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處的火勢逐漸燃盡,蟲聲四起的山地又再次回到一片漆黑。方圓幾公里內,唯有花田公館一處燈光。
回到宴會廳,不安的情緒在衆人之間蔓延。
“我們現在怎麼辦?求救嗎?”大島茫然地看着窗外無邊的黑暗。
“沒用的。我來的時候載我的司機說這裡幾公里內都沒有住戶,也很少有車子經過。”尹東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該來……”
宇佐美還在啃着指甲:“他們都說,這個地方……不祥。”
向井聽着宇佐美的話,想起來時出租車司機的忠告。
“咦……”矢謙抓住向井的胳膊:“一遇到你就有倒黴事兒,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向井瞥了他一眼,轉身面對阪本:
“教授,恐怕需要你的幫助。”
阪本下巴微揚,輕輕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
向井和阪本走過長廊,夕子和矢謙跟在他們身後。
作家天宮的屍體就躺在那盡頭的洗手間裡,想到這點,一股令人齒冷的死亡氣息讓夕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嘴角有一些黃色的唾液,應該是中毒致死。”
阪本蹲在屍體旁邊,語調很平,就像是在課堂上演示一個實驗。
矢謙拍了拍向井:“小子,他是什麼教授啊?行不行的?”
“海德堡大學的醫學教授,目前客座T大學。你覺得行不行?”向井揚起眉毛。
“切,你剛纔又沒說。作爲警務人員,有必要問一下的嗎?”
“T大學?教授?對哦,你還叫松田醫生前輩。難不成,你也是T大學……”
夕子納悶道:“不對啊,那你怎麼會跑去做牛郎呢?”
阪本聽到夕子的話,停下手上的工作,稍稍側目看了她一眼。
“要你囉嗦!”向井聲音很低,但是帶着不悅。
夕子閉上了嘴,看來向井是不想讓阪本教授知道他做男公關的事情。但是這個傢伙到底爲什麼,從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學畢業,卻做了牛郎呢?
阪本擡起死者天宮的一條胳膊:“向井,你過來看。”
向井蹲在他身邊。
“這裡。”阪本擼起天宮的衣袖,露出右側上臂:“這個小點,應該是針眼。死前不久造成的,可能是死因。”
“也就是說,有人給他打了毒針。”向井看向天宮的手臂,針眼附近有細微的暗灰色:“能判定是什麼毒嗎?”
阪本稍稍湊近針眼,挺直的鼻子幾乎要觸到死者的皮膚,細嗅了一下:“有苦味,可能是……尼古丁。”
“尼古丁?”矢謙抓了抓頭髮:“那不是香菸裡的?”
阪本將臉別開,裝作沒聽見他說話。
向井補充道:“尼古丁是從香菸裡提取出來的致癌物質,氣味難聞、有苦味,呈油狀。”
“油狀?那能扎進人體嗎?”夕子睜大雙眼。
向井點頭:“只需要三支香菸的提取量就能致死。如果大劑量注射入靜脈的話,3到5秒就能取人性命。”
“天啊,”矢謙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我還是趕快戒菸吧!”
版本站起身來,正了正西裝:“初步判定,死因是尼古丁中毒,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
向井轉身問夕子:“你是怎麼發現天宮在洗手間出問題的?”
“是那個穿法師長袍的……大島先生,他說天宮先生在洗手間很久不出來。”
“走吧,去宴會廳問問詳細情況。”
“你是說有人給天宮先生紮了毒針?”尹東雙臂交叉在胸前,低頭沉思。
“好可怕……”大島抿緊了嘴脣。
“變態,真不該來。”宇佐美的情緒穩定了一些。
片山靠在窗邊一眼不發。
向井對屍體狀況的描述,在賓客之間再起漣漪,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表情緊張。
“大島先生,請問你是第一個發現天宮先生異樣的嗎?”
“嗯,算是吧。晚餐剛開始,我跟虎克,就是天宮先生聊了一會兒,他忽然說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間。”
尹東舉起手:“嗯,當時我看見了。‘海盜先生’似乎跟‘法師長袍’聊得很投機。‘海盜’後來急匆匆得離開了。”
大島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但是過了很久我都不見他回來。我覺得好像有些不對,所以就去問女傭,就是森野小姐。之後我們怎麼都敲不開洗手間的門。”
“沒錯,但是隔着門依稀還有呼救聲。”?夕子對着向井點頭:“無奈之下,我回來取鑰匙,就遇到了你。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尹東保持着剛纔的姿勢:
“所以,天宮先生是在他去廁所之後到大島先生和森野小姐去開門的這段時間內被害的。”
大島懵懂地點頭:“嗯,應該是這樣的。”
“兇手是在這期間下手的,但他是怎麼知道天宮回去洗手間的呢?”
尹東捏着下巴推斷。
“別演過幾集偵探劇就真的以爲自己是名偵探了,”片山面無表情:“你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
“哦?是什麼?”
“密室。”向井接過話題:“我們到達的時候廁所門是上鎖的,這點森野和大島兩個人可以證明。洗手間只有換氣扇,連窗戶都沒有,兇手是如何離開犯罪現場的呢?”
“密室殺人?”宇佐美從隨身的手包裡摸出一包煙,緩緩點上。
“喝杯熱飲料吧。”大島殷勤地上了一杯熱茶。
宇佐美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把杯子留在茶几上,流露這美女特有的驕傲。
向井想到了另一個話題:“片山先生,能請教一下你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嗎?”
片山的手指敲擊這窗框:“其實也沒什麼好瞞的,我是個偵探。”
“偵探!”
“厲害啊!”
“看不出來啊!”
對於衝着推理之夜這個主題而來的各位賓客,一個真實的偵探確實引人側目。
“哼,”片山冷笑:“你們想太多了,私家偵探而已。專門拍人家苟合的照片,找出軌證據的那種。”
失望寫上了衆人的臉。
“所以,靠譜還是要看我們警察。”矢謙得意洋洋。
向井看都沒看他:“那麼大島先生,你的職業是……”
“啊,忘了說了。”大島一笑,透着一分孩子氣:“我是個編輯。《推理之國》雜誌的編輯。”
夕子恍然:“哦,難怪你知道宇佐美小姐是漫畫家,天宮先生是作家。”
“算是行業內的常識吧。”
“我還沒有那麼紅。”宇佐美猛吸一口煙:“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想回家。”
宇佐美的話引起了一陣沉默。
是啊,所有人都是以爲是來參加一個主題活動。雖然場地地處偏遠,但一切都是爲了烘托“推理之夜”,因而顯得刺激和有趣。如今,一具真實的屍體赫然眼前,原本純粹的興趣開始變味,夾雜着恐懼。
片山冷眼一瞥宇佐美:“回家,哼,也要走得了啊。”
“我倒是有點想知道這個館主到底是何許人也?”尹東打破了沉默。
向井欠身坐在沙發上:“現在倒是有一點可以肯定。”
“館主就是兇手?”尹東問。
“沒錯,是他把大家召集到這裡,在天宮的口袋裡留下了錄音筆。一切都是事先策劃好的。”
“館主爲什麼要這麼做?”大島不明就裡。
向井搖搖頭。
片山嘆了口氣:“但這個人把我們困在了這裡。”
向井的表情凝重:“說明館主的戲碼還沒完。”
宇佐美把菸頭壓進菸灰缸:“你的意思是說,館主還準備殺人?”
尹東的眉頭擰着:“這很明顯,因爲館主說,這是第一個謎題。”
客廳裡忽然沉寂了。
“太可怕了……”宇佐美顫抖着手又點了一支菸。
“還有更可怕的。”向井的表情嚴肅:“這個館主可能就在我們中間。”
這句話在每個人心裡都起了漣漪,衆人警覺地打量了一下身邊人。
“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宇佐美的臉色白了:“你是不是偵探小說看多了。”
向井臉色低沉:“請你想一下,大島先生說天宮離開了宴會廳二十分鐘,最清楚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就是當時廳內的衆人。”
“但是也有可能是外人躲在某處觀察啊。”大島的呼吸因爲緊張而變得急促。
“走廊內燈光昏暗,又沒有窗。森野作爲女傭一直走進走出,如果不是混在賓客中,館主能躲在哪兒觀察呢?”
向井觀察這屋內賓客的表情:“何況,我們已經被困住了。館主如果要殺人,必然還得留在這裡。但是,這荒山野嶺,一個人能躲到哪兒去。還是在公館內比較可能。”
“那倒未必,”夕子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張地圖:“我們雖然被困住了,但是花田公館地界內還有另一幢房子的。就是這個別屋。”
幾個人湊了過來。別屋和公館主屋隔了一個懸崖,雖然只有四米多但原由的小吊橋因年久失修早已斷裂,目前唯一到達途徑是步行穿過鬆葉林,大概要半小時才能到達。
“也就是說,這個館主有可能藏身在這間別屋裡。”尹東從向井手中接過地圖。
向井站起身來,問夕子:“有手電嗎?”
夕子眉毛微蹙:“你要幹什麼?”
“去確認館主是否在別屋嗎?”片山搓着手站起來:“我也去。”
“算上我,搞不好答案就在今晚揭曉了。”尹東自信地拍了拍矢謙的肩膀:“警察先生,一起去吧。贏了的話,可是有獎金的哦。”
“爲,爲什麼我也要去啊。”矢謙愣了一下:“我還是留在這裡保護其他人好了。”
宇佐美站起身來,對着尹東叫道:“你還真當做遊戲了是吧!現在可是發生了殺人案!”
“哇哦,”尹東露出不屑的表情:“漫畫家小姐,現在是你想不玩就能停下來的嗎?”
宇佐美語塞,憤憤地坐下。
向井的目光投向倚在宴會廳一角的阪本。
阪本歪過頭,嘴角微斜:“以這個館主的作風,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找到吧。”
向井點點頭。夕子取來了手電。
向井、片山和尹東跨出大門,化作夜色中的三點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