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命運開了一個玩笑,又似乎命運本來就是這樣的面目,一切都從最初的欣喜中沉寂下來。三馬車盪盪悠悠地在南皋山的盤山公路上旋轉,那碧藍天空的雪白雲兒,山上蒼翠欲滴的樹兒,五顏六色的花兒,以及涓涓流淌的清溪兒都像着了魔一般跟着旋轉。不同的是,它們活潑開朗、無憂無慮地轉在地球上,而所有的遺憾和悲哀則轉在吳家三兄弟的腦海中。
吳文華依然坐在泥鰍哥旁邊的位置上,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路,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前方,彷彿唯有這樣他才能忘記身後的場景。他並非沒有猜到其中的玄機,然而又怎敢當面猜疑呢?說到底是因爲沒有見着遲向紅,也不知道遲向紅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若是他起了歹念,私吞了這一萬多塊錢,那是誰都沒有辦法的了;但是如果遲向紅是個清廉的幹部,他便斷然不會貪這點蠅頭小利,更何況三舅是他的老丈人,若非如此,那麼這個劉縣長自然嫌隙最大,因爲極有可能遲向紅是把錢託付給了他的……想到這裡,吳文華心裡不禁顫抖起來,轉頭想望向後蓬的座位,卻被帆布擋得嚴嚴實實,心想只能回到家裡之後再跟兩位哥哥分析了。正好他還有時間把思路整理得更清晰些。
他分析着:這裡面一定有人說了假話!唯一真實的就是三舅的那封信!而範老師、劉縣長、遲向紅都有可能私吞了這一萬多塊錢,或者三個人爲了不泄密合夥分贓也並非不可能。但是因爲知道的信息實在太少了,便也不好推斷下去了。雖然每個環節自己都在現場,但是當時哪能注意到這些細節,都被那些煽情的話給忽悠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恨不得把時鐘搬回去;也怪自己不夠精明,在這筆鉅款面前,誰能不動心啊!可是任憑自己怎麼回想,卻是越想越亂,唯一覺得失誤的就是沒有親自去醫院看望一下遲向紅,不是真心也可探視一下虛實啊!只怪鄉下人爲了省掉掉住宿費,趕在當日就回了家。
這條山路越來越陡峭了,往身旁一看,媽呀!什麼時候已經駛到山頂了,俯瞰路旁的深淵不禁讓人膽寒,做一個徒然的假設,若是真的翻車那還有得活路嗎?這條路也真TM是個大坑啊!吳文華這可怕的念頭一閃,便更加緊緊地抓住握杆。就在這到達山頂的片刻,三馬車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吳文華身體往前一傾,險些摔了下去,後面傳來陣陣哎呦聲,料是這次急剎車讓坐在車棚的人都擠壓在一塊兒了。
老泥鰍和吳文華都嚇得不敢出聲,只見柏油路前一羣野豬飛奔而過,成羣結隊的大概有三四十隻。本來野豬不襲擊人,但凡被人襲擊了必會奮力反擊,然而像這般拼命奔逃的,卻不像是受了人的襲擊。旁邊就是懸崖,兩人看着野豬高速奔去,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那野豬跳下去還有得活命嗎?然而視線剛移向野豬羣,卻被一聲震天的咆哮給震住了,待兩人凝神望去,不由得瞪大了雙眼,誰也猜不到竟能親見這樣的動物?轉瞬之間,奔來一隻威猛的老虎,它前腳剛落地,後腳就接踵而至,一個飛躍,追着野豬羣而去,沒三秒鐘便隱遁在這茫茫森林中了,而那咆哮聲呼呼而來,仍然使人不寒而慄。坐在車後棚的人紛紛下車,想瞧個究竟,議論剛纔咆哮的動物是不是老虎,老泥鰍早就嚇破了膽,這一車子人若是被老虎給吃了自己怎麼陪得起啊!招呼大家趕快上車,迅速發動了車子,踉踉蹌蹌地往橫河趕去,似乎這條柏油馬路突然被震碎出許多小土埂,他顫巍巍地開着車,不停罵道:“他孃的,今天竟是運氣好到頭了,還能撞見老虎,怎麼沒有帶杆獵槍呢,不然就那隻老虎就足夠我開一年的車了。”
吳文華雖然自小長在鄉野之中,見過的野物不少,野豬、黃麂、野雞、野兔之類的每回上山總能撞見一兩隻,但是野生的老虎卻是從沒遇見過。都說華南虎絕跡了,沒想到在這保護起來的原始森林中尚有華南虎的蹤跡,真是讓人驚歎。老虎在古代屬於害蟲,武松打虎還能成爲英雄,然而如今老虎數量越來越少,便物以稀爲貴了,聽說過虎骨、虎鞭的藥效作用,也聽說過虎皮之昂貴異常,如果真的逮到一隻老虎那可不是發一筆小財啊!
聽老泥鰍這麼一講,吳文華從這突遇老虎的情形,倒真癡望着能在哪裡發一筆橫財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可一回頭想起三舅這一萬多塊錢的事,又無奈地舒了一口長氣,心道:“終究是種田人家的苦命啊!”
剛到橫河,供銷社門口不知道因爲何事擠滿了人,吳文華連忙下車,也擠了進去湊熱鬧,只見太平山的章真人長鬚黑袍,正在爲新進來的一大車食鹽做法事,吳文華心想食鹽賣給大夥兒就好了,爲什麼還要請章真人來做法。
章真人頭戴五老冠,手持木劍,圍着這輛裝滿食鹽的東風卡車繞圈走動,嘴巴閉閉合合顯然是在念什麼咒語,吳文華待要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時,他已聽見大哥和二哥的高聲呼喚,便決意先回家再說。
妻子蘭香一手抱着女兒,一邊督促着兒子小寶倒着數一百個數,見丈夫皺着眉頭走進後院,便問:“怎麼了?見到遲向紅了嗎?”
“沒有,見到劉縣長了。”吳文華蹲下身子,摸了摸女兒白嫩的手指說。
“劉縣長?你們不是去找遲向紅要那一萬多塊錢的嗎?”蘭香詫異地問。
“是啊,誰知道陰差陽錯跟劉縣長說了一大堆。”吳文華說。
“劉縣長可知道遲向紅這個人啊?”蘭香問。
“豈止知道,劉縣長就是遲向紅的妹夫,而且那遲向紅娶的媳婦就是三舅家的四姑娘。”吳文華說這話的時候顯得非常氣憤。
“啊!那不就是找到那一萬多塊錢了!”蘭香興奮地說。
“不是呢!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清,我去找大哥、二哥問問。”吳文華說完便走到老鋪這邊的房子,徑直進了大哥的房門。
大哥和二哥都在沙發上坐着呢,房內只有他們兩人,見吳文華到了門口,叫他也進來坐,吳文華隨手把門關緊,上了門閂。
吳文華還沒開口,就聽二哥吳文國說:“老三,你有沒有覺得劉縣長這人有一點問題啊!”
吳文華這才明白原來大哥和二哥也瞅出了裡面的問題,湊過身答道:“有!絕對有!”
吳文國又問:“那你說範老師呢?”
吳文華想了一會兒說:“相比劉縣長,我覺得範老師更老實點,料他沒那個膽子。”
吳文國站起身來說:“看來我們三兄弟今天是被劉縣長擺了一刀了。”
老大吳文中閉目不語,直搖着頭,吳文華看了大哥一眼,說:“大哥,你剛纔爲什麼不提出去醫院看看啊?我還以爲你是爲我們省下點住宿費呢!”
吳文中怒睜雙眼,險些罵了娘,衝吳文華說:“老三啊老三,劉縣長都哭成那樣了,還用得着去醫院看嗎?要是劉縣長記住這次小誤會,回過頭來整我們一下,那怎麼辦?即便是劉縣長拿了,我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就當是孝敬父母官吧!”
吳文華到底是嫩了點,嘆道:“哎,這可是三舅孝敬咱媽的一片心意啊!”
吳文國反駁道:“那也不一定,若是三舅真有這份心,早就可以給咱媽寄過來了,何必一定要等到她死之後呢。”
吳文中嘆了一口長氣說:“哎,我看我們三個就認命吧!人家在京城當官,說認我們幾個外甥就認,不認也沒得辦法,遲向紅、劉縣長咱們一個也得罪不起……只是阿媽嘴中那句‘善有善報’那是菩薩騙人的鬼話。”
吳文華還沒轉過念頭,提議道:“要不我們明天直接去縣人民醫院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個人正在議論着,卻聽到從大門傳來三叔的聲音,只聽他說:“章真人願下仙山,真是吳某人的榮幸啊!”
“哪裡,哪裡,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而已。”又聽得一人應道。
料想便是章真人了,吳老大提議道:“要不讓章真人給咱們算一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