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跑出房間,並不是真的想帶張三寶去拜年,而是想跳出剛纔的亂攤子。
再說,張三寶有張二寶搭伴,哪裡用得着吳明學多此一舉。
但是自從吳明學把張三寶拉出來,張二寶並沒有緊跟着出來,吳明學只在心中嘆道:“哎……二寶哥真不懂事,淨顧着看熱鬧,就不懂得給人家留一點空間。”
出門因爲跑得太快,張三寶一腳沒落穩,重重地摔倒在地,咒罵道:“這石頭真是瞎了眼,敢攔他寶爺。”
“嘿,寶爺,你別跟石頭較勁,走,哥帶你撿破爛去。”吳明學拉起張三寶說。
“小王子,這大年初一的,還撿破爛啊!”張三寶疑惑道。
“撿,幹嘛不撿?今天人家丟的東西肯定多。”吳明學想當然地說。
“怎麼可能?前幾天各家各戶打掃衛生,你說破爛多,我還相信,今天……呵呵……”張三寶冷笑道,“更關鍵的是,我們這兒的習俗是大年初一不能打掃衛生,更不能撿破爛進家門,那樣不吉利。”
“哪有這麼多繁文縟節?你跟着我去就是了。”吳明學招手道。
他其實想挽着張三寶的肩膀,但是很可惜,因爲身高矮了人家半個頭,只好改爲拽手臂了。
此時天已放晴,街道上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彷彿春天就在這淡淡的光輝中蹣跚走來。
經過十年的歷史變遷,橫河老街愈發滄桑了。
先不說因爲運石車壓壞了整齊的鵝卵石道路;也不說因爲年久失修,老街的木頭房子的外牆更加斑駁;就說因爲新街的興起,通往縣城的公路再不經由老街通過,老街成爲死角的死角,敗落已經成爲不可避免的趨勢。
人云亦云中,甚至產生了一種普遍的說法,仍住在老街的人都更加老實些,似乎除了種田,沒有幾個能在鎮子上混得有聲有色的。
這何嘗不是對於“窮”的一種鄙視呢?
不過話說回來,事實還真是這個樣子。
就拿他們吳家來說,發了大財的二伯父徹底搬到了珠三角,大伯父爲了更好地照顧生意,也在新街十字路口處買了塊地皮,蓋了棟三層的樓房,因爲在馬路邊上,做起糧油醬醋的生意來,更加興隆。
三爺爺自打成婚之後,在南山水庫邊上,蓋了棟鄉村小別墅,和瘋婆子快樂地頤養天年。
而諸如吳明學家、金子叔叔家、黑狗叔叔家等等,都還窩在老街未動的,臉上自然而然地被貼上了“窮”字標籤。
吳明學每當聽見這樣的說法,就感到義憤填膺,這年頭機會多,只要選對路,用心做一行,發家致富就是一兩年的事。
他好幾次都跟南街頭的大人們講這些道理,毫不例外地被取笑一番,事不過三,他後來懶得去跟這羣鼠目寸光的農民們說,而是默默地做起收破爛的生意來。
他之所以做這個行當,是從兩個層面上考慮。
首當其衝的當然是因爲沒錢,做這個收破爛不需要什麼成本。
讀者君覺得不可思議吧?做生意怎麼可能不要本錢呢?哪怕是收破爛,這純然是因爲吳明學想了一個法子。
在吳明學剛剛啓動的時候,是他剛剛入學的年紀,看見教室裡很多人亂扔草稿紙,很多書籍也當垃圾扔掉,他想起前一世有個女首富是靠撿破爛起家的,暫時一無所長的他便產生收破爛的念頭。
橫河鎮畢竟是個偏遠鄉鎮,大部分人還沒意識到破爛也能換錢,往往是把一些破銅爛鐵、紙張紙盒、損壞的塑料製品當垃圾丟掉,吳明學則長了個心眼,每天下午放學,他都走到各個街道去撿這些垃圾,收集在家裡。
這種事情幹得多了,引起了鄉親們的鄙夷,譏諷他不好好讀書,殊不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吳明學沒有把這些理論當回事,家窮的孩子早當家,他得幫他媽減輕家庭負擔。
但是在一個傳統倫理濃厚的鄉鎮社會,撿破爛畢竟不光彩,他媽和他辣姐都勸過他幾回,他耐心地給她們倆分析其中利弊。
他說,撿破爛利遠大於弊,現在大家都沒意識到破爛能賣錢,不撿白不撿,撿了還想撿;而弊端,只在於一條,丟了臉面。
他毫不在意地說,叫他破爛小王子怎麼了?好歹是個王子,傳出去不丟人。
人家反諷的話,他哪裡聽不懂,只是爲了說服他媽和他辣姐,好給她們覺得丟人的心理一點安慰。
久而久之,她們倆沒再反對。這不是說,她們真的不反對,而是反對也沒有用,只好聽之任之了。
但是好景不長,當吳明學聯繫到收破爛的買家,從他家接二連三地運出幾車垃圾之後,整個橫河鎮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稱讚他白撿了三四年垃圾,賺的錢比一個成年人還多。
這樣一來,他沒得白撿垃圾的機會了,各家各戶都會把破爛收集起來,轉賣給他。
這時候他的法子派上了用場,那就是先收貨,記在賬本上,等收集整車賣出去後,再給每個人結賬。
說白了,他這是空手套白狼,自然引來了不少人眼紅。
但是沒辦法,他已經走通了渠道,人家收破爛的老闆只認他:一是因爲他貨量多,二是因爲他是個小娃娃,想着能佔他點便宜,更關鍵的是,一個小鎮上,有一個固定的收貨點方便得多。
於是,吳明學的破爛鋪子形成了集羣效應,他自家的小鋪不夠用,就借用了吳家大鋪的地方。
有着前一世經驗的他,做人非常周到,逢年過節會提點小禮物給三爺爺和大伯父。
三爺爺偶爾會問他:“小王子,聽說你做出了名堂,一年究竟賺多少錢啊?”
吳明學總是笑呵呵地答道:“不多,不多,跟三爺爺比,那是九牛一毛。”
大伯父則會好奇地問他:“耀興,這些禮物都是你撿破爛賺的?得好幾十塊吧?”
吳明學謙虛地說:“不要,不要,跟大伯父比,那是根小指頭。”
有一回,金子叔叔和黑狗叔叔撞見他正在撿破爛,金子叔叔問他:“耀興,你做了小王子,估計你阿爸都不知道吧,他出來後,是不是直接登王位了?”
吳明學搖頭嘆道:“我阿爸出來還得好幾年呢,他做太上皇就好了,可千萬別插手我的事。”
黑狗叔叔笑道:“你……你可別發……發了財,連親……親爹都……都不認了。”
吳明學立即否認道:“爹當然還是我親爹,我只是怕他在裡面待得太久了,不太適應外面的世界。”
“哈哈……”金子叔叔笑道,“那你想你爹不?”
“想!”吳明學不假思索地回道,“做夢都想。”
“想他什麼呢?”當金子叔叔追問時,吳明學卻答不上來,找了個得繼續撿破爛的藉口,便告別了他們。
說完第一個層面,再說他是如何考慮第二個層面的。
Wωω .ttκá 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