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庭不屑地挑了挑眉:“你說八卦的時候不怕孩子聽見,這會兒倒怕了。”
她不顧那女人的臉色難看,繼續說道:“你有心情聊這些,不如想想怎麼管好我三哥。照他這麼賭下去,我媽留給你們的錢遲早敗光。”
這事涉及到顧家的家事,在座的女眷臉色都有些變化,卻沒人出來替那女人說話,也沒人願意幫忙轉移話題。她們或笑或沉默不語,眼神裡卻隱隱藏着看笑話的意味。
那女人左右看了看,明白沒有人願意替她出頭之後,神色也冷了下來。她擰着眉,道:“你三哥要做什麼哪裡是我管得住的?反倒是你這個做妹妹的去說說,興許有用。”
顧雲庭的目的並不是要教訓這位三嬸,所以並沒有追着這個話題不放,而是似笑非笑地一一掃過在座的女眷:“好笑麼?要不我再說兩件關於你們的事情助助興?”
其他女眷的臉色更加難看,一位面相精明的中年婦女趕緊伸手招呼大家:“哎呀,菜都涼了,趕緊吃飯吧。咱們什麼都不聊了,吃飯吃飯。”
顧雲庭哼道:“自己家裡的破事都沒理清,就去笑別人。烏鴉站在豬背上,只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之前我只是以爲顧晨城的脾氣差,見到顧雲庭之後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大約壞脾氣是顧家的傳統。被顧雲庭這樣一攪合,這些女眷再也沒有心思閒聊,全都握着筷子沉默不語地吃着飯。雖然還有個別人的眼神在顧雲庭和我之間溜來溜去,不過只要她們不開口刁難,就沒必要再去計較了。
飯桌恢復平靜之後,顧雲庭淡淡掃了我一眼,道:“還愣着幹什麼?吃飯。”
我被她身上的御姐氣息震懾,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立刻把頭埋進了飯碗裡。
等到飯吃得差不多之後,很多人都已經上樓打牌休息。我扭頭看了看鄭予安和顧晨城坐的位置,發現他們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身旁的顧雲庭突然出聲,道:“你要是對小城沒意思,就別再纏着他。”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好沉默不語。顧雲庭又道:“我頭一次見到小城對一個女孩子這樣上心,你要是敢玩他,我可不會管你是鄭家的養女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照樣搞得你在x市待不下去。”
我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對我而言,顧晨城是一個絕對的好男人,有擔當有抱負,是女人託付終身的理想對象。可是我和他似乎太熟了,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小時候那個臉圓圓眼睛圓圓的晨兒哥哥,他會在課間的十分鐘裡穿過十多個班級來到我面前,只爲了彆扭地塞給我一盒親戚從國外帶回來的糖果。
顧晨城對我太好了,好到我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他的保護和關懷,經常忘記我們都已經長大的事。
我曾經試圖迴應過顧晨城的感情,可是我卻始終沒有辦法把他的角色從哥哥換到戀人上來。當顧晨城說取消婚約的時候,我的心底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被顧雲庭當面揭穿真相,我纔不得不去面對事實:既然無法迴應,那麼我就應該離他遠一點,這樣若有若無地吊着他,的確是件很過分的事情。
“對不起……”我訥訥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你說錯了,我不是要你注意。”顧雲庭掃了我一眼:“我要你離小城越遠越好。”
顧雲庭的眼睛大概是遺傳了她的媽媽,並不是像顧晨城那樣圓圓的眼形,正好相反,她的眼尾細長上翹,看人的時候格外犀利。我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頭避開她的視線:“我……下週就回紐約了。”
顧雲庭淡淡道:“回紐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和小城聯繫。換手機、換住址,如果你需要錢補貼,報個價,我來出。”
“顧雲庭,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還沒等我回答,顧晨城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們的身後。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看了我一眼之後轉向顧雲庭,道:“讓你看着她,你做這些多餘的事做什麼?多管閒事,活該你嫁不出去。”
顧晨城出現之後,顧雲庭有些心虛,她飛快地掃了我一眼,笑嘻嘻地對顧晨城道:“飯吃完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人在這裡好好的,你趕緊帶走吧。”
顧雲庭的眼神是在警告我不要亂說話,不過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把我和她之間的對話告訴顧晨城,所以只是朝她笑了笑。
等到顧雲庭離開之後,顧晨城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鄭予安和顧晨曦在樓上陪我爸他們打牌,你要上去麼?”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給他發條短信,我們就走吧。”
我在顧家格格不入,何必留在這裡討人嫌呢?我掏出手機給鄭予安發了一條短信,然而鄭予安大約正忙着陪老丈人,並沒有回我的短信。我收起手機起身對顧晨城道:“晨兒哥哥,我們走吧。”
顧晨城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徑直朝大廳外走去。
今天秦王府生意很好,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泊車小弟還沒有把車子開過來。站在門口等車的時候,顧晨城突然道:“顧晨曦和你說的都是廢話,你想在x市待多久都可以。”
“……”我不知道我和顧雲庭的對話被他聽到了多少,總之我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這個話題:“沒事,工作室那邊忙,我早點回去也好。”
“鄭新月,”顧晨城睥睨着我,淡淡道:“老子護着你是因爲老子高興,沒求你以身相許,你用不着這幅鬼樣子。”
我的舌頭像是石化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只能靜靜地聽顧晨城繼續說道:“老子不是你,不會爲了這麼點小事要死要活,你不用管我的事,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沒要死要活?我已經顧好我自己了?還是說我們都一樣?這場生日宴把我的腦袋搞得一團糟,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晨城了
我們的車子已經被泊車小弟開到了門口,顧晨城沒有理我,大步走下臺階,坐進了駕駛座。
我怕他又像以前一樣直接把我扔在路邊,趕忙也跟着鑽進車裡:“晨兒哥哥,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
顧晨城一面發動車子,一面頭也不回地說道:“鄭新月,你能不能不要一遇到點事不管有錯沒錯就道歉?”
他的語氣裡似乎有一絲煩躁,我不敢再惹他炸毛:“能。”
大概顧晨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沉默了一會兒才平緩着語氣對我道:“我從前答應過會保護你,說到做到。你管那些無關的人做什麼?”
是啊,我從前老受欺負的時候,顧晨城的確站在我前面拍着胸脯說過:“鄭新月是老子妹妹,誰敢再動她試試。”
兒時說的那些傻話原來他都記着,並且努力踐行着。我望着他隱在陰影裡的側臉,心裡下起了雨:如果我一開始喜歡的人就是晨兒哥哥該有多好,也許就沒有了這麼多的曲折。可惜沒有如果,他在我心中始終是護在我身前的小哥哥,壞脾氣皺着眉,彆扭地對我好。
那些小小的感動就像小小的珍珠,藏在被我心底的沙灘上,兜兜轉轉卻被我沒良心地忘記了。
晨兒哥哥,對不起。我不敢說出口,怕又惹得他生氣,只能默默地扭開頭,不再說話。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我家的樓下,顧晨城沒有下車:“趕緊回去睡覺,不要老是想些沒用的東西。”
我提着我的高跟鞋站在樓下:“晨兒哥哥,你先走,我看你走了就上樓。”
“上去看。”顧晨城悶聲道:“我就在這裡等着,等你到家了再走。”
我知道我爭不過他,所以乖乖聽話地轉身走進了公寓大門。
等到我打開家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向下看去,顧晨城果然如同他說過的那樣等在樓下,看見我家的燈亮起之後才緩緩調頭朝小區大門開去。
我在美國唸書期間一直是優等生,可是戀愛這道題太難了,我怎麼解都不對。晨兒哥哥對我那麼好,我卻只能把他當哥哥,當不了戀人。而鄭予安明明是我的養父,我卻只能偷偷喜歡他,沒辦法把他當養父。
“鈴——”我走神的時候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找出手機接起:“喂?”
手機裡飄出一道陰森森的女聲:“鄭新月,你到家了。”
我之前太着急接電話並沒有看清號碼,現在一看才發現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電話那頭的女人竟然是失蹤好幾個月的林昕蓉。
安靜的夜裡突然聽到她這充滿怨恨的聲音,讓我背後忍不住發涼。更何況我剛剛到家,她的電話就來了,實在是有些詭異。我不放心地走回門口檢查了一遍門鎖,確認都鎖好之後,才問道:“林昕蓉?”
“是我。”林昕蓉的聲音幽幽響起:“你的鄭予安要娶別的女人了,提醒你一句,我之前的提議仍然有效。”
我顧不上管她所謂的提議,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監視我?”
“不用怕,我現在的目標不是你。”林昕蓉會這樣大方地承認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準備的罵人的話似乎也用不上了。她笑了笑,道:“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麼?鄭予安不是好人。”
我以爲她會繼續說服我和她合作的時候,她突然又轉了話題:“我在你樓下的信箱裡準備了一份禮物,去看看吧。”
我心中警鈴大作,雖然樓下有防盜門,可是隻要裝作等人送快遞很輕鬆就可以進入樓梯間,林昕蓉這個時候騙我下去肯定不會有好事。我淡淡道:“行,我明天去收。你還有別的話說麼?”
“呵呵,你還是這麼着急。”林昕蓉的笑聲有些歇斯底里,她繼續說道:“我手裡還有很多鄭予安的把柄,想看嗎?”
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謝謝,我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