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最後的告白
澤城按下了車子的中控鎖,走在貫穿綠地的小徑上。花簇沿着小徑鋪開,散發出宜人的氣息。
新專輯的發行,給他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十六歲出道以來,他迎來了事業一個又一個的高峰。工作量帶來疲憊的同時,也給他帶來成就感,澤城微微一笑,他明白自己很享受這種感覺。
小徑旁的樹叢悉索一下,一個身影站在了澤城面前:“澤城先生,晚上好。”
澤城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向井和那個叫森野的女人。
澤城有些意外:“向井先生,你怎麼來了?”
向井禮貌地笑笑:“有關阪東,啊,尾崎的死,我有了重大發現。想來跟澤城先生聊聊。”
澤城厭惡地瞟了他們倆一眼:“我沒興趣!”說完強行推開向井,繼續往前走。
向井攔住了他,語氣中帶着威脅:“澤城先生,如果趕時間的話,我可以在這兒說。”
澤城的眼神裡閃動着火苗,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按了幾下。轉過頭對兩個人說:“那還請兩位到我那坐一坐。”
兩人跟着澤城走進電梯,來到他住的樓層。
澤城面無表情地打開門,示意兩個人進去。
夕子踏入澤城的公寓,四下打量起來,客廳的裝飾簡潔但不失精緻。柚木的地板,溫暖的燈光,無不給人恰到好處的舒適感。
向井抿嘴笑着:“哇,不愧是超級偶像,好豪華的公寓!”
澤城默默地倒了三杯水放在茶几上,冷冷地說:“兩位請坐。”
向井和夕子對視了一眼,在沙發上坐下。
澤城拿起杯子晃了晃:“向井先生,有什麼話趕緊說吧。”
向井也拿起杯子,長嘆了一口氣看着澤城:“澤城先生,是你給阪東下的毒吧?”
澤城沒想到向井會把話說得那麼直接,像被蟄到了一樣:“向井先生,這種話不能亂說。我跟尾崎前輩已經五年沒見了。”
向井嘲諷地笑笑:“這種無意義的謊言就不要說了。”
他盯着澤城,正色道:“阪東院子裡的杜鵑是因爲你才移走的吧。對杜鵑花過敏的人不多,我想阪東不會這麼巧,認識兩個這樣的人。從杜鵑被移走的時間來看,你們這一年來都有聯繫。”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澤城嘟噥着。
向井看了看澤城:“你用夾竹桃殺了他吧。你是藝人出身,對毒物不會有太多的瞭解,但是在演電視劇的時候得知夾竹桃能致命。這種植物很多地方都有,容易得到。而且草本毒物,不容易被發現。”
澤城採取了不理睬的架勢,獨自玩起手機來。
向井摸了摸嘴脣:“5月3日那天,不是你第一次出手殺人吧!”
澤城的手顫抖了一下,眉毛擰了起來,看着向井。
向井指了指夕子:“森野第一天上班的時候遇到了阪東在後巷嘔吐不止。那纔是你第一次動手吧。但是草本植物,毒性畢竟跟化學品不同,你對植物又很生疏,劑量不到位,最後被當做食物中毒不了了之了。”
澤城的眉毛豎了起來:“你夠了!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一直在想,你爲什麼要殺了阪東呢?”向井自顧自地說下去:“阪東對我們隱瞞地很好,認識他那麼久,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以前是演藝圈的人。我想着一年來,你們都在忙這個吧。”說着,向井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CD,是澤城優真的新專輯,放在桌上。
澤城瞥了一眼CD,不說話。
向井指了指CD,看了眼夕子:“阪東是個很沉默的人。但是你可能想不到,他會把自己作的曲給森野聽。即使像森野這樣的音癡,都能聽出你的新主打歌跟阪東作的曲驚人的相似。”向井湊近澤城:“這裡面新歌的作曲並不是你,是阪東吧?”
澤城眯着眼睛,嘲笑地看着向井:“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吧,向井先生。你是想說我抄襲了阪東的曲子,然後把他殺了?”
向井搖了搖頭,剛想說話,門鈴的聲音打斷了他。
澤城的表情好像得救了一樣,起身去開門。
經紀人三上走了進來,指着沙發上的向井和夕子:“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你們這種跟蹤行爲我是可以報警的知道嗎?”
見向井和夕子無動於衷,三上惱了:“你們現在給我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向井悠悠道:“好啊,就叫警察過來,告訴他們我已經找到殺死尾崎的真兇了。”
澤城和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澤城氣憤地問:“你說了半天,到底有沒有證據?”
向井看了一眼澤城:“澤城先生,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死者‘死亡留言’的事情嗎?”
澤城疑惑地揚起眉毛:“什麼意思?”
向井指了指夕子:“我們一直都以爲‘死亡留言’是死者留給警方指明兇手的留言。直到森野告訴我她看了你們早期視頻之後的發現。”
向井看了看一臉疑問的澤城,躺到了沙發上,模仿尾崎死前的樣子,將右手放在耳後,左手握拳在胸前,問澤城:“真的想不起來嗎?”
澤城搖搖頭。
“那這樣呢?”夕子站了起來,將右手放在耳後,左手握拳在胸口輕拍兩下,轉了個圈。
澤城眯着眼睛看了夕子兩秒,陷入了沉默,開始低聲地哼唱:“多……多希望有天能告訴你,我想我喜歡你…..”
澤城一邊唱着一邊後退,無措地靠在牆上。
夕子昂着頭看着澤城:“你終於記起來了!這是你們剛出道時一起寫的歌吧,可惜最後沒能發佈。這條‘死亡留言’不是阪東留給警方的,而是留給你的!”
澤城仰頭靠在牆上,愣愣地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向井從沙發上坐起來,看着澤城:
“剛到現場的時候,我就奇怪,現場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自殺。餐桌收拾得很乾淨,阪東安詳地躺在沙發上,一切都是自殺的跡象。但又很奇怪,水池裡剩下一個盤子沒洗,還有嘔吐物,水龍頭都是打開的。到底是謀殺還是自殺呢?”
向井走向了餐廳:
“我們假設這是自殺,那麼阪東就是先吃下毒藥後,開始收拾屋子,清洗餐具,但是在洗盤子的中途忽然毒發,並伴有嘔吐,連水龍頭都來不及關就跑去躺在沙發上。未免有些太過倉促。但如果是他殺,那麼就更奇怪了,夾竹桃的毒發時間沒那麼快。他知道自己中毒,居然不求救,而是開始收拾屋子。這兩者都說不通。”
澤城聽着向井的話,不明就裡地看着他。
向井看了他一眼,接着說:
“直到森野給我解開了死亡留言,我纔開始明白。那天應該是這樣,阪東,就是尾崎和兇手會面,吃下或者喝下了兇手投下的毒物。夾竹桃的毒發時間是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他毒發的時候很可能兇手已經離開了。
“他意識到自己中毒,急忙開始收拾餐桌、清洗餐具,試圖抹去兇手留下的所有痕跡。但是因爲兇手第一次投毒失敗,第二次的劑量下得很重,毒發很快,尾崎還剩最後一個盤子沒洗,就開始嘔吐,呼吸困難,甚至四肢麻木。無奈之下,他只得放棄剩下的工作,到沙發上躺下,讓一切看得像自殺。”
聽到這裡,三上目瞪口呆。
澤城的眼角已經開始泛淚光。
向井接着說:“他在沙發上躺下,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擺出了‘死亡留言’,才死去。也就是說,他在毒發之後才決定要自殺的。”
向井走到澤城面前:
“我想警方一定想象不到,這個死者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沒有求救沒有留下指證兇手的信息,反而極力地保護兇手。即使看劇本無數的你,也沒有想到吧,澤城先生?”
兩行眼淚從澤城的眼角流淌下來,澤城的嘴脣顫抖:“騙人,不可能,不可能的!”
夕子隱隱覺得鼻子發酸:“澤城先生,你喜歡尾崎,對不對?”
澤城沉默了幾秒,把臉別向一邊:
“那又怎麼樣?喜歡尾崎的女人那麼多,他從來都不會在意我。我幾次明示暗示過他,都被無視了。23歲生日之前,他對我說有特殊的禮物給我。我興奮了很久,沒想到他居然在我的生日會上向別人求婚!他知道我喜歡他的,爲了自己出風頭,還是不顧我的感受!”
澤城看了一眼向井:“你說他死前還惦記着保護兇手,哈哈,開玩笑的事情。他這種自私的傢伙,怎麼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向井搖搖頭:“不是開玩笑的,我有證據。”
澤城愣住了:“什麼?”
向井掏出手機,找出了在奈奈子電腦上找到的那張尾崎和澤城的合照,遞到澤城眼前:
“阪東死的時候吞了一粒釦子,很特別的貝母質地,有古銅色的錨鑲嵌。不知道你是否覺得眼熟?我們在他的家裡找到了一件舊襯衫,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吞自己的襯衫釦子。看到這張照片,我才明白,原來你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襯衫!他吞的襯衫釦子不是他自己的,是你的!”
澤城退後了一步:“胡,胡說!”
三上擋在了澤城面前,眼神鎮定:“這樣的扣子有很多,再說,你根本無法證明這顆釦子是死者自己的還是任何人的。先生,澤城是有頭有臉的人,我勸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了,不然你等着收律師信吧。”
向井沒有理睬三上,盯着澤城:
“他毒發之後,四肢無力地躺在沙發上,因爲所處的位置變化後,視角也變了,他看到了地毯上的襯衫釦子。那個時候他已經無法判定那是他自己還是兇手,也就是你的了。已經完全失去力氣的他,爲了保險起見,決定隱藏證據,本能地吞下了釦子。”
向井肯定地說:“尾崎所有的行爲都只有一個解釋,他要保護你,澤城優真!”
澤城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滑落臉頰,兩眼失神地看着向井:“騙,騙人!這又是你的詭計對不對?”
夕子的聲音有些哽咽:
“其實阪東第一次中毒的時候就對醫生幾次緘口,不願說出自己吃了什麼,情願自己忍着痛苦也不叫救護車。那時,他就是想保護你。他不會爲了作曲的事情告發你的,澤城先生,你到底爲什麼要殺他?”
三上打斷了夕子:“夠了!今晚澤城說過的話,出了這個門口,我們都不會承認的。請你們不要再亂說了。澤城跟尾崎早就沒有來往了!”
向井的眼裡閃過敏銳的光:“三上女士,你一直知道他們有來往吧?”
三上不屑地看了一眼向井:“少來那套。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聽着,澤城和尾崎的關係是是曾經的合作關係,僅此而已。”
“騙人!”夕子說着,走到客廳玻璃櫃前,拿起裡面一個一尺高的雕像,對澤城說:“我看過當年生日會的視頻,那個雕像是五年前你生日的時候他送給你的!你保留至今,說明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過尾崎!”
澤城流着眼淚走向夕子,對着夕子吼道:“你這個女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砰——澤城的手不慎碰落了雕塑,一堆碎片在地上散落開來。
客廳裡瞬間安靜了。
幾個人望向地上雕塑的碎片。
夕子輕輕說道:“那個裡面好像有東西。”
向井彎下腰,從碎片堆中取出了一個泛黃的信封,上面寫着“致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