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吳明學他媽驚訝地問,端着花生米豬肚湯的碗險些翻倒,整張臉像是被凝固一樣,再難發出任何表情。
他爹不以爲然地反問:“快嗎?他那邊已經聯繫好了。”
“誰那邊?”他媽忙問。
“李主任的大學同學啊!”他爹轉頭答道,又轉過頭去美滋滋地夾了一口菜,緊接着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媽這纔算是緩過神來,端起飯碗,一雙筷子緩緩地扒動着花生米,吃了幾口,一邊卻在思考着。
他爹接着講道:“哦,對了,李主任把運費的事情落實了。”
他媽轉頭問:“多少錢?”
“哦,”他爹滿口含菜鼓鼓地說,“具體沒說,這事得靠李主任搞定。”
“你連多少錢都沒搞清楚的?”他媽不滿意地質問。
“搞不清楚,”他爹解釋說,“現在又沒有物流公司,得靠李主任運作下供銷社的渠道。”
“這樣不會出問題吧!”他媽憂道。
“不會,李主任說他能搞定。”他爹說着又夾了口菜,喝了口酒。
他媽疑心重,仍然顧慮重重地問:“這從廣東運到我們這兒來得有多少路程?”
“得有一千多公里吧!”他爹接着嘻嘻笑道,“這是李主任告訴我的,具體多少公里,恐怕只有二哥才清楚。”
“怎麼又扯到二哥頭上了?”他媽納悶道。
他爹怔怔地說:“二哥不是在廣東嗎?只有他去過,肯定他清楚。”
“行了,別扯遠了。”他媽生氣地放下飯碗,又問,“這一趟得跑幾天啊?”
“這可就說不準了,”他爹抿了一口啤酒說,“現在又沒有高速公路,如果車子中途不拋錨,少說也得一個禮拜吧!”
“一個禮拜!”他媽勾着手指算着日子說,“那不是趕不上耀興的滿月酒了!”
他爹顯然是已經有計算過了,反問道:“怎麼能趕不上呢?今天農曆二十,離耀興的滿月酒還有十二天呢,除掉運輸耗費的七天,五天把貨賣掉,不是剛剛好嗎?”
“好吧!”他媽無力反駁,只嘆息道,“就怕電視機沒那麼好賣,又不比得油鹽醬醋,家家戶戶每天都得用。”
“你放心,這個李主任可是信心十足,”他爹轉述道,“李主任說,不出三天,保準一搶而空。”
他媽嗤笑一聲說:“還搶!你以爲人家的錢都是從銀行裡搶來的?我看着就沒幾家能買得起。”
“嘿……”他爹笑道,“你別太悲觀,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哼,到時候?”他媽噘嘴道,“到時候要是賣不掉,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爹打趣兒說:“你別衝動啊!現在是新社會,不興周扒皮那一套了,想着我阿爸那時候也沒虐待過家裡的長工啊!你卻想着動起你老公來了,不該!不該啊!”
他爹說這話時,搖頭晃腦的,果然把他媽給逗笑了。
他媽回懟道:“就你貧嘴,過硬本事沒有一樣,什麼木匠、工匠、算命、卜卦,你會哪一樣?”
“說着好像你會一樣?”他爹轉身指向窗戶下的縫紉機說,“一個婦道人家,連做衣服都不會,還笑我這不會那不會的。”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倒較起真來了,是吧!”他媽說着,揚手就要打他爹。
他爹隔着空氣喊疼道:“哎呦,快來人啊,有人謀殺親夫了!”
“你還說!”他媽揚起手,瞪着他爹呵斥道。
“不敢了,不敢了。”他爹求饒道,“你先讓我好生把飯吃完,成麼?這麼好的菜,我這還有一瓶酒呢。”
“說起喝酒就來氣,你是不是晚上又想吐?”他媽不滿地說。
他爹指着啤酒瓶說:“這個是啤酒,不比得家裡的山背谷燒,這個度數低,喝個五六瓶,當不了一碗谷燒。”
“說的好像你之前喝過啤酒似的,”他媽冷冷地說,“你這不也是第一次嘗。”
“這嘗過之後不就心下有數了。”他爹咬開另一瓶啤酒瓶蓋說,“要不你嚐嚐,保準立馬喜歡上。”
“我纔不喝,”他媽轉頭望了一眼吳明學說,“你不打算我給你兒子餵奶了?”
“這個應該沒事吧!”他爹拎起啤酒瓶,對着燈光仔細瞧了瞧,欣然道,“瞧見了,這個才10度,谷燒可是五十多度。”
“你確定,給我瞧瞧。”他媽伸手索要啤酒瓶。
他爹移身,指着啤酒瓶上的度數標示說:“瞧見了沒?喝五六瓶絕對沒一點事。”
“你就別吹牛了,”他媽隨手一揮地說,“你谷燒也只能喝個三兩了不起了。”
“說實話,我最多二兩半,”他爹拎回啤酒瓶坐實凳子說,“三兩都是別人蠻勸,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才被迫喝的。”
“哼,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媽啐道,“活該!”
“哎哎……你還真別說,這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臉都不要了,活着還有意思嗎?”他爹大喝一口啤酒說,“不如早早進棺材得了。”
他媽指摘道:“又不正經了!”
“那我跟你說個正經的,”他爹夾了一口菜,塞進嘴裡接着說,“李主任跟我講了一個基本定理。”
“基本定理?又搞什麼名堂?”他媽擔心地問。
“李主任說啊,在酒桌上喝酒可是一門學問,特別是跟領導一起喝。”他爹只淺淺開了個頭。
他媽立即提起了興趣,卻仍然硬氣地說:“鄉下的場面又不是沒見過,你倒是說說跟領導怎麼個喝法。”
“酒品如人品,”他爹有模有樣地說,“跟領導喝酒,首先得懂得謙讓。”
“謙讓?”他媽疑惑地問,“難不成推來推去?”
“不是,就是領導說,來,我們倆喝一口。”他爹點着筷子盯着他媽說,“你可千萬別真的喝一口,領導說喝一口,那是他喝一口,你得乾杯,懂了吧?”
“這也太不公平了,”他媽思道,“要是酒量不好,不是兩下子就喝醉了?”
“呵呵……沒什麼公平不公平的,人家是領導,位高權重,我們得懂得吃虧,俗話說得沒錯,吃虧是福。”他爹笑呵呵地說,又夾了一口菜,喝了一口氣。
沒等他媽回話,自言自語地又說:“所以說,以後我這酒量還得練練,不然肯定幹不了大事。”
“說的好像幹大事跟喝酒直接掛鉤似的,”他媽諷刺道,“沒有真本事,就是把一缸酒喝完也沒用,到時候喝醉了還惹人笑話。”
“哎……真本事是一回事,這酒量也不能太差啊!”他爹強調道,“李主任說了,很多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
“行吧!你就自求多福吧!”他媽雙手合十作揖道,“求菩薩保佑,我家阿華酒量大增,將來能幹大事。”
他媽一臉嚴肅地說着,一說完卻偷偷笑了起來。
他爹也笑道:“求錯人了,出家人不能喝酒,你得求關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