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練習殺人的女人
天黑了,窗外下起了綿綿細雨,玻璃牀上的水珠逐漸多了起來,匯成水流流淌下來。
客廳裡,暖色調的燈光遮不住冰冷的氣氛。
前田美穗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被向井從臥室裡找出來的人體模特。這個男人看穿了自己去過案發現場的證明,現在又將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警察面前。
“這麼說,這麼說”夕子看着傷痕累累的人體模特,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你是在練習殺和也嗎?真的是你殺了和也!”
矢謙被夕子的話喊醒了,意識到自己是個警察後馬上正了正衣襟,說:“前田美穗小姐,現在懷疑你涉嫌謀殺大宮和也先生。麻煩你跟我們回一趟警局。”
見前田沒有反應,矢謙對藤原使了個眼色,藤原上前去拉坐在地上的前田。
“走開!”前田打掉了藤原伸向自己的手,對向井說:“我沒有殺大宮和也!我真的沒殺人!”
向井沒說什麼,摸了摸自己的嘴脣,看看地上的模特,又看着前田。
前田似乎明白了向井的意思,嘆了口氣說:“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想殺了大宮和也。”
“爲什麼啊!”夕子語氣中帶着怒意。
“因爲他根本就是個人渣!”前田對着夕子吼道:“你竟然把我當他的劈腿對象!你以爲我願意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前田沉默了一下,開始回憶起來:
“我跟和也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我那個時候對音樂專注得不行,沒有人受得了我的脾氣,除了和也。我一直以爲和也是個很可靠的人,什麼事情都跟他說。後來我漸漸有了名氣,我們開始聚少離多。但是我一直以爲我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前田抿了抿嘴脣,握着自己的右手,嘆了口氣說:“一年前,我被查出患有慢性腦萎縮,就是帕金森病。真是不公平,我不知道爲什麼我這個年紀就得了這個病。我很害怕,跟和也傾訴。但他開始越來越不耐煩。自從回了一趟老家後,和也對我更加冷淡了。我開始察覺到,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前田頓了頓,看着夕子:“那個女人是他高中時代的學妹,就是你。之後,我的病情開始加重,我的手開始間歇性不受控制得顫抖,有時候甚至會影響演奏。我覺得和也不再是我的依靠,向他提出分手。沒想到我那麼信任的和也,竟然開始威脅我。我很清楚,如果被外界知道,我的手已經不受控制,我的小提琴生涯就完了!哪個樂團會要一個廢人做提琴手!和也很清楚這一點,這個傢伙,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要錢……一想到我曾經那麼深深地愛過他,我就不能容忍。”眼淚從前田的眼角滑落下來,她皺了皺眉眉頭,“我不想一直這樣被他擺佈下去,所以……”
“所以你殺了他!”矢謙指着地上的模特:“你擔心自己的手不受控制,所以拿着個人體模特一次次地練習,是不是?”
前田辯解道:“沒有!我說了我沒殺他!是,這個模特是我練習用的,但我真的沒有殺人!”
“你胡說,”夕子喝止了前田,“和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已經殺了他,爲什麼還要污衊他!”
“我沒有!我沒殺他!”前田歇斯底里地叫道,然後站起身,衝到沙發邊拿起包,掏出手機扔向夕子:“你自己看看你心愛的和也給我發的威脅短信吧!只有你這種蠢女人才會把他當寶。”
夕子看着地上的手機,似乎那是個潘多拉的盒子,遲疑了一下,她撿起手機。
“前田小姐,”藤原說話了:“跟我們走吧。”
“我真的沒殺人,你這個蠢警察!”前田叫道:“其實那天我在街上偶遇他,我真的覺得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是我很猶豫。最後,最後還是放棄了。沒在他那裡逗留多久,我就走了。”
“什麼時候?”一直不說話的向井開口了:“你什麼時候走的?”
前田開始想了想:“大概,大概兩點半左右。真的,我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
向井摸了摸嘴脣:“誰可以證明?”
“證明……等等,”前田陷入了思考,說:“有,有,那天我走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應該是那個樓裡的住戶!”
“我們會覈實的,”矢謙對前田說:“但現在還是請你跟我們回警局做一份詳細的筆錄。”
“我不去,”前田轉頭對矢謙說:“前田美穗如果進了警局,媒體會怎麼說。我不要。”
“前田小姐,”向井上前一步,對前田說:“從你練習殺人了的開始,應該早已有了面對一切後果的覺悟。”
前田啞口無言,矢謙示意藤原帶前田下樓。
矢謙經過向井身邊,對他說:“你夠厲害的啊。一個牛郎居然還知道,盆什麼水仙,是客人送的禮物嗎?”
“根本就沒有什麼水仙,警部補。那個黃色粉末是我吃午飯不當心黏在衣服上的蛋黃渣。”向井挑釁地對矢謙揚了揚眉毛:“怎麼,警察學校沒有教你什麼叫心理戰術嗎?”
矢謙撇了撇嘴:“你小子奚落我啊。”轉而回頭又對向井說:“不對啊,那你怎麼知道她當時穿了那雙鞋子。”
“我猜的。”向井看着一臉疑惑的矢謙:“不過也不是瞎猜的,案發那天公寓所在的住宅區剛刷過劃分停車位的白線。那雙鞋子底下有那種白色油漆。所以,我就堵了一把。”
“切,牛郎的小花招。”矢謙不服氣地說。
“那就麻煩警部帶着牛郎找到的嫌犯回去吧。”向井狡猾地故意捂住嘴說:“哦,不對,是警部補。”
又被奚落了一次,矢謙惡狠狠地指着向井和夕子:“你們也快走!閒雜人等!”
向井拍了拍矢謙手中的書:“下次籤售會記得通知我。”
看着矢謙乾瞪眼,向井微笑着走出了公寓。
夕子跟在向井後面,默默地進了電梯,下了樓。
細雨當中,兩個人無聲地走了一段路。
向井忽然覺得不對勁,停下來:“喂,平時不是很多話的嗎?怎麼忽然這麼安靜?”
夕子沒說話,也沒停下,接着走。
“喂,”夕子經過向井身邊時,被向井拉住了。
夕子依然沒說話,低着頭,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向井扶住了她的肩,把臉湊近夕子的臉:“喂,怎麼了?”
透過路燈昏黃的燈光,向井看到夕子的臉上滿是淚水,她在哭。
“和也,和也,和也爲什麼會是那樣的人?”夕子淚眼婆娑地看着向井,一把抱住了向井,把臉埋在向井的胸口,放聲大哭起來。
忽然被夕子抱住,向井一驚,隨後緩緩抱住了夕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你個鼻涕蟲真會佔便宜。好吧,這算免費送你的。”
初春的風吹來,雖有些寒意,但是夾雜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令人心情愉快。
夕陽的餘暉把夕子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提着兩個購物袋,腳步很輕鬆。昨天晚上,警方把疑犯前田帶回了警局。一種釋然的感覺。
夕子想,雖然向井這隻章魚雖然奇怪,但是他還是幫了自己不少,應該要謝謝他。
回到向井的寓所,向井的房門依然緊閉着。夕子開始將超市買來菜一一取出,準備起晚飯來。給這個常年吃方便麪的傢伙做一頓晚餐的做謝禮吧,對於自己的廚藝夕子還是很有信心的。在老家的餐廳,可是有很多客人排隊品嚐自己做的點心。
一旦忙碌起來,就忘了時間。
“啊——啾!啊——啾!”誇張的噴嚏聲想了起來。
又來了!夕子聞聲,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衝向房間,一把推開房門。
向井正半裸得坐在牀上,捂着鼻子。夕子忽然進來,嚇了他一跳。
“你又……”夕子見到向井這個樣子,怔住了,哇哦,這傢伙身材不錯嘛。
四目相對,向井生氣地說:“喂,你幹嘛不敲門啊!喂,還看,再看一眼十萬塊啊!”
夕子尷尬地忙拉了門退了出去,“又不是故意的!那個,你又變身啦?”
“不用你囉嗦,你在外面幹嘛呢?”向井不耐煩地隔着門說:“別弄壞我的東西啊!”
“喂,你不用這麼討厭吧!”夕子不服氣地推開門,看着向井說:“我可是特地爲了感謝你才花了那麼大功夫做飯的!”
“二十萬二十萬!”向井叫起來,趕忙套上了t恤,從牀上站起來,對夕子說:“等你找到地方住,我會把賬單寄給你的。”
兩人正吵着嘴,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向井開門,是松田吾郎。
“晚上好,小亮。今天星期六,難得我有空,來看看你。”
“晚上好,前輩。”
松田進門,將一瓶紅酒遞給了向井:“雖然樓下有兇案發生不太吉利,但是你剛喬遷,禮物總是要有的。”轉頭看到了站在向井身後的夕子:“森野小姐,你也在?”
“松田醫生,晚上好。”夕子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想着怎麼解釋自己住在向井家這件事。
“她暫時住在我這裡。”向井將紅酒放進櫃子,漫不經心地說。
松田對向井擠了擠眼睛,“小亮,你果然還是那麼受歡迎。”
夕子走進廚房,一一把菜端出來:“松田醫生,你來得正好。我做了些菜還有點心,一起吃飯吧。”
松田和向井在餐桌前坐下來,松田看着滿桌的菜餚說:“太好了。不枉我今天給你們帶了這個來。”說着,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
“是什麼啊?”夕子將三個人的碗筷擺好,看着向井從牛皮紙袋取出了幾頁文件和一張圖片。
“這是根據前田的口供做的人像拼圖,就是說是能證明她無罪的證人,還有警方的筆錄,我從一課的朋友那拿出來的。”松田看着向井說:“怎麼樣?”
“黑框眼鏡、短髮,這些都是不能算是特徵的特徵。”向井說着將圖片遞給夕子:“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夕子接過圖片,仔細得端詳了一陣:“看起來……有點像中谷先生呃。就住在樓下,我家隔壁的那個。”
向井看了看複印的警方筆錄:“警方今天已經問過管理員了,管理員說這個人看起來跟四樓的中谷和三樓的茂田都有點像。”
“很正常,”松田看了看圖片:“這種裝束在年輕人裡挺普遍的。”
“那中谷和茂田有見過前田嗎?”夕子問。
“中谷說沒見過,”向井翻着筆錄的複印件說:“至於茂田嘛……警方找他的時候好像不在家。總的來說,無法證明她是在兩點半走的。”
松田說:“那就難怪了,據說矢謙已經斷定前田是兇手了。”說着,拿起一塊小蛋糕塞進嘴裡,用誇張的口氣說:“嗯——森野小姐,這個超好吃的!”
“多謝誇獎。”收到誇獎,夕子微笑着說。
“真的假的?”向井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也拿起一塊塞進嘴裡,不禁用手捂了下嘴,點了點頭。
“怎麼樣?”夕子很期待地看着他問:“很好吃對不對?”
向井忽然捂着嘴,臉色大變,含糊地問夕子:“這裡面是什麼?”
夕子不明就裡:“巧克力夾心啊。”
向井聽罷對着自己的脖子、手臂、胳膊一通撓,並衝到電視機櫃旁找起藥瓶來。
向井吞了要對夕子大吼:“你個死鼻涕蟲,被你害死了!”
“你說什麼啊,邏輯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夕子生氣了。
松田打起圓場,對夕子說:“他不能吃巧克力的!一吃就過敏。”
夕子不說話,鄙夷地看了向井一眼,死章魚毛病真多!