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打什麼報告?”吳明學他媽冷笑道,“他要去,我還能攔得住他?”
他爹戇戇笑着說:“堅決不去,千事萬事老婆大事。”
他媽輕笑道:“我在想,哪天封山令真下來了,看你們往後怎麼辦?”
金子叔叔擠出半臉笑容說:“路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
他媽勸道:“我看,還是早做打算爲好。”
吳明學聽到這話,不禁驚喜,看來他媽是個明白人,三個男人的認識倒不如一個女人。
但是很可惜,女人的話並沒有被這三個男人聽進去。
又聽黑狗叔叔結結巴巴的聲音傳來:“早……早做打算,那就……擇日不……不如撞日,我……我們就換……換種遊……遊戲啊!”
“換什麼?”他爹一時沒反應過來。
“打麻將嗎?”金子叔叔拍着方桌嘻嘻笑道。
“還……還是金……金哥瞭解我。”黑狗叔叔忙問,“華……華哥家裡有……有麻將沒?沒……沒有的話,去……去我屋……屋裡打。”
一說起打麻將,三個男人似乎興致都甚高,只見他爹故作琢磨了一會兒說:
“要打就到我這裡打,方便照顧你蘭香嫂。”
他爹說這話時,一邊帶着期盼的眼神望了望他媽。
他媽沒精打采地說:“我管你到哪裡打哦,反正我是命苦習慣了的。”
他爹哄道:“莫愁,日子越來越好過了,等下我到麻將桌多贏點。”
金子叔叔打趣兒說:“等下阿華放炮我都懶得胡。”
黑狗叔叔也笑呵呵地說:“我……我也一樣,除……除開自……自摸,懶……懶得胡。”
聽這話的意思,這場麻將是必然開打了。
吳明學相當詫異,甚至震撼,他爹難道心裡沒點逼數嗎?居然拿借來的錢去賭博。
他媽雖然有阻止之心,但是爲了顧及他爹的面子,只默默同意了。
黑狗叔叔像是開大癮公司的,立即出門去拿麻將,再回來時,除了手中多了一副麻將,還叫了一個角來,好四個人湊成一桌麻將。
那個角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吳明學以爲是個尋常鄰居,卻聽他爹媽喊她二嫂。
吳明學有些發愣,他爹的二嫂也就是他的二伯母,就這樣兩手空空地來了?
當然兜裡肯定有錢,只是沒給這個新生侄子意思意思。
真是醉了,他爹都是些什麼親戚,他出生時沒來看望過,這一叫打麻將,人就來了。
而既然有二嫂,肯定還有大嫂,也就是說他爹起碼有兩個哥哥。
只是這兩個哥哥,都心有靈犀地沒來看望他們新出生的侄子。
牢騷滿腹防腸斷,且看他們是如何打麻將的。
爲了更好地看清麻將牌,他爹史無前例地大白天就拉亮了電燈,而且他媽竟然也沒表示異議。
生活中兄弟感情就顯不睦,麻將桌上更無父子之別。
他爹和他二伯母坐在兩對面,似乎都沒好好對視一眼。
四個人在方桌上像打仗一樣,你來我往地摸牌出牌,吃碰槓……隨後聽得一聲“胡”,迅速結束第一局。
噼裡啪啦地麻將翻滾聲給這間陋室帶來了異樣的喧囂,煙霧比剛纔閒聊時更濃密了,吳明學呆呆地看着,黯然神傷。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打了一個上午,三家輸一家贏,真如他爹“預言”的那樣,那個贏家就是他。
可惜輸得最多的是他二伯母,她認賭不服輸,午飯時間到了也不肯下桌。
有時候很奇怪,打麻將的人可以興奮到忘記吃喝。
但是在桌上的人可以,在桌下的人則不能了。
這會兒,吳明學他辣姐已經帶着她的小夥伴——媛媛姐來到了房間。
媛媛姐不是別人,正是他二伯母的三女兒,也就是他的堂姐吳明媛。
吳明媛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但是她不敢伸手向她媽要錢買東西吃。
他辣姐則不同了,一個勁地在旁邊吵嚷着要兩毛錢買包子吃。
他爹見贏了幾十塊,非常爽快地給了她們倆一人一塊錢,差她們拿去買點吃食來。
不多一會兒,他辣姐就和吳明媛提着一籃子二十個包子和十個茶葉蛋進了房間,這頓午飯大傢伙就是吃包子、茶葉蛋捱過的。
他媽也不例外,但是他媽彷彿對此沒有意見。
一來可能是他爹一直在贏錢,他媽也很高興,只盼着他爹能一直贏下去。
一來可能是包子對於這個家庭來說,也算奢侈品一方了,好歹是需要花錢去買的。
他辣姐歡喜得很,一邊啃着包子一邊和吳明媛在堂前玩遊戲,玩着玩着,大門口又進來兩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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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阿媽,你又在打麻將?”
“你老孃打麻將還要你管?”二伯母冷冷地應道。
她們倆進房間後,吳明學打量着她們倆,都揹着個花布書包,一個個頭高些,一個弱小得像只跟屁蟲。
她們倆一進門就衝二伯母喊道:“媽,中午吃什麼?”
二伯母剛好又捱了一個自摸,火氣正盛,沒好聲氣地說:“吃什麼?拿兩個包子去就是了。”
那個頭高些的小姑娘一臉的不悅,一個包子也沒拿就折身出了房間。
而那個跟屁蟲則依照二伯母的吩咐,拿了兩個包子和兩個茶葉蛋出了門。
吳明學這時才知道,這兩個小姑娘是吳明媛的兩個姐姐,高些的叫吳明娟,弱小些的叫吳明姝。
他琢磨着這些名字,都顯出很有文化的感覺,聯想起他三爺爺給他取小名時說,“我們老吳家要重新興旺發達了。”
重新?什麼意思?難道吳家曾經是大地主不成?
他暫時還無法展開調查,而注意力也不知不覺地隨他媽一樣,落在了麻將桌上。
賭癮如毒癮也,哪怕連在一旁看的人都在爲自己支持的一方暗自加油鼓勁,巴不得全桌就他贏。
然而自打吳明學他爹出錢買包子之後,牌局峰迴路轉,他爹的好運氣好像一下子全跑光了,接連放炮挨自摸,一連幾十局都沒有胡牌。
他爹卻是個越輸心越狠的角色,每局都額外買了三毛錢,三毛錢正是他們約定的最大的金額。
然而運氣一去不復返,他爹又接連捱了幾個自摸,其中一局是他二伯母的清一色自摸。
也正是因爲這局清一色自摸,他二伯母由輸轉贏。
她倒是狡猾角色,看着運勢一直不在己邊,又連打了三局,見都沒得胡牌,便藉口天色已暗,推倒麻將說不打了。
金子叔叔和黑狗叔叔此時也各贏了四五塊,四人散場時對了一下賬,竟然是他爹一個人輸,其他三家都贏。
他爹悻悻地把方桌歸位,嘆息道:“他孃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媽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等有一天真把老婆輸掉了,有你後悔的。”
他爹只覺話語中有紕漏,忙糾正道:“沒得事,才輸了十三塊五,等晚上我再贏回來。”
他媽本來就想發作的,聽到他爹的話,火氣再難壓住,用指責的語氣質問道:“什麼?你晚上還要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