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
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兵部堂黃大人相贈與咱。
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還你的店飯錢無奈何只得來賣它。
擺一擺手兒你就牽去了吧,但不知此馬落於誰家?”
一段西皮慢板唱腔的京劇名段《秦瓊賣馬》悠然響起,緊接着傳來的是陣陣激烈的掌聲,和此起彼伏的喝彩聲。
吳明學一聽便知,那是三爺爺在唱京劇,而從喝彩聲中辨聽,幾個堂兄弟都在,忍不住興奮地說:“太好了,小輝哥、小煌哥也在。”
“他們都在,那我去做什麼?”吳明學的話卻讓張三寶打起了退堂鼓,他思想鬥爭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終究是個外人,扭頭便走。
吳明學沒叫住他,哪怕是答應當即給他五毛錢,也被張三寶婉言拒絕。
張三寶邊走邊回頭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不怕你賴我的賬。”
“嘿,三寶,你真是夠能耐,竟然敢威脅我了。”吳明學叉腰又氣又惱地說。
“放心,你給我錢就沒事了。”張三寶的聲音和他的身影一樣,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越走越遠,他並沒有走來時的阡陌小路,而是循着南山腳下的一條彎彎的山路回了家。
大雪封山,人影如點,很快地,張三寶微小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吳明學仰望着南山,心中蕩起一陣陣遐想。
這座巍峨的南山,是橫河人心目中的聖山。
她西連伊山鄉,東接南皋山,像一個巨大的屏障一樣,矗立在橫河鎮的中間,把更貧窮的村子遮擋在山後,而把繁華些的老街保護在山前。
可惜的是,南山沒有料到有這麼一天,她所細心呵護着的老街逐漸走向了沒落。
誠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說的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南山並不算太高,海拔四五百米,在長江中游的丘陵地帶,卻也不算太低。
她是整個幕阜山脈的其中一座,普普通通,卻像一個滄桑的老人,注視着橫河鎮的一舉一動,見證着橫河鎮的歷史變遷。
跟悠悠東流去的橫河一樣,南山是橫河鎮的重要標誌之一,南山顯其高,橫河達其遠,而要做到這兩點,則要靠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
吳明學儘管重生而來,也算是土生土長的橫河人,他何嘗不想成爲橫河人的先進代表,成爲這個時代的先進代表。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名。
吳明學這一世的人生究竟能達到什麼高度,能走到多遠的地方,並不是這個地域所決定的,國家改革開放的步伐一步步放開,更大的決定因素在於他的毅力、決心、勤奮和聰明才智。
這是最好的時代,只要你有能力,就不怕出不了頭。
這是智慧的時代,只要你發揮才幹,就能鑄就輝煌。
這是信任的時代,只要你誠信做人,收穫的往往也是誠信。
這是光明的時代,只要你內心光明,走出來的一定是一條康莊大道。
現在蟄伏的冬天,不正是勃勃生機的希望之春到來的徵兆嗎?瑞雪兆豐年,立志創前程。
人生總有低谷,英雄秦叔寶不是也要賣馬度過難關?他吳明學不過是被他爹坑了一回,未來之路還長,他又何必對人生頗多抱怨呢?
傑出人物總是考慮我要做什麼,平庸的人才會自問我能做什麼。
聽着悠悠的京劇唱腔,吳明學任心思放飛了好一會兒,站在石拱橋上,像一座面目凝重的雕像。
這時,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的聲音打斷了吳明學的冥思,那青年樂呵呵地叫嚷道:“耀興,你愣在那兒幹嘛?趕緊進屋來,就等你了。”
“興哥,你也來了?”吳明學轉頭望去,大吃一驚地問,“那振哥呢?”
“當然一起來了,在屋裡烤火呢,”原來那少年是吳文漢的雙胞胎兒子吳明興,他走向前來邀請吳明學道,“蓮姑姑帶我們來的,英姐、美姐、本弟,還有意妹、法弟、加弟,他們都來了。”
吳明學一聽這串熟悉的名字,知道二阿奶一房的幾個孫輩悉數到場,既激動又感慨,跟他們的差距,彷彿是吳明學與生俱來的,誰叫他沒有一個吃商品糧的爹呢?
只聽吳明學忙問:“小輝哥和小煌哥也在吧,那我辣姐呢?”
“都在屋裡了,”吳明興一手搭在吳明學肩膀上,開玩笑道,“兩年沒見你,個頭也沒見長高啊,到底是什麼原因?”
“這……”被吳明興點中死穴,吳明學無言以對。
“我算是打聽到了,”吳明興同情地說,“你經常撿破爛,可能是負重太多,影響了發育吧!”
吳明學鼻頭一酸,委屈地說:“興哥,你就別寒磣我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是家裡伙食太差,而我又太挑食了。”
“這個也是,沒有營養,拿什麼長高,”吳明興指着別墅說,“三爺爺準備了很多好菜,等下多吃點。”
“哦。”吳明興點頭道,隨着吳明興走進了別墅。
別墅內溫暖如春,氣氛熱烈,這會兒,已經改由吳明輝講起了他打工的見聞。
與二阿奶一房的衆多孫子孫女相比,吳明學的兩個堂哥並沒有考上大學,其中吳明輝好歹念完了高中,落榜之後,再無復讀的打算,一畢業就投奔二伯父吳文國去了。
而吳明煌初中都沒念完,在大伯父吳文漢的運作下,拿了個初中畢業證,在自家的糧油店裡幫忙。
吳明輝正講到興頭處,卻被吳明學進來時所裹挾的寒風突然打斷,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吳明學,像商量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地說:“小王子來了,輝哥,你先想停一下。”
吳明學望着長他幾歲、十幾歲不等的堂哥堂姐們以及兩個比他小的堂弟,驀然有些發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家都到齊了,激動之中油然生出了一些自卑。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爲他撿破爛的緣故,還因爲只有他爹還蹲在監獄裡,在鄉下,沒爹的孩子受到多少歧視,他平日裡早就嘗夠了。
吳明輝立即停止精彩的故事,轉身對吳明學說:“小王子,坐我旁邊來。”
吳明學在人羣中搜尋了一會兒,當他看見辣姐正心事重重地低頭坐在小角落時,拒絕了吳明輝的好意,邁着僵硬的步伐,向他辣姐走去。
而吳明輝掃興的聲音霎時傳來:“小王子,你輝哥的話沒聽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