宋老夫人此時卻是越哭越傷心,哭不盡七年來對這個兒子的牽腸掛肚,哭不盡兒子決絕的要一個人走下去……
屋外站在雪地中傾聽的陸翊軒,卻彷彿被宋翰的那番話給點到一般,愣在原地久久不肯邁動一步,心中只有宋翰那句“兒子並不覺得命苦,因爲兒子的心,這裡一直是滿的”久久迴響着。這些是他以前從來沒想過的事情,但在這一刻他卻突然領悟到,原來心若真是滿的,便覺得什麼都不再是苦的了。
或許是因爲這話,先前對宋如沐騙自己一事還記恨在心的陸翊軒,返回宋如沐房間時,臉上再也看不出一絲糾結之情,反而在躺炕上的宋如沐沒有來得及出聲之前,便笑道:“沐兒現在可以放心了。”
完全放鬆下來的宋如沐,聽陸翊軒如此這般說話卻是臉紅不止,爲她方纔情急之下欺騙這位性子耿直有加的陸翊軒而臉紅,更爲陸翊軒知道之後而沒有責怪她而臉紅。
“軒哥哥……對不起,沐兒不是有意的!”其實宋如沐在看到二嬸孃領着那女子離去後,便明白此事算是過去了。心有悔悟的宋如沐,如小貓般躲在被窩裡,斂着眸子低聲道,那一抖一抖的扇狀眼睫毛卻泄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呵呵……下次如果再遇見這種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說,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且莫再如此遮掩了,好嗎?”陸翊軒可能受方纔宋翰那番話的影響,竟然以萬分溫柔之姿對內疚的宋如沐說道。
而被窩中的宋如沐,似乎也感受到了陸翊軒的異樣,本來低垂的眸子慢慢張大,看着炕下的陸翊軒久久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