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大嬸們討論的這個方案,已經流行多年,說的是在橫河北岸尋覓一塊平坦開闊之地新建鎮政府。
吳明學結合他三爺爺、他爹以及衆位大嬸的說法,大概清楚了橫河鎮乃至豫寧縣的人文地理。
對於他們吳家的長輩的名字,他也能如數家珍。
他太爺爺名叫吳祖清,他爺爺三兄弟分別名叫吳德仁、吳德義、吳德賢。
吳德仁又生三子,分別是吳文中、吳文國和他爹吳文華。
吳德義有五個子女,長女吳文蓮、次子吳文漢,三女吳文芙、四女吳文蓉和五子吳文夏。
對於橫河鎮,作爲山背幾個鄉鎮通往豫寧縣城的必經之路,確實闊過很長一段時間,家家戶戶都是店鋪的構造,可見當年商業的繁榮。
這正是他太爺爺吳祖清相中橫河老街這塊風水寶地的主要原因。
纔有了後來,他太爺爺決定在這裡定居,把他鄉當故鄉,生根發芽,開枝散葉,形成了如今的吳氏家族。
說起來,太爺爺當年也是個學霸,考取了大名鼎鼎的保定軍校,畢業之後輾轉來到豫寧縣,在警察局任保安隊隊長。
他在警察局沒待兩年,就厭倦了官場的勾心鬥角,索性辭了職,帶着積蓄來橫河鎮成家立業,從此把他鄉認作故鄉。
他很有些手段,通過迎娶當時大地主李氏嫡長女爲妻,加上在政府裡積累的一些關係,短短五年之內,一躍而成爲富甲一方的知名鄉紳,建造了規模龐大的吳家祖宅,奠定了吳家的基礎。
只可惜,天不假年,在長子成婚不久,他就因病去世,偌大的家業只能交付後人打理。
他一共生育三個兒子,長子吳德仁忠厚實誠,實非經濟之才;次子吳德義貪賭頑劣,早已排除在外;幼子吳德賢最像他精明能幹,卻還在縣裡念中學。
吳祖清死時疾呼:“上天不公啊,不公啊,爲何奪我性命?”
妻子李氏是個富貴小姐的命,只顧着打麻將,店鋪、田產都交由長子吳德仁打理,從來不聞不問。
吳德仁本來守成是沒問題的,自從被老二吳德義帶上了賭博之路,便像變了個人,好賭如命,沒幾年就輸光了縣城的店鋪,連橫河鎮的田產房產都險些不保,氣得李氏含恨去世。
吳家因此逐漸走向衰落。
吳家衰落,橫河鎮也沒有躲過被時代淘汰的命運。
橫河老街向來是橫河鎮的中心,整體位於橫河南岸,分東西南北四條街道,屋連屋、牆挨牆、房頂黑瓦連成一片,除了承重牆體,幾乎都是木製兩層結構。
中間的馬路則由鵝卵石鋪就,經歷百年摩擦,鵝卵石都已經變得光滑發亮,六十年代初,挖了一條如長蛇般蜿蜒的一米多寬的溝渠,引橫河水灌溉稻田。
東南西北這四條街道尤以南街最長,而吳家祖宅則位於這南街上,與老祠堂犄角相望。
老祠堂作爲橫河鎮保留下來的最古老的的建築,建於明朝嘉靖年間,躲過了多少火災兵禍,依然屹立在老街的正中位置。
她像一個歷史的見證者,訴說着老街的滄桑。
而橫河老街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在萬家嶺戰役期間,儘管在萬家嶺戰役期間,整條老街被付之一炬。
數年之後重建的橫河老街仍然保留着民國時期的格局,家家戶戶都是店鋪的式樣,綿延數裡。
而吳家祖宅的規模比之前小得多了。
一是因爲吳德仁、吳德義兩兄弟分家,三分之一的地基分給了吳德義。
二則是家道中落,在雕刻裝飾方面已無力講究,都隨了大流。
可嘆如今,隨着省道改道南皋山,橫河鎮漸漸邊緣化,成了交通死角,除了橫河鎮本鎮那屈指可數的幾輛車,基本上看不到外地車輛。
沒有外來流動人口,光靠橫河鎮那一點本地人口,橫河老街根本維持不了這麼多店鋪,大多都改成了民居。
吳明學深深惋惜,一座江南古鎮就這麼被時代的滾滾車輪碾壓。
他又因而想起,在前一世,各大城市都在搶人才,似乎那個決定,從小小的橫河鎮的興衰就能看出端倪。
吳家祖宅的雄奇瑰麗,吳明學是再也無法看見了;對於他三爺爺口中的家族財寶,他並沒有太多想法。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那批太爺爺通過非常手段掙得的財寶,不如捐給國家得了。
只是對於吳家祖宅,他確實十分痛心。
建時難,毀時易,豪宅一旦毀於戰火,過往輝煌也如雲煙消散。
他到這時才知道,他並不是在吳家祖宅出生。
他爹結婚之後,他爹三兄弟也鬧了一次分家,他爹從吳家祖宅搬了出來,住在隔壁的一間小鋪,也就是他出生的這個家。
這間小鋪,只有五米多寬,一磚一瓦、一柱一樑都佈滿了他爹媽辛苦奮鬥的痕跡。
爲了節省空間,當初蓋這間小鋪面時,是和兩隔壁商議好共牆。
其中和祖宅共的牆,他們家也佔了一半的地基,於是在牆體上特意刻了一塊石碑作爲共牆的證據,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而另一邊牆則完全歸屬於隔壁婆家。
往事不可追,來者猶可諫。慶幸的是,那座見證橫河老街歷史的老祠堂還巍然矗立。
吳明學心想,等他會走路,一定去看看,說起來,那還是具有文物價值的古建築呢。
人生在世,畢竟要爲社會做點貢獻的不是,不然跟鹹魚有什麼分別。
俗話說得好,生魚憂患,死魚安樂。
他繼而更加大膽地暢想,如果假以時日,在這一世,他能成爲鉅富,一定要把橫河老街打造成一座旅遊小鎮,也算是對家鄉的回報。
大嬸們在午飯前就一齊離開了,她們給吳明學帶來的最重要的信息,莫過於橫河鎮的中心可能將往橫河北岸轉移,也就是橫河新街。
這樣一來,老街豈不是可以得以完整保存下來。
他似乎因此看到了橫河老街未來旅遊小鎮的影子。
這一回,他爹忙着劈柴,午飯是他三姨做的。
但是貌似他三姨廚藝還比不上他爹,只聽他辣姐吃飯時,說肉湯淡了,米飯也沒有完全煮熟。
他三姨尷尬地笑着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將就點哦。”
他辣姐爭辯道:“是沒熟,不是不乾淨。”
他三姨求饒似的說:“好了,三姨下回會注意的。”
他媽吃完飯後,又給他餵了一回奶。
出生纔剛剛三天,每天都來一波客人,吳明學有點疲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還以爲接下來會是平靜的一天,卻不曾想他爹的發小金叔叔不期而至,把熟睡的吳明學吵醒。
吳明學哇哇大哭起來,卻在哭聲中聽見了金叔叔的話,他頓時覺得不妙,哭得更加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