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依然鬆軟,我卻始終感覺這牀太大、太空了,那個喜歡抱着我的人哪去了?他爲什麼突然就不要我了?
今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劣質的電影,情節突然,毫無轉承,看得我想用爆米花砸碎屏幕。
窗外的煙花似乎放了很久,卻沒有人來阻止。我狠狠地把自己埋進枕頭裡,強迫自己睡着,睡着了,這個噩夢就結束了。
早晨醒來,空蕩的後背證實着昨晚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境,我的予安,不要我了。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個相愛的人比中彩票還難,他怎麼就捨得放手呢?我想不明白。望着掌心的戒指,我始終無法相信鄭予安昨晚上的話是他的真心話。
這塊木頭,嘴上承諾出了事不會再瞞我,可是依他的木頭性格,真的有事發生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把我推開,留他一個人承擔。我捏緊拳頭,戒指深深印在我的掌心:鄭予安一定遇到什麼事了。
等到我穿好衣服來到樓下,鄭予安已經上班去了,桌上擺着他做好的早餐,沒有留言。
我直覺他在躲我。
我一邊吃着早飯一邊清理思路:首先,鄭予安的變化肯定是爲了保護我。那麼會對我造成威脅的人和事有三個人,鄭予赫、林昕蓉、秦維泰,會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他們又是用什麼威脅鄭予安的呢?
我掰着指頭算計着,昨天鄭予安說了鄭予赫今天回英國,鄭予赫再厲害也不見得能從英國禍害到我,所以他可以排除了。林昕蓉剛剛被顧晨城警告過,她會那麼大膽地挑釁顧晨城嗎?我覺得不大可能。這樣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秦維泰了,可是他有什麼能威脅鄭予安的東西嗎?我想不到。
沒等我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手機先響了。
打電話的是顧晨城:“鄭新月,起牀了沒?”
“嗯,起了。”我想起他昨晚那個毫無章法的吻,還有鄭予安說的聯姻,心裡有些亂。
“嘀嘀——”樓下突然響起喇叭聲,手機裡也傳出了同樣的聲音:“我在門口,穿好衣服出來。”
顧晨城的眼下有些暗沉,似乎昨晚也沒有睡好覺。我剛一上車,他就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瞬間彪出老遠。
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直接開到了之前秦維泰帶我來過一次的靶場。顧晨城似乎有一間專屬的打靶室,不需要人帶路就直接帶我走了進去。
他一直沒有和我說話,而是不斷地填彈打槍、填彈打槍,直到打完一百來發子彈他才終於收手。
“鄭新月,鄭家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揉了揉耳朵,無辜地看着他:“我也想知道。”
“cao!”顧晨城熟練地換過彈夾,又是一梭子彈打在紅心上:“鄭予安不是愛你愛得要死麼?怎麼突然又要把你推到顧家來?”
這話正戳着我的心,一時間我找不出什麼話來回應。
顧晨城看我不說話,情緒越發地煩躁:“鄭新月,你別特麼裝啞巴,行不行?”
我能說什麼呢?突然之間我就變成了一個皮球,被鄭予安一腳踢開,根本不過問我的想法。我試着給他找理由,卻找不出任何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眼前顧晨城還在等着我的答案,我卻腦袋一片混亂:“……我準備移民美國。”
顧晨城聽完我的話,瞬間臉色黑到了底:“鄭新月,你什麼意思?”
我低着頭道:“鄭予安給了我兩個選擇,作爲鄭家養女嫁給你,或者和鄭家完全斷絕關係,移民美國。”
“你的意思是,寧願移民美國也不願意嫁給我?”顧晨城緊緊皺着眉頭:“鄭新月,老子有那麼爛嗎?我比鄭予安到底差在哪?”
我趕緊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我朋友,我不想坑你。咱們結婚不是拖累你嗎?我還是老老實實滾回美國算了。”
“你哪隻耳朵聽到老子嫌你拖累了?”顧晨城不耐煩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你認真回答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眼前的顧晨城眉毛擰成一條麻花,菱形的嘴脣緊緊閉成一條直線,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我心裡亂得像一百頭大象踏過的草坪,根本理不出一點頭緒:“晨城,你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顧晨城撇開眼神:“現在顧鄭兩家想聯姻,如果不是我娶你,就是我堂妹嫁給鄭予赫。鄭予赫那個人渣配不上我堂妹。”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是爲了保護堂妹,纔來找我討論結婚的事情。
我忍不住笑起了自己的自作多情:“你對你堂妹真好。”
鄭予安被迫娶林昕蓉,是爲了保鄭予赫,顧晨城主動娶我,是爲了保自己的堂妹,都有人保護,真好。
我想不明白:“晨城,秦家有那麼大的勢力威脅鄭家嗎?”
“沒有,”顧晨城回答得很快:“秦家一直不如鄭家,所以維泰哥纔會想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報復鄭家。”
我忍不住問道:“如果不是爲了防備秦家,鄭家爲什麼會突然找上顧家聯姻呢?”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的,不清楚。”顧晨城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這裡面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明白。總之兩家聯手無外乎爲了權和利。”
這世界上有幾件事無關權和利呢?無關的,大多都被權和利擠得毫無生存空間了。我望着顧晨城,道:“晨城,結婚的事意義重大,可以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嗎?”
顧晨城緊緊盯着我:“鄭新月,如果你嫁給我,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我笑了笑:“你是正義的化身,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委屈我。晨城……我想問一下你,你真的想好了拿自己的婚姻做政治工具嗎?”顧晨城這麼驕傲的小霸王,居然願意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易,看來他很喜歡他的堂妹。他要是放在古代,說不定就是一代爲國爲民的大俠了。
顧晨城撇開臉道:“結個婚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呵呵,是我想多了。”我這個問題一問出口,我就感覺到蠢了。x市的政治婚姻還少麼?那些人不都照樣瀟灑嗎?結個婚而已,在外面想怎麼玩還是會怎麼玩,並沒有什麼影響。
“鄭新月,你特麼又再瞎想。”顧晨城突然認真起來:“我是認真的,你要是願意嫁給我,不會有林昕蓉之類的玩意兒出現,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明白。”顧晨城這樣耿直的人,並不會刻薄伴侶的生活,嫁給他也許是件不錯的事情。
“你明白個屁!”顧晨城突然又翻了臉:“鄭新月,顧家的家訓是對國對家忠誠,沒有結婚再離婚的事情,也沒有出/軌、外/遇的事情。老子要是娶了你,就會對你負責到底,老子說到做到!別把老子往齷齪了想,行不行?”
我被他的氣勢震懾,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舌頭:“行……”
如果顧鄭兩家聯姻勢在必行,與其讓鄭予赫那個變態禍害顧晨城的表妹,似乎真的不如我嫁給顧晨城。至少我和顧晨城兩個彼此相熟,不至於結了婚就做陌生人,還能拯救一個女孩子的幸福,何樂而不爲呢?
“晨城,我真的明白了。”我努力擺正自己的表情,把自己的想法全都攤在了明面上:“你知道的,我喜歡鄭予安喜歡得要死。他這麼突然地把我踢出去,我不弄明白爲什麼,我不可能甘心。等我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後,我們再來討論結婚的事情,行麼?”
我沒把話說滿,但其實心裡已經接受了他的提議。
雖然和鄭予安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但是我一點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愛的時候愛的那麼熱烈,不愛的時候又是那麼突然,沒有任何蹤跡可以追尋。
愛上一個距離太遙遠的人,愛恨都被他主宰着,我唯一擁有的權力就是決定什麼時候放手。我愛了他十年,突然覺得有些累了。現在大概就是該放手的時候了,前提是我找到他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
“隨你。”顧晨城不再看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靶子上,擡手又是一串十分。
等到顧晨城玩盡興之後,他開着車把我送回了鄭宅。
還不到五點,鄭予安並不在家。我和冰姐一起去買了菜,做好了飯菜等待着他回來。然而一直等到九點鐘,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他的手機始終無人接聽,打給王桓才知道今天鄭宏國出院,鄭予安和林昕蓉都留在老宅吃晚飯。
我對冰姐笑了笑,道:“冰姐,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我們先吃飯吧。”
“……”冰姐的眼神似同情似擔憂:“好。”
和鄭予安這段感情,誰都不看好。走到今天,我實在是不想再聽到半句勸解。所以我努力堆着笑容,和冰姐有說有笑的吃完了這一頓飯,然後給冰姐放了一晚上的假。
冰姐走後,寬敞的房間似乎變得更加空曠,我獨自坐在客廳裡看着電視,手裡拿着我的錢包。
我的錢包裡夾着一張照片,是之前在聖帕提克教堂門前照下的。照片裡的鄭予安很深情,我怎麼也沒辦法把他和昨天那個冷靜拋出兩個選項讓我選擇的鄭予安聯繫在一起。
我心底存着最後一絲希望,想要在接下來的對質中,找到鄭予安的破綻。只要一點點破綻,就能支撐我繼續等待他,直到他向我坦白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