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他爹說完這句,總算酒足飯飽,悠然放下筷子,掏出煙盒,抽出一根菸來,興致沖沖地點燃,感嘆道:“飯後一根菸,賽似活神仙。”
他媽還在想着剛纔那句話,冷笑道:“我可沒有某人有本事,能巴結到李主任這種領導。”
“是誰在背後說我壞話呀?”不料他媽這話正好被突然趕來的李主任聽到。
只聽李主任的話音伴着腳步聲款款走進了房間。
“哎呀,李主任,讓你見笑了。”他媽忙圓場道,“我家男人把你都誇上天了。”
“呵呵……”李主任笑道,“我可不敢上天,”
他伸手向上指了指,又往下指了指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有道理,”他媽又恭維道,“李主任確實有水平,說的話有味道。”
“呵呵……”李主任瞧了瞧辦公桌上的空空如也的碟碗酒瓶說,“話再有味道,怕是沒有飯菜香吧。”
“說得好,句句都有道理。”他媽微笑道。
“民以食爲天,這句古話是沒有錯的嘛,”李主任繼續發揮道,“要想餐餐吃魚吃肉,這怕是要跟口袋裡的錢打商量哦,幾多可憐人,一個月吃不到一回肉。”
“說的是,託李主任的福。”他媽合十道。
“也莫說託我的福,”李主任表揚他爹道,“最主要的是阿華擅於把握機會。”
“那也是你給你的機會啊!”他爹由衷地感謝道,自此接過了他媽的話茬。
“呵呵……以後機會大把的,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幹。”李主任豪爽地說。
他爹一邊忙着遞煙給李主任,一邊招呼他坐下說話。
李主任點燃煙後輕輕吸了一口,指着香菸說:“以後賺到錢了,日日紅塔山。”
“那是……”他爹吸了一口煙說,“這好煙的味道確實不一樣。”
“一分價錢一分貨嘛,”李主任藉機把話題回到電視機上,“索尼牌質量好得很,能賣個好價錢。”
“按你說的怕是賣價太高了?”他爹疑然道。
李主任連忙擺手說:“不高,不高,一點都不高,我在省城的商場看到過,十二英寸的都要賣到一千多,我們才賣五百塊錢,貴什麼?”
“你不是說那是彩色的麼?”他爹反問道。
李主任講解道:“就是黑白的也要六七百啊!”
“那確實便宜不少。”他爹這才點頭道。
他媽忍不住插嘴問:“電視機還有彩色的?”
“國外早就有了,”李主任解釋道,“我們國家是因爲近代以來落後了,工業根本不行,所以現在中央決定改革開放,迎頭趕上去。”
“國家領導當真聰明啊,知道制定這樣好的政策。”他媽欣慰地說。
“那當然,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想得到的。”李主任壓着手掌道,意思是包括他在內,都算是底層民衆。
他爹回到正題問:“李主任,你的錢都湊齊了嗎?”
“呵呵……”李主任笑道,“我就是準備來問你呢,你要是準備好了,就馬上交給我,我明天匯過去。”
“今夜就交?”他媽恭維得再殷勤,一談到錢,臉色又立馬變得凝重起來,她建議道,“要是你明天匯,就明天叫阿華跟你一起去就是了,不急於這一夜吧!”
他媽之所以提這個建議,當然受到陳老虎那一席話的影響,而更因爲確實得他爹一起去才放心,這可是他們家所有的可用資金了,不得不慎重。
卻聽李主任爽朗笑道:“哈哈……我早就猜到你這樣說了,只是試下你。果然吧,我跟阿華就說過,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你也是個精明的人。”
他媽謙虛地說:“哎呀,不敢當,這個千萬不敢當,大事都是阿華拿主意的。”
“不用過於強調,自家男人,在外面要給他面子,在自己家裡,就隨便點。”李主任中肯地說。
“呵呵……”他媽竟然無言以對,只覺得李主任說得在理,便給他爹使了一個眼色,把話茬移交給他爹。
他爹做爲難色說:“還有個問題,電視機全部放在我家裡安不安全?”
“你說安全就安全,我信你。”李主任首先表明立場道,見他爹略有遲疑,接着說,“反正供銷社是肯定不能放,這是違反規定的。”
“我曉得,就跟得你說的那樣,名義上這件事由我單獨乾的,你只是參暗股,對吧?”他爹複述道。
“沒錯,所以我想來想去,放在你家裡是最安全的,反正我也跟你挑明瞭,放在你家裡,另外多算你一百塊錢的儲存費,還不夠意思嗎?”李主任清晰明瞭地說。
他爹點頭附和,又擔心道:“那賣的話,要是我出去送貨了,家裡怕是沒人管,你也曉得我老婆正在坐月子,不太好辦打。”
李主任指了指房間的空地說:“這個很好辦,你房間裡這麼多空餘地方,電視機就放在房間裡就是,大不了堆高些,誰還敢到你家裡明搶不成?”
“怕得影響我老婆坐月子。”他爹趕忙解釋道。
沒等李主任說話,他媽搶着說:“沒得事,不會影響我。”
吳明學心想,他媽是惦記着那一百塊錢儲存費吧,不過按照李主任的說法,這個建議還是可以接受的。
又聽李主任接着問:“下午跟你講了那麼多時,應該沒什麼疑問了吧?”
“大莫約曉得了,就是一些具體的事,我還得請教下你,”他爹雙手比劃着說,“比如說電視機我沒碰過,怎麼放都不會,到時候人家要看貨,我怎麼辦?”
“這些小事都好辦,”李主任指摘說,“你下午就忙着看電視,我也忘記給你演示怎麼放電視了,要不明日你再去我那裡一趟,我給你演示下就行,幾分鐘就學熟了,很簡單的。”
“要得啊,”他媽急切地交代道,“你明日匯完款,跟着李主任再去一趟就是了。”
李主任打趣兒說:“看來你家裡還是女人更明白事理些。”
這話說得他爹有點囧,他爹琢磨半天,自覺沒有再想到別的疑問,半晌都沒有開口。
倒是他媽機敏,又問:“耶,要是阿華送貨,用什麼裝呢?”
“這個已經說好了,”李主任解釋道,“我那裡有輛自行車,到時候借給阿華用就是了,用一根麻繩,把電視機綁在後面座位上,輕輕鬆鬆。”
李主任的話總是輕輕鬆鬆,但是他爹媽的臉色卻是沉沉重重,不得不說,這懂與不懂之間的差距真如鴻溝一般。
他爹自覺再無疑問,雙手拍了一回掌,略顯激動地說:“那就這樣說定,明天我帶着錢去找你。”
“要得,就是要你這個爽快勁!”李主任說着又指向辦公桌上的碗碟酒瓶,微笑着勉勵道:“看得出來,你是很有信心的,現在就開始喝慶功酒了。”
“不是慶功酒,是出征酒,”他爹感慨地說,“我算是感受到你說的那句話了。”
“哪句話?”李主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