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手機殼上,按鈕的部分已經磨得掉漆,足以看出黃茵之前生活的拮据。
之前爲了確認手機的主人,我只是快速地掃了一眼相冊。現在確認是黃茵之後,我才重新打開相冊一張一張地翻看起來。
這隻手機來得太過離奇,我不相信寄手機的人會只是好心歸還而已。我仔細查看了黃茵的自拍,發現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如果硬要說有問題的話,大約就是黃茵在醫院之後仍然拍着照片,一個有閒心拍照的人,她怎麼可能會自殺?
我抱着疑慮繼續翻看着黃茵的手機,最後在黃茵下載的一大堆連續劇視頻中找到了一份手機錄製的視頻。視頻很短,只有幾分鐘,縮略圖是黃茵的臉。
似乎房間的暖氣開得太高了,我的掌心全是汗水,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耳邊響起了林昕蓉在酒店時說起的那些話:“我只想看到你知道真相後絕望的樣子,想想都很精彩。”
林昕蓉已經失蹤了,這隻手機會是她暗地裡寄來的麼?這就是她所說的真相嗎?
現在想來顧晨城那天飽含深意的眼神似乎也說明着什麼,他警告過我:“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開頭,就很難再回頭了。”
眼前的視頻文件彷彿變成了一隻潘多拉盒子,打開也許什麼都沒有,也許會爆發出毀滅世界的災難。
我渴望真相,但是當一隻疑似裝有真相的手機擺在我面前,我突然又膽怯了。和在酒店時不同,我現在的生活平靜美好,我愛的人就在我身邊,我的夢想也即將實現,我真的要爲了一個真相冒那麼大的風險嗎?
手指懸在按鈕的上方,我閉了閉眼睛決心按下去——“小月啊,快出來吃飯了。”
手指還沒有按下,王阿姨已經在門外招呼我吃飯了。我緩緩把肺裡憋着的那口氣吐了出來,不知道是放鬆還是遺憾。把手機收進了工作臺的抽屜裡之後,我起身走出了書房。
出來才發現鄭予安已經從公司回來了,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小工作狂,今天是大年三十還在加班?”
“剛從公司趕過來的大工作狂,你可沒資格說我。”我朝他吐了吐舌,拉着他在桌邊坐下。
鬼使神差地,我沒有把手機的事情告訴鄭予安。因爲我知道,他一定會把手機收走,他把我保護得很好,拒絕任何可能讓我受傷的可能。
鄭予安晚上要回家吃團年飯,不能陪我,所以我們兩的團年飯被改到了中午。王阿姨做的菜色香味美,一點也不輸餐廳的大廚,更何況她還多了一份家的味道,吃起來格外讓人身心舒暢。
吃完飯後王阿姨收拾乾淨廚房就回家了,鄭予安問我要不要出去玩,我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了。大年三十許多店都關門了,沒關門的也一門心思盼着晚上的團聚,還有什麼好玩的呢。
鄭予安看了看我,伸手把我撈進了懷裡:“那麼下午你想怎麼消遣呢?”
“……”我眼珠一轉溜上了他的脣:“做點運動怎麼樣?”
“不行。”鄭予安立刻明白了我的企圖,伸手捏着我的鼻子拽了拽:“小壞蛋,我說了不可以的事情就不要再妄想推翻了。”
那可不一定。我望着鄭予安但笑不語:身強力壯的三十歲男人,怎麼可能忍得住?我缺乏地只是一點小小的契機罷了。鄭予安,你可最好要一直保持清醒,否則你一定會被我撲倒。
鄭予安沒有發現我的犯罪念頭,順手拿起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看部電影怎麼樣?或者我陪你玩遊戲?”
我知道他因爲晚上不能陪我而內疚着,趕忙奪過遙控器笑道:“嗯,既然問我就由我來決定吧。”
鄭予安這個人平時總是很嚴肅,明明臉上有個酒窩,卻總是看不見,於是我故意挑了《海綿寶寶》這樣的開心果來逗他。
一開始的時候鄭予安還緊皺着眉頭,質疑我爲什麼會挑這樣一部吵鬧的卡通片,到後來就漸漸沒有了聲音。我悄悄擡頭朝他望去,卻看到了他的脣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忍不住偷笑起來,這個人呀,明明喜歡《海綿寶寶》,卻還要裝深沉,笑都不肯多笑一下。
《海綿寶寶》有很多集,我們看到下午五點過還沒有看完,鄭予安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之後就按斷了電話,伸手繼續抱着我。看時間也知道應該是通知他回家團年的電話,我親了親他的脣:“予安,你快回家吧,鄭宏業伯伯一家也在,別讓他們久等。”
鄭予安看了看我,確定我沒有失落之後,擡手扶住我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月月,對不起。明年一定讓你能回老宅過年。”
“嗯,好。”
我知道,鄭予安今年不帶我回去並不是因爲害怕鄭宏國,而是他不想給鄭宏國機會讓我難堪。所以他說明年,我就相信明年我們能夠在一起過除夕夜。
送走鄭予安之後,房間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市區限制煙花燃放之後,街道變得更加冷清,偶爾有一兩個晚歸或者出門買鹽買醬油的過客匆忙從樓下跑過,轉眼消失在看不見的街拐角。
我獨自看了一會兒海綿寶寶後,起身走進了廚房。王阿姨準備的年夜飯很豐盛,魚啊肉啊什麼的都已經醃上了調料,放進鍋和烤箱弄熟就可以吃了。
可是我一個人哪裡吃得完那麼多東西,我挑了一隻羊腿扔進烤箱,調了燒烤模式慢慢烤着。
要等這一條腿徹底熟掉還要一段時間,我又重新窩回了沙發上。因爲烤箱裡烤着東西,我看動畫片時也留着一隻耳朵,所以我很輕易地聽見家裡隱隱約約有什麼音樂聲。
按掉電視聲音之後,我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發現的確有音樂聲在什麼地方響着,聽着似乎有點像黃茵的手機鈴聲。
說實話,在除夕夜的晚上聽到一個已經去世的人的手機響起,我還是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是那鈴聲十分執着,響了好幾遍都不肯停,我只好起身走進書房拿出黃茵的電話。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電話號碼,大約不是黃茵的熟人打來的。
我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我拿着手機沒有說話,直覺告訴我這個電話是由寄手機的人打來的。
“小月,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電話那頭的人聲音有些尖銳,似乎帶着癲狂。
聽到她的聲音我反而鎮定了:“謝謝林阿姨的禮物,祝你新年快樂。”
林昕蓉呵呵地笑着:“還能這麼平靜,看來你還沒有看到黃茵留給你的遺言呢。”
她說的遺言,大約就是那條我沒有打開的視頻了。我不動聲色地反諷道:“除夕夜還有空關注我,林阿姨現在很閒嘛。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恕我不奉陪了。”
“哼,鄭新月你就是個被豢養的玩物,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否則你會和我落到一樣的下場!”林昕蓉的聲音裡帶着狠厲:“你以爲你的予安是個什麼好東西麼?他的手段比我齷齪一百倍,可憐你還像個傻子似的被矇在鼓裡。你不敢看那個視頻,因爲你知道一旦看了你的小白羊生活就結束了。”
“讓林阿姨操心了,可惜我不是你,這輩子都不會落到你這樣的下場。”我不理會林昕蓉的叫囂,直接掛斷了電話:“祝你在新的一年能夠長命百歲。”
掛斷電話之後,我把林昕蓉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我知道我現在應該摳掉黃茵手機的電池,出去享用王阿姨精心爲我準備的烤羊腿,可是我的手指卻不聽話地點入了視頻文件夾,劃到了那條林昕蓉所謂的黃茵遺言的視頻上。
林昕蓉這樣直接的暗示,我大約已經猜到了這條視頻是講什麼的了。
我現在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我已經可以肯定黃茵的死不是意外了,另一方面我不信鄭予安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眼前這條視頻必定是把兇手指向鄭予安的,我卻在猶豫是否能從這條視頻裡找到洗清鄭予安嫌疑的證據。
我一直保持着看手機的姿勢,久到我幾乎凝固成一塊石頭。終於我的手指動了動,還是按上了播放按鈕。
不看也是芥蒂,倒不如看了之後再想辦法解決。
視頻的背景是一片白牆,黃茵的身上穿着淺色的病號服,胸口的衣服上印着z省第一人民醫院的字樣,看周圍的佈置似乎正是在黃茵生前住的病房衛生間裡。
黃茵的樣子很憔悴也很悲傷,她望着鏡頭說道:“月月,你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媽媽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一直懷疑我是爲了錢纔來找你的,所以我會用自殺來證明我的清白。月月,媽媽愛你。”
她頓了頓,似乎不想讓我看見她的眼淚,所以掩飾性地拿手捂住了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繼續說道:“鄭予安真的不是一個好人,他爲了和鄭予赫爭家產,親手策劃了一起車禍,爲了逼真,他自己也在車上。這樣對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怎麼可能對別人好呢?”
黃茵抹了抹眼淚,道:“鄭予安剛纔來找過我了,他要我自殺。”
“月月,他在控制你,所有會讓你脫離他控制的人都會被他趕走甚至斬盡殺絕。”黃茵繼續說道:“我和他達成了協議,月月,他承諾,只要我一死就會放你回美國。月月,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這一件事是我最後能補償你的了。聽我一句勸,鄭予安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