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 自昭永軍攻下崑崙關,南寧城內便陷入了騷亂和恐慌。軍民夜不能寐,日不安寧,惶惶不可終日。
然而,昭永軍的行動卻總是出人意料。他們並未直撲南寧,反而虛晃一槍,轉向黃花驛截擊徐彪大軍。
哪怕大軍已敗,徐彪已死,昭永軍也一反常態,並未乘勝攻城,反而一直屯兵黃花驛,忙著休整兵馬、處置戰俘。
形勢漸漸明朗,所有人心中都已明白,南寧已無險可守,無兵可用。只要岑丹初想奪取南寧,昭永軍隨時都會破城。
幸運的是,昭永軍紀律相當嚴明,既不殺俘,也不掠民。岑丹初還在黃花驛爲徐彪招魂設祭,令人縫合徐彪屍首。消息傳開,令軍民感慨不已。
這年頭,武夫殺來殺去,城頭變幻大王旗,大家都司空見慣了。昭永軍只有十天時間就殲滅了徐彪,可見其戰鬥力之強。岑丹初素來仁義,由他入主南寧,不比徐彪、陳邦傅之流好?
有了這種心理準備,南寧軍民漸漸安定了下來,官吏富紳不再逃亡,商鋪酒肆也漸次開業。經歷了數日的恐慌,南寧城已經準備好迎接新主人了。
十二月六日,何雲奉丹初之令出使南寧,遊說守軍投降。他並未炫耀武力,只帶了四名軍士,另有一輛馬車,裝載著一個棺材,裡面盛放著徐彪的屍首。
此刻執掌南寧大權的,是一個名叫俸秉澹的人。俸秉澹,臨桂人(桂林府附郭),崇禎三年廣西舉人,如今官居廣西監軍僉事,爲徐彪的謀主、心腹。
徐彪出身土賊,卻雅敬讀書人,對俸秉澹頗爲尊敬。俸秉澹亦屢次勸諫徐彪撫民止殺,爲徐彪所重,奉命留守南寧。
徐彪兵敗被殺,消息已經確鑿。俸秉澹擔心禍及自己,惶惶不可終日,聽說何雲來做說客,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來到城頭應話。
“俸大人,下官這廂有禮了。”何雲在城下作揖行禮,語氣中不無戲謔。
他在朝廷的正式官職是昭永軍監軍,而俸秉澹官職是廣西監軍僉事,也可算作是上下級的關係。此前,何雲久在瞿式耜幕中謀事,在桂林呆了不少時間,與傣秉澹有過數面之緣。
“何先生,不敢不敢,不知今日所爲何事?”俸秉澹明知故問。
“大人打算讓我立在城下隔河喊話嗎?”
這何雲,只帶了四名軍士,竟有膽量進城?
俸秉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便說道:“請何先生委屈一下,縋城而入,可否?”
“我倒無妨,只是這棺材內裝著徐鎮臺的屍首,岑大帥令我進城送還屍首。”
俸秉澹心虛,知道昭永軍詭計多端,怕他們趁機攻城。可徐彪是他的恩主,他無論如何不能拒絕徐彪的屍首。
反正何雲只有四名軍士,料想難以成事。俸秉澹向左右交待一番,預作準備,下令打開城門。
還好沒有異常,城門一開,早有幾十個官兵圍了過來,似乎想打探消息,可又不敢造次。
何雲見狀,便知守軍軍心已亂,俸秉澹已經難以約束軍士,心中更有把握。
情報局還在城內部署有偵侯,隨時可以起事。以當下的形勢,昭永軍想破城是分分鐘的事。
不過,丹初力主不戰而屈人之兵,要逼迫南寧守軍投降。徐彪生前共佔有南寧、太平兩座府城,另有新寧州、永淳縣、橫州、隆安縣四座州縣,以南寧爲老巢。只要南寧一降,其餘州縣都將望風而降。 此外,南寧、太平兩府還有大量的羈縻州,由當地土司控制,與南寧親疏不一。僅太平一府,就有將近二十個羈縻州。
南寧、太平之間,還夾著思明府、江州直隸州、思陵州直隸州,多風從南寧。
前任布政使趙壹世襲錦衣衛指揮,主政南寧時,便與上述土司相善。以上羈縻州多聽從趙壹號召,永曆帝巡幸南寧期間,土司供輸錢糧,提兵宿衛,頗爲積極。
不戰而屈人之兵,與戰而勝之,區別很大,對土司的影響也不一樣。昭永軍勞師遠征,人馬尚少,能和平佔領各地,就不便用武力征伐。
“徐鎮臺爲我軍所敗,逃至崑崙山東麓,僅剩十四騎,爲土人所執。土人貪其甲仗,鴆酒殺之,獻其首級。”何雲遙向黃花驛方向抱拳行禮,說道:“我家大帥憐其素來忠義,向土人索來遺體,縫合屍首,招魂哭祭。”
曹操哭祭袁紹的把戲,俸秉澹自然知道。身旁的軍士卻圍了過來,問道:“何先生,此話可真當?岑大帥真有這般大度?”
俸秉澹擔任監軍多年,反感這些反覆無常的武夫。徐彪在世時,授予俸秉澹留守南寧之權,他尚能節制他們。徐彪一死,武夫們更加桀驁,整天聚在一起密謀,儼然已有獻城投降之意。要不是俸秉澹手上還有三百人忠於徐彪,他們恐怕早就要動手了。如今,徐彪的棺材就在眼前,這三百人的忠誠度大爲可慮。
“岑大帥寬慈仁愛,名聲遠播。貴軍在崑崙關、黃花驛被俘者不下五六千,大帥嚴禁殺俘,病者給藥,餓則給食,想必諸位已有所耳聞……”
話扯得遠了,俸秉澹連忙打斷了何雲,對衆軍士說道:“徐大帥對我等有恩,我軍雖然戰敗,義不可失。”
不知誰嘟囔了一句:“就這點兵,難道還要死守南寧?”
俸秉澹沒有說話,何雲冷笑一下,說道:“岑大帥仁義,令我送還屍首,還請諸位驗視。”
軍士打開棺材蓋,裡面赫然露出徐彪的屍首,雖是冬天,已略有屍臭。
“啊?”儘管已經有所準備,衆人看到徐彪屍首後,仍然忍不住舉袖掩鼻,發出陣陣驚恐之聲。
俸秉澹卻想起徐彪知遇之恩,悲從心來,失聲痛哭,撲到棺材前,哭道:“大帥!”
何雲神色凜然,說道:“先生,爾爲朝廷命官,非徐鎮臺之私官。徐鎮臺兵敗被殺,爾當洗心革面,繼續爲朝廷出力,何故在此啼哭如婦人邪?”
“諸君,”他轉而對周圍的軍士說道:“爾等皆爲朝廷的軍士,非徐鎮臺的私兵。徐鎮臺已死,爾等亦當痛改全非,爲朝廷效力。
“岑大帥爲都督僉事,掛徵蠻將軍印,乃瞿閣老之親婿、新興侯之愛將,英明神武,前途無量。昭永軍兵強馬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奪南寧易如反掌。
“南寧曾爲行在,宮寢尚在,而徐鎮臺與慶國公連年交戰,百姓苦之久矣。岑大帥不忍加兵,特派某來遊說。諸君不乘此時獻城立功,難道還要負隅頑抗嗎?”
“自當,自當。”不等俸秉澹應答,便有武夫爭先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