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雖然只是在一旁看着,但是很明顯能夠感受到,他奶奶這頓飯吃得尤其香。
吃完飯後,他爹給他奶奶倒了一杯熱水,他奶奶只輕微抿了一口,就說出屋後坪去坐,曬曬太陽。
他爹忙叮囑道:“阿媽,外面風大,注意點。”
“曉得的,喝了開水,喉嚨裡的油都沖掉了,不礙事的。”他奶奶擺手說,“我會用圍巾搭在頭上,把風都擋住了。”
他奶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補充說:“這還是你六舅從北京給我寄來的。”
“那我扶你過去。”他爹說着,便攙扶着奶奶走出了房間。
他辣姐直待奶奶走後,纔敢出口問他媽:“阿媽,奶奶說的北京就是有天安門的那個北京嗎?”
他媽被他辣姐這天真的話給逗樂了,輕輕拍着她的小肩膀說:“那當然,你是不是很想去北京?”
他辣姐點頭道:“嗯,我還知道一首歌。”
“什麼歌?唱給阿媽聽聽。”他媽吩咐道。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指引我們向前進。”他辣姐興致甚高地唱着。
吳明學只覺一陣天籟之音環繞房間,清脆而嘹亮,不比電視機裡的兒童唱得差。
他辣姐的音色極好,按照後世諸多選秀節目的評語來說,他辣姐是個天賦型的歌手,吃虧就吃虧在從小沒有利用好這個天賦。
因爲這個小小的橫河鎮找不到名師(普通的音樂老師也行)給她指導,就盼着他辣姐上小學之後,會遇見一個真正懂音樂的老師做她的啓蒙老師了。
他辣姐一曲唱罷,他們忙拍掌讚賞道:“唱得好,真是唱得好。”
他辣姐高興地說:“是姝姝姐教我唱的,她也很想去天安門。”
“哦,那以後你們姐妹幾個長大了,一起去好好玩。”他媽美好地暢想道。
“我想現在就去,”他辣姐搖擺着身子說,“我要去找六舅玩。”
“傻孩子,”他媽教導道,“六舅是你阿爸叫的,你應該叫六舅公。”
“哦,”他辣姐立即改口說。“那我要去找六舅公玩。”
“你又犯傻了,北京那麼遠,你自己走去啊?”他媽似生氣似安慰地說。
“不,我要阿爸帶我去。”他辣姐撒起嬌來。
“你阿爸連省都沒出過,哪去得了北京那麼遠的地方,萬一把你丟了,阿媽可捨不得。”他媽撒謊安慰道。
“不會的,阿爸不會把我丟了的。”他辣姐抓了抓頭髮說。
“好了,不說這個了,”他媽指向辦公桌抽屜說,“去拿梳子來,阿媽幫你把頭上蝨子梳掉去。”
“我待會跟阿爸說。”他辣姐嘟嘴說。
“嗯,等會兒跟阿爸說,現在讓阿媽來幫你除蝨子。”他媽又指了指辦公桌抽屜。
他辣姐注意力終於被轉移,轉身走去拉開抽屜,拿出梳子,驕傲地說:“阿媽,你還記得嗎?這是我用我自己地零花錢買的。”
“記得,所以說,阿媽一直誇小敏乖的,不是麼?”他媽笑道。
“嗯,小敏肯定會越來越乖的。”他辣姐把梳子交到他媽手中,嘻嘻笑道。
吳明學看着他媽幫他辣姐梳掉爲數衆多的蝨子,因此聯想起,八十年代的農村裡怕是很多人家用不起洗髮水,所以女孩子留長髮,雖然美了許多,卻是徒添了許多煩惱。
頭髮起油這點小事就不說了,就拿他辣姐頭上的蝨子來說,對於前一世身爲90後城市出身的吳明學來說,完全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但是看過《阿Q正傳》的他,從魯迅先生對阿Q撓蝨子的情節中,很能感受到蝨子的煩惱,更何況是寄生在頭上,那不是奇癢無比。
哎……吳明學驀然想起一首歌來: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九零後哪會懂得八零後的苦,他隱隱地有些犯起怵來,在八零後小鎮少年,還得經受多大的磨難啊?
沒等他細想,他爹已經踏步返回了房間。
只見他爹皺眉道:“阿媽又說她陽壽不長了,心裡惦記着二哥呢。”
“三叔不是有二哥的地址嗎?”他媽一邊幫着他辣姐梳除頭上的蝨子,一邊回道,“你要不再給他寄封信去?”
“發封電報過去吧!”他爹想了想說,“希望他收到之後,能趕上耀興的滿月酒。”
“想得倒是挺美的,”他媽譏笑道,“這來回一趟,路費也不少吧,二哥會做到這一步?”
“嗨,做到做不到就看他的了,反正我們做到該做的。”他爹唏噓道。
“那你現在就去,耀興眼看就要滿月了。”他媽建議道。
“成,我現在就去。”他爹廢話少說,已經踏出了大門。
然而他爹這一去,一個下午都沒有歸家,他辣姐梳掉大部分頭上蝨子之後,頓覺精神抖擻,早就跑出去玩了。
於是他媽又嘆息起來,埋怨不迭,以爲他爹狗改不了吃屎,又上了麻將桌,這種情緒使得吳明學也受牽連,捱了幾句罵。
他媽把對他爹的怨氣都撒在吳明學身上了,吳明學只覺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而最苦的是沒法迴應,只能硬抗。
哎,重生爲一個寶寶的劣勢再次彰顯無遺,吳明學不禁又想罵坐者菌了,怎麼都一百零八章了,還沒把他寫大來?殊不知,梁山一百單八條好漢都聚齊,已經在聚義廳商量座次排位了。
直到傍晚時分,他辣姐猙獰着臉蛋,氣沖沖回了家,本事想着尋覓吃食的她,先是自說自話地痛罵了一通。
至於究竟罵什麼,吳明學渾沒聽明白,只覺得他辣姐生氣至極,顯然又是和誰鬧矛盾了。
他辣姐罵累了之後,終於想起了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衝着他媽叫嚷道:“阿媽,怎麼還不吃晚飯?”
“你翅膀硬了是吧?”他媽喝道,“敢這樣跟我說話?”
他辣姐雖然是初生牛犢,卻也不敢跟母老虎對着幹,連忙改口道:“我知道了,阿爸還沒回來。”
“曉得就好,餓了的話,自己拿點炒米吃。”他媽怒氣消去一大半,指着辦公桌的喜字鐵盒說。
他辣姐識相地跪在高凳上,麻利地扣開鐵盒蓋子,自言自語道:“好吧,我先吃一點這個,等下我要吃豬肉。”
“天天想着吃豬肉,我們家可沒有金礦。”他媽懟道。
“阿媽,你別生氣,我就是說說。”他辣姐急道。
“哼,趕緊去大門口望一下,看你阿爸回來沒?”他媽睥睨了他辣姐一眼。
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他辣姐縮成了一個小點,滾也似的跑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