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夜,路燈勾勒出城市的輪廓,天橋上走過行色匆匆的路人,臉上寫着各色表情,融入在悶熱的空氣裡。
橘色的燈光籠出森野夕子的臉頰,她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額頭上浮着一層細小的汗珠。
“阪本雅也?”她滿臉疑惑地念着手中一張入場券上的字:“骨齡、模型……”
“阪本雅也教授,標題是‘骨齡計算數學建模’。”坐在她對面的向井亮糾正着,將盤子裡最後一口意大利麪送進嘴裡,拿起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
夕子嗔怒地瞪着他,原本白皙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你說今晚要帶我看些特別的東西就是這個?拜託,我好不容易纔有一個晚上休息的!”
向井手握着餐巾,完全不理解她的不滿:“你個鼻涕蟲安靜點!如果不是松田前輩今晚沒空,我纔不會帶你來呢,這場講座的入場券可是很難得的。”
夕子嘟起嘴看着他,這個傢伙煞有介事地約自己共進晚餐,本以爲是一場約會的開始,搞了半天,自己只是一同參加這種不知所謂的學術報告會的替補。夕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出門前還精心挑選了一身洋裝,真是自作多情!無名火起的感覺!
“我不去了!”她把入場券一推。
向井莫名地揚了下眉毛,把入場券塞進口袋,“幹嘛生氣啊,大不了我自己去咯。那麼,謝謝你的招待。”
夕子一把拉住了正欲轉身的向井:
“等等,‘謝謝你的招待’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是要我一個女人來結賬吧?”
向井盯了她兩秒鐘,俊俏的臉上浮起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
“森野小姐,龍之介出來吃飯從來都是女人結賬的。”
不要臉!夕子還沒開口,隱約感到背後有人。
她回頭,一箇中等身高的男人站在三米之外地盯着她,小巴上的小鬍子修得講究,眼中躍動着欣喜。
“森野,森野夕子!”男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夕子一愣,眼前這個男人看着三十五六歲,穿着立領襯衫,雙手中規中矩地垂在身體兩側。
“久保田老師!”夕子驚喜地叫道。
“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你還好嗎?”久保田的神色十分愉悅,很有教養地握上夕子的右手:“能在東京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託您的福,挺好的。我不久前搬來東京了。”
覺察到向井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久保田尷尬地問夕子:“這位……是你男朋友嗎?”
“纔不是呢!”夕子故意遠離向井一些:“只是鄰居而已,他叫向井。”
她轉臉對向井說:“這是久保田老師,在橫濱教過我,是個非常厲害的廚師呢!”
“森野,你太過獎了。”
久保田頓了一下,試探地問:
“既然這麼巧,不知道你現在有空嗎?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雪梨大蟹了,我研究了一個新做法,不如去我家試試。”
“好啊。”
向井皺着眉湊到夕子耳邊:“喂,你是豬啊!不是剛吃過飯嗎?”
久保田禮貌問向井:“向井先生,不如一起去吧,我家離這不遠。”
夕子連忙打斷:“他就不用了,他還有個很重要的報告會呢。快去吧,向井先生,別遲到了!”
向井黑色的眼眸盯着夕子,眼波起伏,最終賭氣地把雙手插入褲袋,轉身離去。
望着向井的背影,夕子暗暗感到一絲快意。
“森野,我家就在那邊的公寓。”久保田伸手指出一個方向,後退半步,示意夕子先走。
“久保田老師,你什麼時候來的東京?”
“上次跟你道別之後便來了,快一年了。我現在自己開了個廚藝學校。”
“厲害!”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參觀啊。森野,以你的天賦應該會很有發展,現在在做烹飪的工作嗎?”
“嗯。”夕子點頭,不願透露自己在夜店工作的現狀。
兩人緩緩走在夜色裡,晚風拂起裙襬,今晚的夕子端莊而不失甜美,宛若一個精緻的人偶。久保田用讚許的眼光看着夕子,細數過往的趣事和對夕子廚藝的認可。
一棟高聳的大廈出現在路的盡頭,一般便知是剛落成不久,牆面裝飾十分華麗。
“到了。”
久保田將夕子引向大廈,紳士地爲其拉開玻璃門。
兩個人走進大廈,底樓大廳兩側有兩個景觀水池,牆上維多利亞時期風格的浮雕透着優雅的意味。
一陣擊打的聲音從大廳一角傳來。
夕子轉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敲打電梯邊的咖啡販賣機。
“向井!”夕子有些錯愕,向他跑過去,鞋跟在大理石地板上打出嘚嘚的聲響。
向井轉過身,表情同樣訝異:“你個鼻涕蟲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爲久保田老師住在這裡啊?”
“哦,很華麗的地方嘛。”向井瞟了不遠處的久保田一眼,繼續拍打咖啡機:
“但是虛有其表,這個東西好像壞了。”
“請問,需要幫忙嗎?”
循聲望去,一個穿着保安服的男人站在幾米開外,眉目清秀,看起來跟向井年紀相仿,身高也是差不多。
“我叫瀨川,是大樓的保安。我來幫忙吧。”
瀨川說着,走到了販賣機前,按了幾個按鈕,機器發出了工作的聲音,沒多久,一杯咖啡從飲料出口處傳了出來。
夕子指着販賣機上的說明對向井說:“看到沒有,你按鍵的步驟不對。”
向井端起咖啡,橫了她一眼。
瀨川對兩人笑了笑,投入硬幣,按下了濃縮咖啡的按鈕。
夕子讓出了個空間,問向井:“說起來,你不是應該去那個什麼教授的講座的嗎?”
向井遺憾地抽出褲袋中的入場券:“我還沒上公車就接到千惠姐的電話,她好像是遇到麻煩了。”
“什麼麻煩?”
向井到夕子耳邊輕聲說:“兇殺案。”
“又是兇殺案!”夕子失聲叫道。
瀨川一驚,咖啡灑了出來。
意識到自己失言,夕子對向井吐了吐舌頭:“自從認識你以後盡遇上這樣的倒黴事兒了。”
向井責備地橫了她一眼:“這句話應該我來說纔對吧。”
久保田不明就裡地聽着兩人的對話:“那個,森野,如果今晚你不方便的話,不如我們改天再約吧。”
“哦,好啊。”夕子抱歉地笑笑。
每次向井扯上兇殺案,自己都在場。何況這次似乎還事關DARK?PRINCES經理千惠,忽然有一種不得不參與的感覺。
久保田面露失望之色,遞上一張名片:“我的名片,能給我你的電話嗎?”
走到電梯前,久保田依依不捨地回頭:“森野,我會打給你的。”
夕子點頭看着久保田剛進入電梯。
底樓大廳的門開了,松田吾郎手提勘察箱走了進來。
他穿過寬敞的大廳,看到向井,面露驚訝之情:“小亮?”
“前輩,你怎麼來了?”
“這個大樓二十樓發生兇案。你今晚不是去大學嗎?”
“唔,那個兇案好像我朋友也牽扯在內。”
“請問,需要幫忙嗎?”?瀨川插嘴道,身爲保安,他覺得自己理應關切幾句。
“暫時不用,”松田禮貌地對他點點頭,轉而對向井說:“鑑證科的同事已經到了,上去看看吧。”
叮——
電梯到達了二十樓。
門一打開,夕子就看到千惠默不作聲地靠在走廊裡,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擦着眼淚,瑟瑟發抖。
“龍之介,森野。”千惠看到夕子和向井打了個招呼,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公寓。
公寓的門口已經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兩個鑑證人員正在各自忙碌。
夕子朝公寓裡面望了一眼,一個穿着襯衫,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倒在客廳的沙發邊。
千惠雙臂抱在胸前,緊抿着嘴脣,臉色蒼白,但還算鎮定。
向井掃了一遍公寓客廳內的情形,目光落在客廳地毯上的一枚鑰匙上,他用手指輕輕劃了下嘴脣:“千惠姐,發生什麼事了?”
千惠踱步到公寓門口,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迅速收回目光:“這家男主人叫白石健一,地上那個,是個房產經紀人。”
“千惠姐,他是你朋友?”夕子問。
千惠搖了搖頭:“只見過一次。他是DARK?PRINCES新房東的委託經紀人。房東說房租要漲價,老闆讓我務必跟白石談談。誰知道一過來就遇上了這種事情。”
千惠身邊的女人哽咽道:“有這麼巧嗎?我看是你們談不攏,你就下狠手是不是?你一個俱樂部的媽媽桑肯定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千惠沒做爭辯,接着對向井說:
“我來的時候,按了幾次門鈴沒人開門。因爲事先沒有約,以爲家中沒人。剛準備走,這個女人就來了。知道我來是爲了談房租,二話不說就趕我走。誰知我等的電梯還沒來,就聽到她進屋後一聲尖叫,然後就看到了這幅場景。”
向井轉身對着那個女人,整整衣衫擺出面對客戶時一貫的謙謙姿態:
“晚上好,初次見面。請問你是白石健一的什麼人?”
女人見向井的態度謙和,情緒稍稍平靜:“我是他妹妹,我叫白石涼子。我哥哥跟人無冤無仇,除了這個牛郎店的媽媽桑,我想不出什麼人會害他!”
向井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輕輕擦拭涼子的淚痕,眼裡流動着關切:“請節哀。”
看着向井的眼眸,涼子的語氣軟了:“你是什麼人?”
向井嘴角微揚,掏出名片,雙手遞到涼子面前:“叫我龍之介就好了。”
涼子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你是個……牛郎!”
夕子瞪了他一眼:“喂,犯罪現場你就不能安分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