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蓮姑姑之所以帶着一大家族的孩子們過來,想必是三爺爺已經交代過,會談及財產的分配問題。
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三爺爺續絃之後,雖然沒有再添子女,但是之前的子女難道不是合理合法的繼承人嗎?難不成三爺爺大發善心,準備給另外兩房的侄孫們也留一點遺產嗎?
這不得不是個需要慎重思考的問題,吳明學揣摩着,論起三爺爺的財產,恐怕誰也不清楚究竟有多雄厚,只見得三爺爺自打回鄉之後,不愁吃不愁穿,還經常做借貸的生意。
儘管五年前,吳德賢騎自行車摔過一回之後,就把借貸生意的網給收了,但是收網就意味着把錢全收回來了。
這些年,他除了建了這幢別墅,其它方面的開銷並不大,而遠在廣東的工廠還在繼續開着,他儘管是個甩手掌櫃,但是隻要股份還在,資產定然不少。
毫無疑問,對於吳氏家族來說,吳德賢是任何後輩都仰望的偶像,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德”字輩唯一還健在的長輩,而且還因爲他非常非常有錢。
吃過午飯,大家圍在吳德賢旁邊,聽他講起過去的崢嶸歲月,講起他是如何一步步變得有錢,多麼想着回家,爲何在家鄉生活得快樂,對孫子輩們又有着怎樣的期待。
講完對孩子們的期待,吳德賢撫今追昔地講起了一段家史,有些是吳明學曾經聽過的,?有些是吳明學從未聽過的。
對於曾祖父吳祖清的事蹟,吳明學之前聽過一些,但是自從自家奶奶去世、大伯父搬到新街去之後,便聽得少多了,這回聽得三爺爺講起,油然生出許多崇拜之情。
大抵開創事業的祖先總是給人以無窮的崇拜之情,更何況是白手起家。其教育意義非凡,其精神財富豐富。
而吳明學所從未聽過的一段,是關於他爺爺三兄弟的事情,說爺爺本是個聰明人,只吃虧在好賭上,而二爺爺雖然也好賭,但是知道收手,至於三爺爺,則是一段跌宕起伏的命運轉折史。
吳德賢說着說着不禁老淚縱橫,其中辛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他的命運多舛正如整個國家近現代史的變化一樣,劇烈地波動,又重新恢復穩定,直待改革開放的國策確立,一切又回到原來和平的樣子。
國家圖謀發展,政策穩定;百姓安居樂業,篳路藍縷。
在總設計師的英明決策下,在黨中央和地方政府的積極推動下,各行各業都展現出勃勃生機,把蘊藏在廣大人民羣衆之中的創造能動力都激發了出來。
隨着改革開放的深入,全國上下都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吳德賢最後很有預見性地說:“我國自古強大,萬邦來朝,照這樣的發展態勢,漢唐盛世的景象,沒多久就要重現了。”
“你們這一代可是有福氣哦,能親眼目睹、親身體驗國家的發展壯大,將來我死了,你們去給我上墳時,記得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中華重新振興時,家祭無忘告乃翁。”
吳文蓮微笑道:“三叔,你身體健健康康的,大過年的不說這種話。”
吳德賢擺手說:“不得不服老啊,我看我最多還有十年好日子,所以我要趁這段時間,把一些事情交代一下,交代清楚了,我也好有臉面去見你阿公,去見你大爹和你阿爹了。”
吳文蓮哀嘆一聲:“三叔,現在醫術發達,真的別說這個……就算討個吉利吧。”
衆孫輩們跟着規勸吳德賢不要多想,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吳德賢最後十分感慨地吟了一首詩:“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悽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談話在這樣悲傷而沉鬱的氛圍中結束,吳明學推測,想必三爺爺是去醫院體檢過,怕是真的哪裡出了毛病。更何況人老之後,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尤其敏感。
但是一席話講完之後,吳明學敏銳地發現,三爺爺並沒有講起他的子女,講起他們的過去和現在,彷彿失去了一切聯繫。
這裡面或許有三爺爺的難言之隱,但是既然沒有提及,吳明學們又如何好意思開口問起,哪怕蓮姑姑,都乖乖地只做個傾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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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擺在客廳的那臺索尼牌黑白電視機,吳明學的思憶一下子回到了從前,想起了他爹,心中不禁惋惜道:
“要是阿爸一直在生意場上打拼,現在的身家應該很殷實了,也就用不着惦記着三爺爺的遺產了,更何況有這麼多人惦記着呢,我一個撿破爛的小娃娃拿什麼去爭?”
吳德賢講得很有勁,氣色似乎一下子返老還童,喝了幾杯枸杞泡的茶水之後,更是神采奕奕,這一講足足講了兩個多小時,連樓上睡着的四位堂哥哥都下了樓,吳德賢仍意猶未盡。
吳明煌見大傢伙圍坐在爐火旁,有說有笑,擠了進來,一邊蹲在爐火旁烤火取暖,一邊感到奇怪地問:“這麼大的雪,你們怎麼都躲在屋裡?不去外面堆雪人,打雪仗?”
吳德賢聽後拍掌叫好,號召大家說:“對呀,不能辜負了這場大雪,你們幾個分作兩邊,打雪仗去。”
“好啊,好啊!”年紀最小的吳明加興奮地鼓掌說,一溜煙已經跑了出去。
吳德賢對着睡眼惺忪的吳明振和吳明輝問:“你們倆都醒酒了吧?要不就你們倆做隊長,選擇隊員,打一場雪仗如何?”
瘋婆子擠兌道:“老吳,你還真是童心未泯,這麼冷的天,讓他們出去受凍?”
吳德賢露出威嚴的表情說:“年輕人哪有怕冷的?難得孩子們到得這麼齊,不能光顧着吃,也要好好玩一下。”
吳文蓮趕忙接應道:“三娘,沒事的,我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鄉下,讓他們出去玩一下吧。”
瘋婆子和藹地笑道:“我不是說不讓他們玩,是提醒大家注意點,天寒地凍的,容易感冒。”
“三阿奶,放心就好,我們身體都很棒的。”吳明輝拍着胸脯說,不料這一拍,險些把肚子裡的酒食給拍出來,吳明輝做了一個俯身嘔吐狀。
吳德賢信以爲真,忙關切地問:“小輝,沒吐吧?你作爲吳家長孫,可要做好榜樣。”
“哈哈……我是故意的。”吳明輝哈哈大笑道。
吳德賢又指向吳明興問:“阿興,你呢?你酒量最差,但是喝得也不少,還撐得住麼?”
吳明興戇戇笑道:“多謝三爺爺關心,我還好了,就是腦袋有點漲。”
“那要不再去休息會兒?”吳德賢忙問。
“沒事,”吳明興指向開水瓶說,“我喝口熱水就沒事了。”
“泡點茶葉,好醒酒。”吳德賢吩咐道。
吳明輝跟着說:“我也喝點熱茶吧,省點三爺爺掛念。”
吳德賢分別指向吳明輝和吳明振道:“那就這樣,小輝和阿振做隊長,你們倆組隊打雪仗去,我坐在門口看。”
“三爺爺,不會凍着你吧?”吳明振趕緊問候道。
“不會,我骨頭還硬着呢。”吳德賢揚起雙手道。
“三叔,那我幫你準備好火盆。”吳文蓮殷勤地拿起火鉗,往一個手提式火盆裡添加炭火。
吳德賢伸手示意瘋婆子說:“瘋婆子,你去幫我把圍巾拿來。”
吳明學機警地注視着這一切,當吳德賢招呼瘋婆子的時候,她正拎着掃把輕輕地掃地,是以吳明學跳起來說:“三爺爺,你的圍巾在哪兒?我去幫你拿。”
“也罷,你去拿吧。”吳德賢指着樓梯說,“在我的臥室裡,應該是放在衣櫃裡,你去取那條黑色的,厚點的,知道嗎?”
“哦,知道。”吳明學答應一聲,就急忙跑上了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