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聞着香噴噴的雞湯味,也有些口水難耐的感覺。
這八十年代可都是全天然綠色食品。
不添加任何防腐劑,調色劑,也絕不可能注水或者吃飼料,更不是冷凍雞。
而且現殺現燉,就算不放任何調料,只要把鹽放合適,都味美可口、令人垂涎。
他媽也是難得吃一回雞湯,滿滿的幸福感表露無遺,咀嚼得尤其緩慢。
吳明學都能聽見他媽咬碎雞骨頭的聲音,彷彿把每一根骨頭裡的汁都被吸得乾乾淨淨。
沒過多久,他媽吃完了整碗雞肉湯飯,最後甚至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碗裡剩下的一點雞味。
隨後,吳明學聽得他媽打了好幾個飽嗝,而他媽因爲吃得渾身熱乎了,還脫掉了外套。
這讓吳明學不禁感嘆,哎!八十年代好啊,俗話說得好,知足常樂。
若是論起幸福指數來,指不定八零年代比前一世的2019年好上幾倍。
折回來拿碗的不是娟娟姐,而是他辣姐,他媽緊忙問:“你吃飽了嗎?你阿爸呢?怎麼還沒回來?”
他辣姐只回答了後一個問題:“阿爸在和大爸喝酒。”
“果然喝起酒來了?”他媽略顯吃驚地補問,“你大爸也去吃了?”
“嗯,我跟阿爸去的時候,大爸已經上桌了。”他辣姐如實答道。
他媽尋思道:“看來,二嫂早就打算好了。”
他辣姐端起碗正準備走,他媽忙叫住他辣姐說:“快叫你阿爸回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哦。”他辣姐輕輕答了一句,便跑沒了蹤影。
然而他辣姐隨即帶回來的信息是,他爹在繼續喝,不肯下桌,而且還發了火。
又聽他媽怨懟道:“這隻死男人,酒量差還偏偏不下桌,不是我坐月子,我不去抽他,我不姓陳。”
如果沒記錯的話,吳明學直到這時候,才獲知他媽全名。
陳蘭香,一個如空谷幽蘭般美好的名字,確實配得上她的美貌。
不過這性格嘛,得繼續觀察,才能估摸個七八分準。
當然吳明學還是期望他媽溫良賢淑的,可以說,有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媽是每個孩子的盼望。
他辣姐吃飽之後,還想去找媛媛姐玩,當然肯定又是想去找小輝哥,一起聽收音機。
不過這麼美好的願景被他媽制止了,命令他辣姐趕緊洗臉洗腳,好上牀睡覺。
他辣姐先是搖晃了幾下身子,嘰歪了幾句,但是在他媽的怒喝之後,還是很不情願地洗漱好,上了牀。
然而上了牀的辣姐,毫無睡意,只好來都吳明學玩。
吳明學很配合地不哭不鬧,還咯咯連連發笑,逗得他辣姐更無睡意,央求他媽給她講鬼故事。
他媽正自怒火中燒,見他辣姐鬧騰,立即將怒火轉移到他辣姐身上。
只見他媽揚起手,給他辣姐劈面就是一掌。
哎呀,媽呀,吳明學剛許的盼望就被這一巴掌給打醒了。
爲了不至於把他媽的怒火引到自己頭上來,吳明學出奇地鎮定自若。
然而,他辣姐幼小的心靈和嬌嫩的皮膚哪受得了這種罪?嚎啕大哭應聲傳來。
沒人疼,沒人愛,沒人安慰……
這一回,他辣姐又是直把自己哭累了,才悻悻然縮進被窩睡着的。
令吳明學印象深刻的是,那兩串淚痕還清晰地印在他辣姐的臉上。
直到半夜時分,他爹才東倒西歪、嘴裡唸唸有詞地回了家,並且是由一個壯年男子攙扶回來的。
他媽爲了守着他爹,一直亮着電燈。
當他媽看見這兩個男人的時候,只聽得他媽熱乎地喊道:“大哥,勞煩你了。”
“沒事,他酒量不行,又偏要喝,這才醉成這樣。”他大伯父解釋道。
“你們都聊什麼了?”他媽忙問,“怎麼吃得這麼晚?”
“沒什麼,就是討論一下阿媽的後事。”他大伯父言辭依然淡定。
“哦。”他媽只覺不好再多問什麼,只待他爹醒來,再細問他爹便是。
他大伯父幫他爹脫鞋脫衣裳,扶上牀之後,就轉身告辭了。
他媽嘀咕道:“商量後事?怕是陳芝麻爛豆的事又提起來了吧!”
這一夜,他媽都沒有關燈,就怕出什麼幺蛾子。
約莫凌晨三四點左右,吳明學猛然驚醒,臉部肌肉莫名緊張地皺在一塊兒。
隨即他只聽得一頓嘔吐聲,頓時,濃烈的臭味佔據整個房間。
他媽也甦醒了,翻身看了吳明學一眼,見他兩眼圓睜,以爲被嚇住了,忙撫慰道:
“崽啊,不怕哦,阿媽在身邊的。”
興許是他爹嘔吐腌臢物太過難聞,他辣姐也幡然被刺激醒。
只聽得他辣姐含含糊糊地說:“阿媽,好臭啊!”
他媽見吳明學分外安定,立即放下他,坐起身子來,摸了摸他辣姐的小臉蛋問:“別怕,有阿媽在。”
他辣姐似乎已經忘記昨天挨他媽一巴掌的事情,只緊捂着鼻子睥睨他爹說:“討厭,好臭!”
“你阿爸昨晚喝醉了,又沒洗臉洗腳不臭纔怪。”他媽沒好聲氣地說。
“哦,”他辣姐緊捂着鼻子,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屙尿,卻見她剛爬到牀邊,就退了回來,驚悸地說:“阿媽,阿爸吐了。”
他媽應該是早就預料到了,不然屋子裡的味道不至於這麼濃烈,又安撫道:“你等一下下牀,阿媽去鏟一鏟灰來,蓋住了,就不臭了。”
他辣姐緊捂鼻子,撒手催促道:“快點,我要屙尿。”
他媽沒有怠慢,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硬扛着身子起了牀,隨手搭件薄外套,扶牆走出了房間。
沒多久,只見她用鐵鏟鏟了一滿鏟竈膛灰,來蓋住他爹吐了一地的腌臢物。
見蓋得不夠嚴實,他媽又去鏟了一滿鏟,送回廚房之後,又來抱他辣姐下牀。
他辣姐尖叫道:“哎呀,我的鞋子髒了。”
“不怕,”他媽安慰道,“明天給你買新的。”
他辣姐這纔沒有繼續埋怨,而是站在他媽腳面上,就着尿壺屙尿。
重新上牀之後,他辣姐睡意全無,輕輕地問他媽:“阿媽,阿爸爲什麼要喝酒?”
“高興啊,明天就要給小敏買新鞋子了,他高興才喝酒的呀。”他媽撒謊道。
“哦,”他辣姐欣喜地說,“那明天一早我就讓阿爸帶我去買。”
“好,”他媽指向仍然暗黑的窗戶說:“趕緊再睡一會兒,離天亮還有很久哦。”
“好吧!”他辣姐喃喃道,“我本來睡不着了。”
“小敏乖,睡足了,明天才有精神去看鞋子。”他媽哄道。
“對。”他辣姐十分贊同這個想法,強制似的緊緊閉上雙眼。
他媽這才關了燈,縮身躺進被窩,哪知燈光剛滅,即聽見他辣姐嚷道:“阿媽,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買新鞋子。”
“好,”他媽有氣無力地說,“趕緊睡,不許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